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先下手为强(1/1)
“怎么……怎么会这样……”
许勤勤捂着嘴,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哽塞。
纵使心肠磨砺得坚硬,可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幕还是让人心悸。
再艰辛,再难熬,西泽县城中的流民也都还在拼命活着。
可眼前这些人没有一丝求生欲望。一墙之隔,破洞裸露,无一人敢逾越半分。
泥水自城中缓缓蔓延而来,数日前的轰响崩塌于他们好像没有任何影响。
“也不知道是独独城外如此,还是到处皆是这般……”
心焦难耐,陆宽挣扎着坐起,伏在车框上往外瞧。
脸肿成发面馒头,上面黑黑褐褐,找不出一块好皮。如若不说话,着实难以辨识出此人是陆宽。
而楚禾一行人绝大数都是累累伤痕,说刚从鬼门关爬回来也不为过。
“这……这是疫病吧……?”
俯身撅腚,卫灵和翟老同挤一架马车。心中震撼,蠕喏着嘴皮寻求解疑。
疫病泛滥,那自己猴年马月才能抵达阖州镇昌府?
“没救了,都没救了……”
翟老虽卧病难起,只一眼便涕泗涟涟。
可他也无能为力,队伍元气大伤,他不能再任性添乱了。
医者乐善,可也救不了万千人,救不了烂透根的朝廷。
“所有人都上车!想办法挤一挤!楚杰你看顾好大家,我看能不能问问。”
尸骨铺地,前路受阻。为了疏通道路,也顺便试着打探一二,郭相言不得不拖着腿下地。
三之和陆宽几个受伤严重,阿禾和迟珥更是不能再加劳烦,是时候自己顶上了。
“好!注意安全。”
坐在车头,手中紧扯缰绳。听到郭相言的吩咐,陶楚杰并未立马应声。
而是朝车内仔细听了听,见并未有声响,这才点头应是。
从腰间解下砍刀,身体斜侧,时刻留心前方动静。
文弱不再,只余英气。
“你们为何还滞留此地?听说巡使大人不日将至,眼下想来已经开始赈济了吧?”
一手紧按袖口,郭相言警惕小步前进。于几十丈远停下,高声询问依旧苟延残喘的流民。
可回应他的,只有霎时的安静。
态度还算温和有礼,没有威胁恐吓,竟无一人答应。
人还是在地上躺着,未动寸尺。只眼神赤裸裸地流连马车,暗光涌动,心思浮动。
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想恶狠狠咒骂,想翻身眼不见为净。可拼尽全力,不过只是鬼哭一声,最后泄气般闭上眼睛。
“回来吧,咱们该走了。”
打探无果,正准备来点硬的,车内传来不轻不重的沙哑轻语。
郭相言连忙返回,几架马车上同时鸦雀无声,车内所有人齐齐屏息侧耳细听。
自打清醒,这还是阿禾姑娘第一次对大伙儿发话。
众人欣喜不已,只要阿禾姑娘莫要丢下他们便好。
“姐,咱们去哪儿?近处都光秃秃的,连根木柴怕是都找不着……”
听得楚禾终于回魂了,陶雅雯当即摇晃坐起。鬼鬼祟祟凑近,眨巴着眼睛低声问道。
一车子人发热的发热,伤残的伤残。两位老人忧心忡忡,眉间忧色更是掩藏不住。
楚禾无视,也就没有人敢问敢说。
知道自家阿奶又在想那几个不孝儿女,不过陶雅雯也装作不知。
反正知道了无用。
阿禾,以及所有人是不会停留等待,更不会返身去救的。
只希望阿奶可别拎不清,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她还想着过好日子呢!
齿间生生嚼碎咳嗽,数道目光穿透车身,紧紧望向头车。
陶雅雯的话,也是此时此刻众人最想知道的,
“一路向镇昌府,沿途找合适地方。出发吧。”
背靠瓷实的荞皮枕头,眼睛还半阖着,楚禾慵懒回答。
像是随口一言,话语内容也不是准话,肥锦镇的一众人却是心下大安。
“好!那咱们快走吧!这儿这么危险,一人染病,可是要牵连所有人呢!”
喜悦盈面,胡月红呲牙咧嘴地笑了起来,连忙催促儿子出去驾车。
此处定是那黄斌造的孽,别处情况定然大好,毕竟水灾范围不会太大。
“好嘞!”
“爹,你们安心躺着,这半截路交给我们!”
覃安奇将愈要起身的覃远松按了回去,拿出大刀,精神抖擞地钻出车厢。一手把着车门,一手持刀挥舞。
高星,宋梦,覃远友及几个更小的少年有样学样,身体探出,准备开道。
“随孩子们去吧,是该立起来了,咱们不可能一直护着他们。”
沈桂香轻轻摇头,将正要同往日一般发作斥责的覃远松止住,态度强硬。
“好……这些臭小子……”
喘着粗气躺下,不过还是留意着车外状况,娃子们不靠谱的话还得自己上。
马蹄迈出,车子缓缓行驶。
“让开!”
“车轮不长眼睛,不想压死的就赶紧让开!”
语气恶劣,高照横眉竖眼地冲着依旧堆地不动的流民大喊,刀身搅动空气嚯嚯。
好似看出车上的人不过是个纸老虎,流民压根儿不为所动。嘴巴不停咀嚼着,咬得土块嘎嘣响。
“再不让开……再不让开,我就,我就……”
叫嚣着,语调却弱了下来。
马车越来越近,覃安奇几人越发焦急。只一个劲儿地继续警告,却迟迟无法下手。
怎么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往常只要叔伯拿着大刀一挥,流民见势就溜。
可到自己怎么就不管用了呢?
“不中用!我去处理!”
都多长时间了,马车都乌龟爬了,还搁这儿苦口婆心开劝呢?
实在是看不下去,被子一掀,撇着嘴,陶雅雯就想推门下车。
“你消停点,这事儿都交给男娃子了,你就莫要插手。”
“男娃子咋啦?我看他们一个个连雅宸都不如呢!”
陶雅雯不服,指着不时干呕咳嗽的陶雅宸嫌弃反驳自家娘。
“回来。”
楚禾翻身背对,话语模糊得像似在说梦话。
“好嘞!”
伸出去的腿麻溜缩回,速度快得好似方才一切不曾发生。
看得徐翠珍是又欣慰又无语,连崔婆子也不由失笑,愁容稍散。
而车外,覃安奇仍然哆嗦着挥动手臂,流民中有人竟嘎哑怪笑了起来。
熄灭的心思甚至又开始滋生回转,原本那干枯无样的残肢悄悄往车底伸去。
不过百丈的距离,硬生生拖到现在。汗水湿透衣服,覃安奇慌张无措。
可车上无一人发声,连爹娘也不欲相助。
难不成……真的要杀了他们吗?
已经足够可怜,况且只是挡路,并未有其他恶行。
还在犹豫,不过有人已经准备先下手为强了。
“杀……粮食……粮食……”
话语断续不成言,嗓音更是嘶吼骇人。
随着一声低吼,只剩一口气的流民突然复活。眼泛绿光,如同蛇鼠般朝马车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