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风起弈局(1/1)
杨勉踏入城中一家酒楼,见他衣着非凡,店小二忙不迭地上前招呼,恭敬地引他上了二楼。
挑了个靠窗的位置,随意点了几道菜,他轻轻端起茶杯,边品茗边静心梳理今日所见所闻,心绪渐渐归于平静。
卢贤章、阿跖、白衣公子……刚踏入宜州的自己,便卷入了一桩桩麻烦之中。
仔细想来,这阿跖,不过是个小贼,谅他也不敢再耍弄什么花招。至于那白衣公子,既无新消息,便也不予深究。
不过,卢贤章令他十分在意,在来到宜州之前,他便早已听过这位五仙宗的天才弟子。
不久后的宗门大比中,他也无疑将成为东宗的压轴之选。
想到这里,杨勉轻敲桌面,唤来店小二要了一本《宜州见闻录》——像这样畅销的小说,店里大多都会备上几本。
翻到《五仙宗》篇,封面上赫然写道:“相传,蚩尤曾在逐鹿之野与黄帝展开激战,最终败北。而后,五仙宗悄然崛起。有人说,这是黄帝麾下的仙隐退后所建立的宗门,旨在保持道的延续与传承;还有人说,五仙宗乃是蚩尤的旧部所创立,他们秉承着蚩尤的遗志,意图复兴昔日的辉煌,再次挑战黄帝。”
翻过五仙宗的兴衰变迁,浏览历代人物的传奇故事,感受着时代变迁,杨勉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内容——宗门大比。
五仙宗曾一度衰落,最终分裂为西、北、东三宗。然而,分宗并未带来任何好转,反而使宗门陷入了内忧外患的双重困境。三宗之间矛盾重重,彼此不愿配合,但随着五仙宗的日渐衰败,他们终于意识到,若继续各自为政,宗门必将走向彻底灭亡。
于是,三宗决定破釜沉舟,暂时放下成见,通过宗门大比重新分配权力,力图重振五仙宗。此后,五仙宗一度重现辉煌,三宗鼎立的局面持续了上百年。
就在一切看似稳步向好之际,一场无法预料的变故猝然降临,西宗瞬间崩塌,犹如风中飘散的尘土,刹那间从历史的舞台上彻底消失。
随着西宗的突然没落,平衡也迅速崩塌,局势急转直下。
北宗与东宗都拥有了重新一统的机会,双方的野心再度被点燃。比试一度险些因为争胜之心而打破那些原本为友好切磋而设立的“规矩”——曾经的约束在激烈的竞争面前显得脆弱不堪。
不过,北宗与东宗实力相当,按理来说,局势不应轻易倾斜。
然而,十年前,刚刚及冠的卢贤章横空出世,凭借惊人的实力,让北宗成为他崭露头角的垫脚石。东宗连续两届宗门大比获胜,实力日渐强盛。如果今年东宗再度取胜,北宗几乎注定会步西宗后尘,失去一切。
如今,各方势力都在关注今年秋天的宗门大比,这场比试不仅关乎五仙宗的未来,也将决定二宗的命运。
这次宗门大比,注定将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角逐。
最令杨勉在意的是,今年夏日,不知何处传来风声,北宗竟召来一头实力非凡的狼妖,欲借其妖力,助他们在这场大比中取胜。
狼妖,狼妖……杨勉的手指不自觉地在茶杯上摩挲。
北宗的这头狼妖,正是他借着惩罚之名来到宜州、来到五仙宗的缘由,更是他所有希望的寄托。
若这是个虚假的消息……杨勉微微摇头,将这个无益的念头彻底抛却,心中重归坚定。
要利用那狼妖,先得想办法与北宗交好才行。
只是因为那小贼,自己欠了卢贤章一个人情,宗门大比时,恐怕只能站在东宗一方……一想到这个,他不禁感到一阵头疼。
幸而今日回绝了卢贤章的招揽,未与东宗彻底绑在一处。
想起最后分别时,那眼神和笑容,似乎清楚了自己(修,杨勉对卢贤章的忌惮)
说到底,他终究是忌惮——与这位心思深沉的师兄周旋久了,唯恐那双洞若观火的眸子,能窥破自己来到宜州、进入五仙宗的目的。
至于直接支持北宗,更非明智之举。卢贤章此人手段了得,若违背约定与他为敌,无异于自寻死路。
念及此处,他不禁想起清晨那个梦境:卢贤章高坐堂上,冷眼审判。莫非这是某种预兆?北宗败局已定,狼妖远遁,自己孤注一掷,终究难逃败亡之局......
“不,一定得想个办法。”杨勉支肘于案,眉间深锁如刀刻,指节无意识地叩击桌面。
“啪!”
杨勉循声望去,街边老槐树下两位老者正在对弈。
执黑的老者落子迅速,每一步都稳如磐石,棋局已经毫无悬念。黑子占尽优势,已形成铁壁合围之势,白棋困守一角,眼看就要全军覆没。杨勉盯着棋盘,感到一股沉重的压迫感,仿佛自己就像这白子,毫无逆转的希望。
“死局。”他摇头叹息。
可执白的老者并未投子认负,枯指捏着棋子悬在半空,迟迟未落,像一尊风干的泥塑。
这画面忽地刺进杨勉眼底,扯出一段旧事来。
小时候,父亲教他下棋,总爱摆这般铁壁合围的阵势。他捏着白子左支右绌,棋子被黑潮吞得一颗不剩,急得揪住父亲袖口嚷:“再让一局!再让一局!”
父亲却只是笑着摇头,指尖在棋盘上轻轻一划:“输便输了,棋盘上哪有‘让’字?倒是这残局——”他指着白子被围困的一角,“看似无路可走,却未必没有生机。”
“怎么可能!有机会,我会找不出来?”
杨勉不服气,盯着棋盘看了半晌,未曾找到生机,却依然没有放弃。
父亲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捏着他手腕将白子按在棋盘:“看这招“倒脱靴”。”棋子嵌入黑阵中央,撕开一线生机,几手之后,竟反败为胜。
“棋局如世道,困局往往藏着生门。有时候,看似必输的局,只需一子便能扭转乾坤。”
街边老者的白子啪得落定,惊破回忆。
定睛看去,那枚孤子竟嵌在黑阵腹地,如楔入铁甲的箭镞。杨勉忽然间心中一震——这竟然也是“倒脱靴”的局面!原本密不透风的黑子倏地裂开蛛网般的破绽,白棋接连反扑,竟似枯枝爆出新芽。
杨勉喉头一哽,恍惚间看见父亲拎着茶壶,为他倒了一盏热茶:“下棋时,输赢不在眼前三两步,而在心中谋算。你若能看透对手的心思,便能从绝境中寻到生机。”
谋算,谋算......对啊!东宗铺天盖地之势,不正像这黑棋铁壁?而北宗虽困守一隅,却恰似暗藏杀机的白子!让东宗以为胜券在握,待到大比收官时......
跑堂恰在此时端来炙羊肉并胡饼,焦香扑鼻。杨勉心情大好,胃口随之大开,抓起胡饼大嚼,肉汁沿指缝滴落也浑不在意。
他风卷残云般将桌上吃食一扫而空,掷下银钱,踏入暮色,临行前回头望了一眼——秋风卷起槐叶,正巧落在棋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