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家去（1/1）

元月尚未结束，官道上的雪还没化干净。

一辆小而朴素的马车就匆匆离京往南驶去。

论谁也想不到，这车上坐的，竟是当今左相明守拙的嫡长女明珠。

三天前，明珠还是京城第一贵女，京城各大地下赌场押她被天家封为太子妃的赌徒不在少数。

只一夕，全都变了。

......

马车上，婢女金玉一脸心疼地看着身着一身单薄夹袄，头上只一支银钗虚挽着发、靠在窗边闭目养神的明珠。

“姑娘，家里也太狠心了！您自出生起，何时坐过这样寒酸的马车，连个火盆都没有！。”

明珠听到，只是眼皮颤了颤，也没做任何回应。

寒酸？

如今这马车能遮风挡雨，比当时已经好很多了。明珠心想。

另一个婢女满堂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继续给明珠锤着腿。

车外的马夫也不说话，就这么沉默着，一路南去。

......

到新安郡时，已经入春了，新安和京城大不相同，新安郡是白墙黑瓦，院墙建得高高的，倒是和明珠印象里的没什么区别。

明珠初出京城时，明守拙的二姨太太盛氏偷偷塞给她的一件夹袄，如今穿在身上，反倒还有些厚了。

明珠用手指挑开马车帘幕，饶有兴味地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没有半点被家族厌弃的颓丧。

金玉和满堂跟在明珠身边的时间不算短，如今算来也有十年有余，因此也能从明珠的神情中揣测出她此刻的心情。

从明珠舒展的眉不难看出，明珠此番到新安郡的心情反倒比在京城还要愉悦。

想到明珠在京中的地位和名声，也不难猜出缘由。

大抵是被人关注着久了，失了自由。

不一会，马车停了，赶车的李叔将马凳给明珠摆好，“大小姐，到旧宅了。”

明珠在金玉、满堂二女的搀扶下下了车，在一座连牌匾都看不清的院落前站定。

明珠此女，人如其名，哪怕身在陋室，也难掩芳华。

“金玉、满堂，李叔今日就返京了，你们俩去方才路过的街上，买点新安郡的烧饼让他回去的时候吃。”

明珠一边朝着院里走，一边吩咐道。

满堂闻言，转头就去找藏在箱子夹缝中的银票。

金玉却不想动，咬了咬下唇，最终伸手拦住了满堂。

“小姐，咱们这回离京不知何时才能回去！咱们的银子却......”

明珠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李叔一路护送我们来新安，没有李叔，我们能不能活着到新安都两说！”

言下之意，这银子是非花不可了。

金玉话虽然多，但是对明珠维护的心却是真真切切的。

既然明珠都这么说了，金玉也没再反驳的道理，左右明珠才是主子，主仆三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自她和满堂拒绝红袖、添香等先前在明珠跟前伺候的其他六个婢女一同离开珠园、另谋出路的提议，选择继续跟随在明珠身侧时，她就已经做好了和明珠同甘共苦的准备，一奴不侍二主，不管好坏她都认。

金玉和满堂都是护主忠心的。

但金玉比满堂的心思要多一些，明珠一直是知道的。

如今她被明家厌弃，被明守拙丢到这新安老家，旧日的八大女婢只余这二人，明珠心里不是不感动。

明珠也怕寒了金玉的心，未多思量，开口安慰道，

“李叔虽是京城明家的一介马夫，但寒冬腊月愿意赶月余的车将你我三人安安稳稳地送到新安郡，可见是个实在厚道的，若有朝一日我能回京，凭着李叔这厚道劲，也能帮衬我们一二。”

金玉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觉着明珠说的有道理，便心服口服了。

反倒是一旁的满堂，听着明珠的话，心里越发难受，主子遭此劫难，竟还对左相大人心怀期待，这样一想，更觉酸楚。

但是明珠没那么多时间来安慰两个婢女，刚刚那番话确实是在安慰金玉，但她确实真的想回京城。

不是为了重新做回京城第一贵女，也不是为了重新做回明家的嫡长女。

但要问到底为了什么，她确实也说不出来，只是此番身负污名仓皇离京，她并不甘心。

明家在新安郡的旧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明珠和金玉、满堂三人，连带着马夫李叔，忙活大半天也只堪堪收拾出一个前院来。

李叔说到底是京城明家人，纵使内心再同时明珠这个遭家族舍弃的大小姐，但也不敢在新安郡停留很久。

“大小姐，奴才就先回京复命了，新安人朴实，您安心待上月余，兴许家主心一软，就把您接回京城了。”

李叔嘴笨，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明珠，但明珠往日对待下人并不颐指气使，如此宽厚的主子，李叔也不希望她就此蒙尘。

明珠只是笑着，让满堂把烧饼递给李叔，

“那就承您吉言了，天色渐暗，李叔早些出发吧！”

主仆三人看着属于京城明家的小破马车一点点消失在巷子拐角，谁也没说话。

但明珠不是感时伤秋的性格，她能在短短两年内成为京城第一贵女，成为天家太子妃第一首选，也是有过人的本事的。

明珠转身朝院中走去，边走边吩咐金玉、满堂二女，

“盘点下咱们剩下的金银器物，打今儿起，咱们就要靠自己了。”

十年前被从新安接到京城的那天她就猜到——作为一介棋子，她终有被舍弃的一天。

果然，明守拙还是一如既往地道貌岸然。

只是她明珠，绝不可能就这样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