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狗仗人势(1/1)
赵子期院子里的石桌,是前两日刚从城外山上采来的整块青石,打磨得油光水滑。此刻,上面摆着的一套官窑瓷杯,却遭了殃。
赵子期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绣墩,胸膛里那股被老爹扇耳光的邪火,非但没散,反而被老太君的袒护烧得更旺。
他想不通,自己明明是占理的一方,是给赵家扬威,怎么到了那个酸腐的爹嘴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过。
王索像条没骨头的泥鳅,滑溜溜地凑上前,手脚麻利地扶起绣墩,又从怀里掏出干净的帕子,将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细细擦了一遍。
“公子息怒,为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王索满脸堆笑,声音压得又低又媚,“老爷他老人家是……”
“闭嘴!”
王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子期一声暴喝打断。一只茶杯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赵子期霍然起身,一双眼睛里满是暴戾,死死地盯着他:“我爹,也是你这种狗奴才能在背后编排的?”
“啪!”
王索反应极快,根本不用赵子期再多说半个字,自己反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石板,声音里带着哭腔:“公子饶命!小的该死!小的嘴贱!小的再也不敢了!”
赵子期可以不把自己的爹当回事,但那是主子家的事。他一个下人,要是敢跟着议论半句,那就是僭越,是找死。
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索,赵子期心里的火气反倒顺了一些。
重新坐下,冷冷地哼了一声:“滚起来。再有下次,就不是一个耳光这么简单了。”
“谢公子!谢公子!”
王索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脸上还挂着那个清晰的巴掌印,笑容却比刚才还要谄媚几分,小心翼翼地开口:“小的的意思是,还是老太君她老人家看得最明白!她老人家说了,您这才是将门的血性,是咱们赵家真正的风骨!这荣昌城里,谁不羡慕公子您的威风?”
这番话总算挠到了赵子期的痒处,端起茶杯,又重重放下:“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我要受他的教训?”
“公子犯不着计较这些。”
王索眼珠子一转,“老爷不让您出府,怕您再惹事。可这荣昌城里,还有许多事等着公子您示下呢。没您点头,小的们可什么都办不成。”
赵子期斜了他一眼:“说。”
“城西张屠户家那笔账,这个月又该收了。还有南街那几家铺子,上个月的孝敬还没送来呢。”
王索躬着身子,一五一十地汇报,说的全是些收租讨债的腌臢事。
这些事,赵子期向来懒得管,挥挥手,一脸不耐烦:“这种小事也要来烦我?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得嘞!”
王索等的就是这句话,脸上笑开了花,“小的就是怕自作主张,惹公子不快。既然公子发了话,小的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赵子期嗯了一声,算是应允。
心里的火气还没消,只想找个地方发泄,便起身道:“备马,去云梦楼!”
“好嘞!小的这就去!”
王索点头哈腰地应着,目送赵子期带着另外几个扈从出了院子,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就收敛得一干二净。他挺直了腰杆,慢悠悠地吐了口唾沫,眼神里透出一股子阴狠与贪婪。
主子要去快活,他这个当奴才的,也该去办自己的“正事”了。
王索没去城西,也没去南街,而是径直拐进了一条名为“烂瓦巷”的破落胡同。
胡同深处,一间不起眼的瓦房里,几个歪戴着帽子的地痞流氓正围着一张破桌子掷骰子。
见到王索进来,几人立刻停了手里的活计,站起身来。
“索爷!”
“索爷来了!”
王索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他一脚踢开凑到跟前的一个地痞,自己大马金刀地在主位坐下,抓起桌上的酒碗灌了一大口。
“活儿来了。”
王索把酒碗往桌上重重一顿,发出“当”的一声响,“城东刘家那事,都听说了吧?”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凑趣道:“听说了!索爷威武!跟着赵公子,就是痛快!听说那小娘们自己撞死了?便宜她了!”
“便宜?”
王索冷笑一声,“她死了,咱们的银子可还没着落呢。公子发话了,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
环视一圈,声音压低了几分:“她家不是还有个老子,还有两个兄弟吗?去,告诉他们,父债子还,兄债弟偿。三天之内,连本带利,一文钱都不能少。拿不出钱……”
王索顿了顿,伸出两根手指。
“要么,打断他们一人一条腿。要么,让他们去码头上扛大包,什么时候把钱还清了,什么时候算完。工钱嘛,自然是直接交到我这里。”
几个地痞听得眼睛发亮,这法子,比直接要钱可狠多了。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榨干最后一滴血。
“索爷高明!”
王索很享受这种被人吹捧的感觉。
早年也在江湖上混过,在一家小镖局里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可他脑子活泛,深知拳脚再硬,也硬不过权势。
于是削尖了脑袋,托了无数关系,才钻进了赵府,当了赵子期的跟班。
这些年,仗着赵家的势,暗地里放印子钱、收保护费,赚的银子比他正经的月钱多了几十上百倍。
赵子期惹的祸,在他看来,都是发财的机会。
主子只图个爽快,不在乎钱,可他在乎。
那些被欺压的百姓流出的血泪,在他这里,都能变成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
“还有......”
王索又想起一件事,嘴角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前些日子,我路过福顺记布庄,那王掌柜的,见了我居然连个笑脸都没有。去,告诉他,他铺子门口那块地,我看上了,让他挪挪窝。”
一个地痞不解:“索爷,那不是官府的地吗?”
“官府?”
王索嗤笑,“在荣昌城,赵公子说的话,比官府还管用!我说那地是我的,就是我的!他要是不挪,就让他铺子开不下去!”
这便是王索,睚眦必报,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记恨在心,然后借着主子的名头,把对方往死里整。
又是甚至还会在赵子期耳边吹风。比如告诉赵子期,某家的姑娘生得如何水灵,引得赵子期起了兴趣;又或者说,某家的少爷在背后说了赵子期的坏话,激起赵子期的怒火。
而他自己,则在野兽肆虐过后,悄悄地捡拾着那些带血的残羹剩饭,吃得满嘴流油。
夜深了。
王索回到自己那间位于赵府偏院的小屋。屋子不大,却收拾得十分利索。闩上门,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沉甸甸的木箱。
打开箱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而是一摞摞码放整齐的借据,还有一个个装满了铜钱和碎银的钱袋。
王索搓着手,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痴迷的陶醉表情。
一袋袋银钱倒在桌上,叮叮当当的声音,在他听来,比云梦楼里的丝竹管弦还要悦耳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