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人祭(1/1)
不同于旁处,沟上山根底部的明暗交界处,木头桩子林立。
或捆钉成架子,或直接三五立起。
其上有物晃动,其下影影团团,格外怪异。
“那是什么?看着也不像是人啊?”
胡月红早早下了车,手掌放在眉上踮着脚眺望,还是看不真切。
“等人回来一切便知。”
大拇指扣着虎口,脚下碾磨着土块,忍着慌乱,郭相言安慰众人。
即使指甲断裂,参差如锯齿,也毫无所觉。
只看着两人身影走近,脚步迟疑缓慢,更慢。
然后猛地转身,相互拉扯着急速返回。
“警戒!”
见状,陶三之大喊。
连同马雷也从车内爬出,加入环卫车驾的队伍。陶楚杰则带着一众少年前行数步,拔刀以待。
并无追兵,可陆宽和覃远端仍是狂奔不止。
“是何情况?有无危险?”
“那到底是什么?”
速度过快,脚都刹不住。还是陶三之将人拦住,这才避免撞上车身。
等人站稳,众人纷纷急忙询问。
“不认得……不过很吓人……呕!”
喘不过气,陆宽撑着膝盖摇头,回想着方才看到的情景,竟干呕起来。
“是死人堆!死得很惨……”
覃远端有些困惑,分明是死人堆,宽子怎么会说不认识呢?即使摆放的是有些渗人。
“死人堆?还有什么?仔细说说。”
实是慌乱,郭相言走上前,抓住覃远端的衣袖激动追问。
结合两人话语以及反应,郭相言已然有所猜测,可还是想再求证一二。
“啊?是死人……”
“不成,我得亲自看看!阿禾……”
覃远端皱着眉毛细细回想,不过郭相言不想等了。
松开人,往前猛跑几步,倏地停下,又转身询问楚禾意见。
“嗯,是得弄清楚。雅雯几个看好阿奶。”
楚禾点头,吩咐神魂未定的陶雅雯一句。随即挪开桌子,掀帘下车。
崔婆子和吴婆子欲言又止,陶雅雯也是想同去的,不过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听话留下。
把守车门,看好一车老小。
楚禾身后,窸窸窣窣传来一片动静,脚步凌乱。
“姑娘,您也要去吗?”
见楚禾径直朝山底方向而去,陆宽有些担忧,想要劝阻。
不是他多事,这种诡异不详的事,妇人孩童向来避讳。
楚禾没有回答,浩浩荡荡一群人下坡,踩着新垒的踏脚石过河。
迟珥睁眼,起身坐直。透过窗子,眼神紧紧跟随打头的少女。
“你不跟去瞧瞧吗?听着好像是人祭,看来又有人待坐不住了。”
指挥着卫灵用杵臼舂捣研磨药材,听到一旁动静,翟老瞥了一眼,隐约其辞。
“守车。”
没有搭言翟老头话中深意,迟珥言语简短,说完继续充当木头。
“那小子只教会你们装聋作哑吗?比起你们,我看地上的石头更顺眼!”
又是这副爱搭不理,死气沉沉的模样。看得翟老额上青筋直跳,索性也避过眼去。
不用想,那小子应当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新京倒不如不去!
一人静得如同一汪死水,一人吹胡子瞪眼,比农家院中散养的鸭子还要聒噪。
看得卫灵啧啧称奇,在二人之间来回探看,试图找出两人的真实关系和身份来。
“看什么看!再不认真捣药就到旁的车上待着去!”
嫌弃又不得不忍受,老人刚说服自己,一转头就对上一双幸灾乐祸的眼睛。
一巴掌呼过去,下一刻,口水沫子横飞。
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出气了。
而山脚。
此处流民应当不曾长久停留。
因为走近细看之下,石头下墙缝中竟重新衍出了嫩芽。安然生长,已经寸许长。
河岸边也浮着一层浅浅青苔,在萧瑟的秋季再一次焕发生机。
好似一切向好。
不过越走近,楚禾一行人就越安静。脚步放轻,踌躇着,忍着恶心靠近。
原以为西泽北门口的场景已让人惨不忍睹,可比起眼前这一幕,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何为惨绝人寰,不过如是。
是人,却不成形。
或躺或跪,或悬或埋。
或开膛破肚,或身首异处。
或烧或淹,或风干如枯柴或鼓胀如蛙腮。
悬者高挂木架,木钉刺胛。腹中串串连连,展臂高抬,面朝东。
母子俱全,感恩崇拜。
跪者浅埋深坑,断首破肠,双手交叉在胸,面朝北。
罪孽深重,伏诛献祭。
肔,册,伐,副……所有人祭方式,一一用尽。
盆陶痕迹犹在,黑色血迹泼洒涂抹,在地面绘画出复杂扭曲的图案。
似火焰,又似吐着信子的巨蟒。
更有堆堆被凉风吹聚拢起的灰烬,以及未完全烧毁的华丽布料残片。
很显然,数日前,此处举行过一场声势浩大,一场隆重的祭祀。
“呕!”
难以忍受,有人捂嘴跑至河边。
然后便是接连不断地呕吐,咳嗽,哭泣,咒骂。
“到底是谁?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消病除灾也用不着如此啊,真就不怕因果报应吗?”
“没有人性啊,还都是孕妇和孩子啊,造孽啊!畜生啊!”
带着哭音,激怒如狂兽,男人们拔刀霍霍,往四周探查而去。
怒气和杀意高涨,却无处发泄,胡月红红着眼眶咬牙切齿。
分明是健康健全的人,分明可以好好活着,却成了祭品。
可事情俨然发生,连凶手是何人都不知。
“此前去往西泽县的路上,咱们也遇到过石块堆砌的类似图案。当时没有留意,现在看来,十有八九是同一拨人。”
深呼一口气,陆宽抹了抹眼底。反复几次后才算整理好情绪,忍着怒火对依旧安然自若的楚禾说道。
“之前不过是收拢人心,扩大势力。经这一场祭祀,这些人怕是会有大动作。”
郭相言点头,不过心中更有忧患。
看着楚禾转身看向自己,便又接着解释,“寻常祭祀,一般都是牲醴荐瘗。人祭早于十几年前废除,况且如此大规模,必定是邪教聚众。而且……”
说到此,郭相言停下。
“而且什么?”
陆宽好奇,所有人都等着求解。
“一般可以从祭祀方式看出祭祀目的。可这些人除了日月同祭,还另外血祭着东西。这图案看着有些眼熟,我应当在书籍中看到过。”
郭相言继续讲解,或许只是匆匆一略,出处早已遗忘。
不过有一点至关重要,能被记载在经史纪册中,来头定当不小。
前路漫漫,却不知这些人蛰伏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