第194章 他山之石(1/1)
一日,陛下龙体不豫,宣高僧文莹入宫,祈禳驱邪,祓禊禳灾。文莹设坛作法,夜观天象,喟然叹曰:“天上宫阙已成,玉锁开,此乃晋王利见之辰也。”
陛下闻之,怫然作色,怒斥文莹,立命将之投入大狱。
夜半时分,陛下忽尔起身,念无与为乐者,遣内侍川芎传晋王入福宁宫,置酒对饮,促膝谈心。
——皇宫外
祁谓风用黑色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今日刚好林靖玗当值,所以只能独自坐马车进宫。
宣德门的守卫看到晋王的马车,连忙上前嘘寒问暖,“晋王殿下这是...”
祁谓风掀开了车帘,露出了自己面容,声音沙哑道:“旧疾未愈,吹不得夜风,今日陛下召见,不得已才如此打扮。”
“晋王殿下还需保重贵体,”接着扭头对属下说,“还不快快给殿下放行。”
“有劳了。”身子匿入马车的间隙,朝着守卫扔了几张银票。
守卫弯下身子去捡银票,马车也安然进入了皇宫。
祁谓风走到了福宁宫门前,屏退了左右,只身走了进去。
一年前那场逼宫的乱象早已被时间磨平,血污被数次大雨和大雪冲洗干净。
门上的朱漆刷了又刷,其实无论刷多少遍,都是徒劳的,到了晚上,谁还分得清是什么红色。
门口两座石狮子的身上留下了当年的记号,刀痕与火烧侵蚀着它们的完整,就算是后来被宫人们用砖泥粉饰,那双见过形形色色的眼睛,仍旧记得那晚的惨绝人寰。
忽然,一个壮硕的人影赫然出现在木雕槛窗之上,片刻,人影一晃,隔扇“吱”的一声被打开了,犹如当年的那声叹息。
祁谓天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见他披着一件明黄色的外衣站在门下,黯淡无光的黑发中混着几缕白发,虽未见过阿兄年少时黄袍加身的意气风发,但,此刻他见到了一代天骄走向衰老。
“你来了,进来吧。”他的声音就像是在枯灯古佛前的低语,用最平淡的话,说着最虔诚的决定。
祁谓风裹着黑袍,顺着光,走了进去,寝宫内燃着厚重的龙涎香,一股死气攀上了藻井中的金龙。
以阿兄正值壮年的年龄,不至于衰老得如此之快,以五石散取代补药,实在不是明智之选,除非,阿兄已有求死之心...
那么,阿兄今日的目的,是想要将他拉下黄泉,还是献上皇权?
祁谓天仍旧披着外衣坐在榻上,身前放了一壶酒和两个酒杯,他在祁谓风的局促下,为其斟了一杯酒,随后对着他招招手,说:“过来坐,身体不好的话,就少喝两杯。”
不明所以的祁谓风立马走向前,接过酒杯,将帽子放下来,一口闷了这杯酒。
他确实受了重伤风,一杯烈酒下肚,竟让他那病恹恹的脸上有了血色,滚烫的酒如利刃割破他的喉咙,即便接下来咳嗽难忍,但起码看上去鲜活了不少。
“这是你当年赠予孤的蒲中酒,存了十年,居然酒香更浓烈了。”
是啊,离他从北地回来,已经过去十年了。
十五年前,他伪装成林星茂,在林家军中,与林靖玗朝夕相处了四年多,是祁谓天的一纸诏书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和谐生活。
他奉命去北地寻回林菟儿的尸骨,由奚方济继续扮演林星茂,就是这短短一年里,奚方济受华天手指使,给林靖玗下药,只为制成一个最强大的药人。
他彻底失去了林星茂的身份,永远站在了林靖玗的对立面。
十年之约,如今只剩一年了,他与林靖玗之间的契约关系,只能维持一年了。
“三十二年前的今天,闽凌国变,众人揭竿而起,孤亦黄袍加身,十五岁称王,这尹祁的天,仅历三十二个春秋耳。言满天下无口过,行满天下无怨恶,这尹祁的尹,就是无口过的君。孤无功无过,奈何悠悠众口啊。”
酒过三巡,推杯换盏,遭死气笼罩的金龙像是深陷泥潭的黑龙,进一步便是青天白日,退一步便是暗无天日。
“佛本无相,但圣人有相,”酒酣的他撩起了左眼前的刘海,那常不见光的浅色重瞳,一大一小的瞳孔如同两颗并蒂心脏,“阿弟啊,堵住悠悠众口的,正是这副帝王之相。”
古之圣贤,多有此相。天授此相者,有仓颉、虞舜?、重耳之君,亦有阿兄、文光之辈。
帝王之相,天命所归。德厚者,可借此相,创春秋霸业;德薄者,虽有重瞳,亦有命无运。
祁谓风垂下眼眸,不敢细看圣颜,毕竟阿兄才是当之无愧的真龙天子。
“林仁虎说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其实他说得很对,因为这帝王相——”
祁谓天突然停顿了,墙上的五爪金龙像是盘踞在他周身,灯火只在他的右眼跳动,而左眼静若死水,静寂与紧张缠绕在龙涎香的烟雾中,让每一寸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窒息。
“是孤亲手刺出来的。”
此话一出,灯火闪过五爪金龙的眼睛,犹如画龙点睛一般。
祁谓风瞪大双眸,望向祁谓天的左眼,果不其然,那所谓的重瞳就是刺入利器后凝结的血块,时间久了,眼球虽然坏死,但是真正的瞳孔与血块融在了一起,形成了惹人耳目的重瞳。
若说重瞳是天命所归,那么改造重瞳就是逆天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