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速归尹祁(1/1)

复兴三十年,夏。

自从文阳返回长沙府后,林靖玗在南越郡也没有闲着,不是到处除荔蝽,就是沿溪钓鳄鱼。

为慑服这群袭人的鳄鱼,他还特意命人在岸边支起了烧烤架,但凡路过的鳄鱼,都会接受他的“烤”试。来一条,烤一条,来一对,烤一双,偶尔还会烤个鳄鱼全家桶。

较诸那名叫“退之”的刺史,林靖玗此招更令人“大吃一斤”。

可一遇到阴雨连绵的日子,他就蜷缩在书房看地方通志,门窗紧闭,不敢稍有懈怠,生怕雨水飘进来,屋里的防潮袋不够用了,他还得频繁用干布擦拭兵器,以免生锈发霉。

一日,他正在家中打噶咂,京城忽来一封书信,寄信人是祁谓风,信中言病势汹汹,如山之倒,望其速返京侍疾。

林靖玗口头上应了,但又以诸般理由拖延时间。

他说往返预算不够,祁谓风大手一挥,赐予一张自行填写金额的户部官票;

他说道路崎岖,交通不便,祁谓风遂从金陵调来两艘两千料的宝船,听凭其使用;

他说南越郡不可一日无首,祁谓风特意派遣中书门下左史蔡则泱,来此暂代太守一职。

林靖玗仍旧按兵不动,祁谓风无奈之下,只得遣人送来一张冷金笺,正面是熟悉的“问候漱月”,背面写着——第六件事:速归尹祁。

他轻轻弹了弹冷金笺,目的已然达成,只剩四件事情没有完成了。

他将其整齐叠好,夹入日录中,又写了一封信寄去了长沙府,将此事告知文阳。

接着,他手持官票,前往钱庄兑换了 1000 贯钱,给靖琼留下500贯备用,又慷慨地拿出 300 贯,以靖琼的名义给近卫们发放了奖金。

最后,他将“膳鳄盅有一煲”的烹饪手法传授给蔡则泱,心满意足地坐上船,踏上了返回京城的归途。

尹祁国的发展是肉眼可见的迅速,一年多不见,京城简直是空前绝后的繁华,蛇梯卧客在天梯上穿梭,仿佛如仙鹤一般,房子也越建越高,越建越精美。

城内,人人骑上了轻型木牛流马,可以载人载物,甚至能载一头牛、一匹马,渐渐取代了人力或畜力出行的交通工具。

林靖玗率领着小队人马,骑马来到了闾阖门。晋王府在这片闹市中显得格外冷清,唯有几名品级不高的官员前来探病。

其中一名眼尖的官员,一眼就看到了关内侯的归来,他立刻如箭一般冲到马前,拱手问候。

“晋王所患何病?”林靖玗随口问道。

官员无奈地摇摇头,叹息道:“晋王拒绝面客,我等无法进入王府。”

实际上,他在途中就已经了解到了祁谓风现在的处境:

祁谓天自断了丹药之后,身体开始加速衰老,46岁的年龄看上去却像花甲老人,这般剧变,致使他的性情也随之大变。

终日忧心忡忡,生怕有人效仿他黄袍加身,又担心有穿越者祸乱国家,于是,他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展开搜捕,但凡出过意外之后就变了性子的人,皆被冠上巫蛊之罪,直接打入死牢,终身不得赦免。

甚至有从龙之功的老臣,也难逃被流放、抄家的厄运。

金匮之盟在民间口口相传,愈演愈烈,尽管祁谓风已经做到寸步不离了,然而祁谓天对他的猜忌,从未消退过。

“你们的心意,本侯替你们转达吧。”

“喏。”官员们道谢后,纷纷离开了晋王府门前。

府内的仆人只露出一条窄缝,待看清楚来人之后,立马打开了侧门让林靖玗进来。

他对晋王府并不熟悉,偶尔来过几次,都是川朴引路的,这次也不例外。

刚到主院,他就闻到了各种草药味,那味道,犹如那无形的丝线,萦绕在鼻尖,以祁谓风的医术,难道还医不好自己吗?

院里的下人们看到林靖玗回来了,皆纷纷退至院外。

他走进了主卧,发现祁谓风面色苍白地躺在榻上,那双曾经如狐狸般狡黠灵动的眼睛,此刻也失去了光彩,当看到林靖玗回来时,他那毫无生气的脸上,竟如枯木逢春般,脸色明显看上去好受不少。

“你终于回来了,漱月。”他的声音有气无力,还伴随着猛烈的咳嗽,仿佛这几个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榻旁的小火炉中,温着的药汤散发着袅袅热气,明明是酷暑难耐的天气,他却还盖着如此厚实的被子。

林靖玗走到他跟前,蹲在榻边,平静地说:“别装了,这屋就我们两人。”

祁谓风一听,方才淡去颜色的眸子,突然间变得如星辰般璀璨夺目,眼底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漱月是如何得知的?”

“鞋子上面有新泥。”他瞥了一眼榻下的鞋子,一双暗纹织成履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而鞋底不起眼处沾了一点点湿土。

祁谓风松了松眉头,苍白的脸上缓缓变得红润了起来,说:“大意了,本王下回会注意的。”

说完,他就掀开被子,只见身下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十来个冰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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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刚进屋的时候,会有一股莫名的凉意扑面而来,原来是室内和被子里面都藏满了冰块。

林靖玗从榻上取来两个冰鉴,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那股清凉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身上的暑气如潮水般退去,整个人也变得神清气爽了。

蓦然,清凉的薄荷夹杂着白茶的幽香如清风般袭来,紧接着,一双柔软的手从后背环上了他的腰,毛茸茸的脑袋宛如一只乖巧的猫咪,轻轻地搭在了他肩膀上,轻薄的丝绸睡衣贴在他的裥衫上,竟意外的凉爽。

“好想你啊,漱月。”

“我赶了大半个月的路来京城,不是来听你说肉麻的话的。”他伸出手,想要拍开祁谓风的脑袋,但是却被祁谓风抓住了手。

“阿兄想杀我。”

林靖玗眼底一凝,这句话才是祁谓风真正装病的原因。

其实他也大致猜到了,以祁谓天的性格,元朔断不能留,否则,金匮之盟必将成为现实。

可是,如果元朔也死了,那么尹祁国就只剩下年仅 6 岁的稚子祁长庚,和他的姑母祁昭淳了,真不知道他们二人是否能够延续当下的繁荣昌盛。

他脸色并无变化,看着祁谓风的眼睛,问道:“陛下罢赵究徵相职,令其出镇河阳三城节度使,远离京城,如今朝廷无宰相,晋王就是名正言顺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祁谓风略一迟疑,垂眸不语,半晌,才下定了决心说:“本王儿时曾与赵相之女定过亲,赵相被罢职,本王的后路尽数断绝了。”

林靖玗怔愣片刻,旋即快速拨开祁谓风的手,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嘴里还念念有词:“天作之合,愿二位百年好合。”

他真心希望这两人明日就能完婚,如此一来,他便可不再受祁谓风的纠缠。

祁谓风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紧紧攥住床单,关节发出的喀嚓声,犹如那破碎的瓷器,细微而刺耳。他喉结小幅度的滚动,仿佛被石子堵住了气管,令呼吸都变得艰难,犹如刀割般疼痛。

“你明知本王对你——”

“诶——”林靖玗急忙打断了祁谓风的表白,他是真的一个字都不想听,生怕文阳知晓后会产生误会,“你还是说说接下来的计划吧。”

“你替本王杀个人。”祁谓风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眼神也渐渐变得阴狠起来。

“暗杀这种事,我可不在行。”

“毒杀。”

“我也不会。”

“你可以会。”

屋外的蝉鸣声此起彼伏,似那汹涌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盖住了他的声音。然而,那股凉意却如那冰冷的毒蛇,顺着林靖玗的脊椎,缓缓地、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