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枯骨,末年,乞活(1/1)

砰,砰!

带着刀鞘的官刀砸在陈言的背上,那声音就像是直接敲在了骨头上一般。

但面对这样一具行将就木的躯体,官差只两下就将他打得佝偻趔趄,直不起身来。

“老柴,这一次你不抢?可不像你啊!”

听到同行之人招呼,老柴虽然回过头去手里的动作可半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一辈子的老光棍,除了活得久一无是处,估摸着半个铜子都找不出来。”

“我都懒得去他那狗窝晃悠,你们去翻吧。”

其他几人似乎猜到了老柴想要干什么,有人置之不理,却还是有人笑着出声提醒。

“老柴,你可悠着点,别把人打死了!”

老柴听到这话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昨晚又输出去一两银子,正正好拿他解解气!”

说着重新将目光放在陈言身上,其间满是凶狠之色。

“打死?”

“风一吹都可能扛不过去的朽东西,打死还能算到我们哥几个头上不成?”

他才只是说完,刚刚已经染血的刀鞘,再一次砸落下去。

只是面前这老不死的,也不知犯了什么癫,这次非但不躲,反而是伸手出来......

但是更好,像家里的那个黄脸婆每晚死鱼一样才没趣呢!

这样想着挥动的手都更起劲了,他甚至已经提前听到了皮肉绽开、骨头断裂的声音......

当然,最好是哀嚎一会儿再死,那样才更过瘾。

只是......

他想象中的声音非但没能出现,顺着刀鞘看去却还见到一只鸡爪似的老手。

骨肉松弛,却将他奋力挥动的刀鞘牢牢架在了空中......

“嘿,你个老不死的东西!”

他舔了一下嘴角,不信邪一般想要将刀抽出来。

可是猛的一抽......

刀纹丝不动,手稳稳当当。

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另一只鸡爪似的手已经紧紧抓住了他的嘴,再从刀上传来一股巨力。

扑!

他整个人都被摔倒在地,他甚至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可是在此刻却顾不得。

见鬼似的转过头来,却看见那晃晃荡荡的枯槁身子已经站在了面前。

他怕……

他怕了!

想要呼喊,却才只是刚刚张开口,就看见雪亮的刀怼进了自己的脖颈。

陈言将刀拔出,而后再一刀......

刀砍开胸腔,让头颅连带着半个肩膀一齐坠落下来。

陈言提着刀,身子依旧晃荡,可血液早就已经浸湿了他干瘪的皮肤。

满身,满脸,都是。

轰!

闷雷带着雨点砸落下来,每一滴都有黄豆大小,不断拍打在陈言的脸上。

而从屋子里刚刚才因为翻到了陈言棺材本而欣喜地官差,也被这一声闷雷惊得几乎站不稳身子。

手里的银子滚落在地。

陈言晃着身子转过头去。

可惜眼前被血水和大雨模糊了视线,没能看到他们是如何跑的。

脑袋被大雨拍砸得昏昏沉沉,却也意识到自己可能......

闯祸了。

但念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虚弱不堪的身子根本不给他多想就又是一阵剧烈的眩晕。

“饿......”

他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在雨里抓了个空就再也撑不住,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陈言爷爷......”

陈言意识都已经有些模糊,却忽而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言终于将眼帘重新掀开一丝,却看到个快要急出眼泪的女娃......

这是隔壁马五家的孙女茵茵,聪明伶俐,惹人喜爱。

原身八十多的年纪还是老光棍一个,对于马五家的天伦之乐一向羡慕得紧。

所以每次看见茵茵都喜欢得不行,变着花样的哄她开心,茵茵自然也喜欢他。

但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个妇人赶忙跑过来一把将茵茵抱住。

狠狠拍了一下茵茵屁股又瞪向陈言,“别死在这了,真晦气!”

说完便像是生怕染了瘟似的要走开。

这是马五家的儿媳妇,平日里就刻薄,现在她杀了官家的人......

人家避之不及也是正常。

却也有不在意的人......

马五才只是五十多岁的年纪,那一脸的风霜和颤颤巍巍的手脚看起来真不一定能熬过陈言。

却在妇人要去拉他的时候提前避开来,摆摆手道。

“你带茵茵回去吧。”

“我和陈伯说几句话就回去,不碍事......”

他这般说完继续往陈言跟前走,妇人低骂了一句也就没再管他。

马五走到近前蹲下身子,咧开嘴露出那两颗老牙,而后从藏着的袖口里给陈言递出一碗饭。

饭里掺着小半的糠麸,还有小半的雨水,可是落在此时的陈言眼里......

陈言喉结耸动,他想说些什么,可雨幕中的米粒着实诱人,他颤抖着双手自行接了过来。

干裂的嘴唇溢出鲜血,浓郁的饭香混合着糠麸,被他一股脑塞进嘴里。

仅剩不多的唾液被榨了出来,搅拌着烧饼,顺进肠胃。

一直到吃完,陈言还空咽了几口,感觉自己终于是活了过来。

却还不等他道谢,就听见马五喉咙里嗬嗬出声,卡了一口痰出来才终于将话吐出来。

“你两天前回屋就没出来,她说你都臭了,让我也别去瞧。”

说的自然是他那儿媳妇。

在这个平均年龄只有三十多岁的王朝里,马五这都已经算是高寿的了。

至于陈言......

那是十里八乡都听说过的老怪物,甚至有人说他天天睡棺材里。

可无论他还是马五,到了年纪都是要遭嫌隙的。

像是马五就自己一个锅,搬在鸡圈旁边自己做了吃。

“哎......”

马五看着还在呆愣的陈言叹了口气。

“你说你,小心谨慎地活了一辈子,最后却是这么个死法......”

说完无奈地摇了摇头就要回去,官家的人可不讲理,说不得多待一会儿就要被一并打死。

但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觉着发那枯枝一般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我……”

陈言喉咙滚动,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慌张。

一说到“死”这个字,刚刚两度生死,那深渊一般的恐惧又袭上心头来。

“我想活……”

他想活,但他一直到现在脑子都还是昏昏沉沉的。

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吐出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