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最后一坛酒（1/1）
昨夜与掌柜饮酒，掌柜的话让苏禾有些难以消化，掌柜说了很多话。比这些年说过的话加起来都要多。
“小苏禾呀，赶明一大早带上铁锹去后山找我。”苏禾只记得掌柜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这个。其他的像什么，斩过妖，杀过魔，上过战场撒过热血之类的话苏禾压根就不信，只以为掌柜吃酒吃多了在说醉话。今夜的掌柜苏禾从未见过。
不过苏禾今个一大早，还是听了掌柜的话，扛着铁锹去了后山。掌柜的没说胡话果然在此等他，这倒是出乎了苏禾的意料。
掌柜的向小苏禾招招手，示意他近些。而后便让他在一棵茂盛的松树下挖坑。
苏禾挥舞着手中的铁锹，累的满头大汗。
“这掌柜的好生奇怪，昨夜请我吃酒，今个又让我挖坑，不会是平日里见我调戏慧姐，如今要给我埋了吧。”苏禾这样想着，但也未停下手上的动作。
叮的一声，铁锹貌似碰到了什么硬物。苏禾赶忙蹲下身查看，是一长约三尺的铁匣。
苏禾吃力的将铁匣搬出土坑，放到正在喝酒的掌柜身前。掌柜的痴痴望着身下的铁匣，像是在看一位许久未见的有情人。
“打开它。”半晌后掌柜的缓缓开口。
苏禾不敢怠慢，忙伸手去解铁匣上的布条，刚刚打开铁匣的一瞬间，自铁匣内飞出一股凛冽的气息，苏禾下意识抽回手，但还是慢了一步，手指被割来了一道小口子。
掌柜的抬了一下眼皮，微微一笑。
“忘记告诉你要小心了。”
说话间伸手虚空一抓，铁匣内飞出一物瞬间被掌柜抓在手中，仔细看去，竟是一柄剑。
“此剑名曰飞卢，前半生随我征战四方，劈星斩月，而后因杀戮过重，被我埋了。而今取出赠你。今日起教你用剑，不敢保你天下无敌，自此入江湖自保应是无碍。”
掌柜伸手抚了抚剑身，飞卢微颤。似有回应。随后自怀中掏出一本发黄的册子丢给苏禾。
苏禾下意识伸手接住，看了一眼，封面无他，只有剑经二字。
“这是我师父传我的剑经，于我不喜，今日一并赐你，无事拿来练练也是不错的。而我一生只用三剑，这第一剑，问天，你且看好。”
掌柜话毕，拔剑指天，单手负后。身形一跃，整个人腾空而起，直冲云霄，手中飞卢剑影越变越大，遮天蔽日，而后一剑开天。天际原本厚重的白云被整齐的一分为二，偶有雷光闪动。此剑问天。
苏禾看的目瞪口呆，这哪里是高手，分明是九天仙人。
掌柜，并未落地，悬浮于空。口中大喝
“第二剑，开山。”
剑横于身，平平无奇的一剑横扫，一道璀璨的剑气横空飞出，落在就近的一座山头，整个山尖缓缓倒塌，烟尘四起。
紧接着是第三剑。
“三剑断江。”掌柜手中飞卢未动，只是轻轻一挑，身前小河尽头的那条瀑布，生生从中间断裂开来，河水倒流，水雾迷漫。
掌柜的缓缓落地，收剑入鞘。
“小苏禾，你可记下？”
苏禾点点头，又摇摇头。普通一声跪倒在地：“神仙，老神仙。”
掌柜的哈哈大笑。大骂：“痴儿，痴儿啊。”
自此后的每日清晨，苏禾都会随掌柜的来后山练剑，一练便是一天。
练剑是一件苦差事，好在苏禾打小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苦惯了，所以这份苦头，倒也吃得。起初苏禾是想要郑重的拜个师，奉个茶的。可掌柜说什么都不愿，用掌柜的话说就是。
“无用，不拜。拜了反而累赘。”
苏禾提了几次，也就不再提了。
其实苏禾资质很好，原本人就机灵，掌柜的说他是个很好的剑胚子。苏禾不懂，只知道不是件坏事。再加上悟性也不差，从一开始的一窍不通，到顺手拈来只用了短短一月而已。
现在再看小苏禾耍剑，可不是刚开始那样只是提剑便抖个不停。
茶馆那边，自从那日之后就越发的冷清，再加上慧姐这段日子也无心打理，整日忧心忡忡的样子，索性就关了，不再开门待客。
苏禾看在眼中不免有些担忧，虽是知道现在与之前变得不同了，但具体哪里不同苏禾也说不上来。
记得前天苏禾搂过慧姐的肩膀问过。
“慧姐，那天那个个胖子是谁呀，看着有些凶，不过别怕，若是他敢欺负你们，我就是咬也会咬死他。”
慧姐只是痴痴的笑笑，抚了抚小苏禾的脸。并未回答他的问话，沉默片刻后才开口，但说的话却驴唇不对马嘴。
“小苏禾，若是我与掌柜的突然有一天不在了，你要学会照顾自己，还有就是这茶楼，是我十年的心血，到时候你卖掉，拿着银子走的越远越好，莫要回头，永远不要回头。”
苏禾不解，总觉得这话像是诀别，正欲再问。耳朵却被慧姐又一次掐住。
“怎么不见你小子往你孙妈妈那跑了？整日跟着我那汉子往后山跑，怎的？转性了？不爱窑姐爱耍剑了？”
苏禾有些无语，不知该如何开口。难道要让他告诉慧姐小仙负他他负花姐？苏禾没再去过胭脂楼，不是怕相思，而是怕被相思。他何尝不知，每每路过胭脂楼，总有个人在二楼靠窗的位子上偷偷抹泪。
时间好似手中沙，越要紧握流的越快。
半年光阴，区区不足二百个日夜而已，眨眼即逝。
半年里，苏禾黑了，同样也结实了许多。若是现在再看苏禾，整个人好似变了一个人，并非在模样上，而是在气势之上，好似被开了刃的剑，凌厉，锋芒。
看着半年里掌柜喝空了的酒坛，苏禾有些伤感，停下了手中的剑。掌柜朝苏禾招招手。
“小苏禾，你知道世间最厉害的剑是何剑？”
“苏禾不知，请先生教我。”
“世间最厉害的剑，不是你有多快，剑有多锋，而是道理，你有道理那你便是最快的剑。所以日后若是行走江湖切记，先讲道理，道理讲不通再出剑。”
苏禾点点头似懂非懂，有些迷茫。
远处渐渐行来两人，一人是慧姐，身后是胖男人。
掌柜看看慧姐与胖男人微微一笑喝完最后一坛酒。
“小苏禾，去给我打坛酒。”
苏禾有些不愿：“我……”
“去。”掌柜有些怒，一身凌厉气势散出。
苏禾咬咬牙转身便跑，用最快的速度跑下山。
身后传来掌柜爽朗的笑声。
“小苏禾，我叫段三千。”
苏禾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逆着自己奔跑的方向缓缓滑落。
快，只想再快。
可最终还是迟了，苏禾回来时掌柜安详的坐在那松柏树下，闭上了眼睛，嘴角上挂着浅浅的笑。
慧姐伏在掌柜身上无声流泪。
酒坛悄然落地，干烈清酒洒落一地。
苏禾缓缓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待起身时泪流如注。
“小苏禾，你愿意学剑不？我教你呀？”
“我有三剑，一剑问天，一剑开山，一剑断江。”
“小苏禾，与人打架，先讲道理，道理讲不通再拔剑。”
掌柜话不多，唯独这几句在苏禾脑中不住的回荡，如楼上警钟，生生撞进苏禾的心窝。
苏禾咬紧了嘴唇，直到有鲜血溢出，有些咸，又有些甜。苏禾猛然抬头伸手拔出飞卢，一脚踏地整个人高高跃起，一剑劈下，正劈向一旁负手而立的胖男人。
胖男人压根不看劈来的飞卢，只是抬手轻轻一弹，飞卢脱手而出，直直的插入一旁的石崖中。
苏禾落地后，又是一拳打出，直奔胖男人的面门。胖男人歪头一躲，一把抓住苏禾的手腕，用力一握，苏禾只觉得手腕处刺骨疼痛。应是断了。
苏禾倒地痛哭流涕。
胖男人不理，转身欲走，苏禾咬牙前扑，抱住男人的腿一口咬下，用尽了全身力气。胖男人身形一顿，立在原地。
“你是叫苏禾吧。二哥说了，自今日起你便跟在我身边。我给你一月时间，收拾妥当，来苏王府寻我，记住，我叫苏添。要报仇，就要变强，你的剑现在？不行。”
说完一脚踢在了苏禾小腹之上，苏禾身子被踢出数丈，直到砸上一旁的大树。
胖男人走了，苏禾艰难的爬起身，向掌柜与慧姐方向走去。
只是让苏禾更为心碎的是慧姐也走了，胸口插着一柄精致的匕首，伏在掌柜身上，同样的宁静安详。
苏禾盘膝而坐，一颗颗晶莹的泪滴打在自己腿上。
随后仰天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