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驿的秋天-1978(76):黄苟信的硬伤(1/1)

李凤岐他们并没有向五队、六队去,也没有向副业社去,而是在面粉厂前一转弯,向县城方向走去,那边有清河驿大队的最后一个生产队、七队。在多数人的眼里,这是个不起眼的小生产队,在李凤岐的印象里,它从来都没有当过先进。燕之青不愿意听李凤岐的汇报,他对待工作不愿意来个先入为主,他想用自己的眼光,看待一件事、一个人。李凤岐同样是这样的思想,他也就不再给燕之青介绍什么,两个人就这样步行在公路上。

远近的庄稼早已收割完毕,已经种上了麦子,露出了黄嫩的麦芽。燕之青昨天听过老李的大致介绍,说这个七队还是有点意思的,尤其是他们这一门的成分与出身。他忍不住问道:“李委员,你说他们这一支李家是富农,是哥几个中的老四、老五,看来,这个嫡长子继承制在他们李家,还是挺严肃的事吗。”

李凤岐笑了,说道:“燕副书记,怪不得听人家说你是个历史系的高材生,这专业术语用的,险些让我回答不上来了。其实,解放前这种事多得很,大地主三妻四妾的虽然不多,但也有一妻一妾的,尤其是家里的一些仆妇、丫鬟什么的,搞不好就被地主给占有了。妇女,哪儿有什么人权可言啊?象喜儿那样的事,太多了。”

燕之青笑了,说道:“李委员,我看,你懂得不少吗?还懂得艺术呢,要是萧团长在,肯定又会给我们上一堂艺术课的,喜儿这戏写得好,关键就是它反映出人民群众的心声啊,你说的太对了,这是事实,也是历史。”

李凤岐点了一下头,继续说道:“七队队长叫李庆林,也是李中应他儿子,李中应和他哥李北应,就是李老太爷家的丫鬟生的。那个女人我见过,为李家做了一辈子工,即便是给李家生了两个儿子后,照样是要受老太爷和大老婆气的,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了,自己也老得干不动了,说是个地主婆,可真是一天福也没有享过。嘿,典型的一个受迫害不知道反抗的喜儿啊。”

李凤岐叹了口气,又说道:“不过,这个李老太爷还算是开明的,没有让这两个庶出的孩子去扛长工,还给了他们一点地,也就是这一片。”李凤岐说着,指给燕之青看。燕之青明白了,一大片的劣礓土地,成色并不好,而另一边的一长溜土地,是紧邻着清河河滩的,水大的时候,肯定是没有收成的。

燕之青还想听下去的时候,李凤岐却看着河滩上的一个小小坟头发着呆,没有说话,嘴里呐呐地说:“这也是个苦命的喜儿啊。”燕之青一愣,问道:“什么,喜儿?”

李凤岐早已停下了脚步,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是个苦命的喜儿,她叫黄香儿,是黄苟信的亲妹妹,一个可爱机灵而勤劳的女孩,也是武大嫂相中的女孩,说是要嫁给武团长的,可武团长那个时候却因为受伤,和医生白玉莲同志产生了感情,武大嫂很生气,放言说,自己只认黄香儿这个媳妇。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到底没有逃过恶魔的手,一个深夜,她被东家,也就是李三应那个坏蛋给糟蹋了。她绝望了,自己跑到这清河边,投井自尽了。”李凤岐说着,眼里已经有了泪花。

“后来,他爹受不了打击,也一头投了那口井,对于这种事,恶魔李三应根本就没有当成回事,还不让人去埋葬他们。后来,黄苟信他娘疯了,告到了抗日人民政府,李参谋长这才把他兄弟给抓了起来,绑了,放在一处草棚里,等候政府发落。那天晚上,却被人给砍了脑壳。李参谋长这才让人把他们父女埋在了这口枯井里。”李凤岐陷入到极度的悲伤之中。所有这些事,都是他亲历的,那些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走了。

“黄苟信同志啊,一辈子也就有了两件硬伤,一件是历史问题,他和李逵三跟着老团长,在潢川县镇压过革命,还亲手杀了几个共产党员,这是他从来都没有否认过的。第二件事,是和他娘有关的,他娘疯了。三师北上的时候,他是在北上人员名单的,当时他属于骑兵团的特务连,可他那时候却丢不下他的疯老娘,就拿起枪,自残了。对于这事,他也是承认了的,写在他的个人档案。因而,他的党籍问题,就这样一直悬着,前几年还开过他的批斗会呢,后来,他的老娘死了,没有坟地,也就又埋在这枯井旁边了。说句实话,父母女儿埋在一起,那是骂人的啊。”李凤岐感叹着。

燕之青没有说话,对于这样的人和事,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决断,然而,这却是事实,是历史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