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1/1)
老太太道,“柳氏会的无非就是那些本事,动不动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偏沈墨安还吃那一套,唉,只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静姝略一思索,抬头道:“后日爹爹休沐,我便把新做好的护膝送去,这事儿祖母和舅母就当是不知情罢。”
屋子里的人又都说了些体己话,宋氏先行带人回了镇远侯府,不多时,老夫人和江氏也都各自回院子了。
这一日,沈墨安休沐,早上训完了沈煜和沈烨用功读书后,便穿了一身常服,在书房里吟诗作对。
沈静姝扶着林妈妈的手,转过紫檀木雕花屏风,正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面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鸟雀。台阶上坐着几个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才刚老爷还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一面三四个丫头争着打起帘栊,一面听得人回说:“三姑娘来了。”
沈墨安抬头看,静姝身着月白云纹曳地裙,外罩翠纹织锦羽缎斗篷,一头青丝以一支白玉嵌珠纹玉簪绾着,行动如弱柳扶风,病弱如西子捧心。沈墨安眉头一皱,只叫她坐下,神色有些冷淡,静姝便拿出自己新做好的护膝递到父亲面前,叫底下的丫头服侍沈墨安穿上。
沈墨安不由得心头一暖,想起静姝自稚龄起便年年为自己做这做那,便道:“我儿甚是乖巧。”
又见她面色苍白,便温声道,“前阵子落了水,才刚醒了,怎么不多休息休息,今日便又送了这护膝来。”
“平白躺着也是躺着,不过手上做些女红,也无妨,想着如今正是冬日,爹爹平日公务繁忙,女儿便早早地做了这护膝,昨日方才把没绣完的祥云绣好了,如今才送了来。”
沈墨安心里有些感动,指着静姝说笑了几句,静姝天真烂漫,很是讨人喜欢,沈墨安嘴唇动了几动,终忍不住道:“前日你柳姨娘去看你,你母亲为何不肯放她进去,还对她百般折辱?”
静姝心头一沉,拿绢帕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然后睁大一双懵懂的眸子,看着沈墨安道:“敢问父亲,这是…柳姨娘说的?”
沈墨安一时无语,那晚他急匆匆地回来,便去柳婉儿处歇息,她便哭着告状,又躺在他怀里哭了一场,沈墨安很是生气,便要去找江氏问清楚,却被柳婉儿苦苦劝住:“…主君,大娘子出身好,又一向不喜欢妾身,您若是为了妾身去质问大娘子,叫妾身和烨哥儿、妤姐儿的日子怎么过?主君,只要您知道妾身心里的委屈,妾身便知足了。”
一抬头望着沈墨安便哭得梨花带雨,还不住的说江氏仗着出身好,如何瞧不起她,如何苛待她等等,上足了眼药。当时沈墨安生着气答应了,心里对江氏十分不满,只一口气憋着,越想越气;今日瞧着静姝天真孝顺的样子,心里实在喜欢得紧,便一口说了出来。
“你别管是谁说的!你只说有没有?”沈墨安好生劝道,“若是你母亲错了,你代她与姨娘赔个不是便也无妨了。”
谁知静姝也不言语,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只哽咽道:“爹爹真觉着娘亲是那般无理之人?”
沈墨安想起江氏虽是将门之女,可举止也算温婉娴雅,也迟疑道:“此事莫非另有隐情?”
静姝就怕柳婉儿告黑状,如今摊开了说,她反倒松了口气。
她抬起头看着沈墨安,道:“父亲,不如叫母亲与柳姨娘、五妹妹唤来吧,总要她们在在女儿才好说话。”
沈墨安想了想,便挥手叫了个丫头去请大娘子和柳婉儿、沈静妤。不一会儿柳婉儿便来了,打扮的珠光宝气,艳若桃李,身后跟着同样花枝招展的沈静妤,谁知一进书房便瞧见两眼通红的沈静姝和不住劝慰她的沈墨安,沈墨安看静姝哭的可怜,心里早已不气她了,只当她是小孩子不懂事,还劝道:“傻孩子哭什么,便是你母亲错了,柳小娘也会见谅的…”
柳婉儿一听,心头猛的一冷。
不论沈墨安如何劝说,静姝只低低哭泣,她一见柳小娘来了,立刻站起身来,含着泪,张口就问:“爹爹说,前日母亲在昭华院门口折辱了柳姨娘,可是您说的?”
柳姨娘偷偷抬眼去瞧沈墨安,似乎在问‘二郎为何食言?’,沈墨安有些心虚道:“待会儿大娘子便来了,今日你们都在,有什么话便问清楚吧!”
静姝上前扯住柳婉儿的袖子,柔弱无力的轻轻摇晃,哭着说:“你说呀,你说呀,有什么过不去,您是长辈,便来训姝儿好了,为何去找爹爹告状,这会儿却又不说了!”
柳婉儿被沈墨安的目光逼迫,便咬牙道:“没错,那日我来探望你,是你母亲在昭华院门口折辱了我,难道不是?”
沈静姝轻轻抹去泪水,问:“那好!小娘倒是说说,您与母亲究竟招了什么口角,母亲才如此蛮横,在院门口便折辱了您?”
柳婉儿脸上一红,含糊道:“不过一些口角。”问及究竟什么口角,她又说不出来。
静姝转头去看沈墨安,委屈道:“母亲与柳姨娘这些年何曾闹的如此不可开交,爹爹想想,有什么要紧的事,母亲非得在外头给柳姨娘难堪?”
沈墨安见柳婉儿如此忸怩,心中早已起了疑心,柳婉儿这些年的小动作他不是不知道,但到底多年的情分,平日里没有为难她罢了,此刻便瞪向柳婉儿喝道:“莫非你污蔑大娘子!”
柳婉儿被沈墨安一吼,心中更加虚了,便急着用帕子拭泪,却什么也不说,打算用眼泪换时间,这时便听见院外响起底下的丫头此起彼伏的声音:“大娘子妆安。”
只见一众媳妇丫头拥着一个人打起帘栊进来。此人头上戴着玉镶红宝石簪子,一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随着那女子行动一步一晃;耳上戴着红翡翠滴珠耳坠,身着云霏妆花缎织百花飞蝶锦衣,外罩妆缎牡丹纹大氅,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身量丰腴,粉面含春。
“哟,今儿主君的书房可真热闹啊!”江氏又看了眼梨花带雨的柳婉儿,“哟,婉儿妹妹唱戏呢,唱着吧,别停啊……”
沈墨安也未多言,只问道,“听闻姝儿醒来那日婉儿曾来昭华院探望,你没让她进院门,还纵容一个老嬷嬷折辱她,此事当真?”
“当真,但她是活该。”
沈墨安一听便糊涂了,江氏一脸淡然,一面拿着一只茶碗看着,一面三言两语便把那日的情景说明了,柳婉儿越听越脸红,越听越心虚,沈墨安越听越气,忍不住一拍案几,骂道:“你个不知规矩的东西!姝儿是府中正经的嫡女,你也敢直呼她的名讳!还与镇远侯府的人起争执!是何道理?!”
柳婉儿膝盖一软就跪下了,嘤嘤哭了起来,声声道:“…婉儿怎敢?实在是心里想三姑娘想得紧,便想进屋瞧瞧,妾身自知出身微贱,不敢与大娘子……”
“不,不是因为你的出身我才纵容嫂嫂身边的人‘调理’你,是你养的好女儿,心思歹毒,谋害嫡女……”
柳婉儿一听这话吓得魂不附体,眼一闭,身子一歪就晕了。
“婉儿!婉儿!”沈墨安马上抱起柳婉儿就叫一个厮儿去请府医。
江氏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以袖掩面抿了一口茶才说:“沈静妤将我的姝儿推下池塘,人证物证俱在,你若是晕了,我们可只能审一审你捧在手心里的五姑娘了。”
柳婉儿一听这话忙又一口气上来,醒了,沈墨安看着眼前的医学奇迹陷入了沉思,柳婉儿从沈墨安的怀里下来便又软软地跪倒在地,“没有的事,我们家妤儿可是三姑娘的亲妹妹啊,怎么会如此歹毒,要推三姑娘……”
“且慢,你是什么身份,你生下来的女儿又是什么身份,她也配做我的女儿的亲妹妹?我膝下可只有娴姐儿和我的姝儿两个女儿,而你,你别逼着我在这么多人面前掀你的老底,这儿还有这么多下人,我给你留着脸呢。”
柳婉儿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难言,转头掩面而泣,又抬头望向沈墨安,真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沈墨安一见她这幅模样,心里的气已然消了,又一想反正这事也没传出去,不会有损沈府家风严谨的名声,可眼下大娘子还在这儿坐着呢,不好过多偏袒。于是他扭头便冲着静妤呵斥道:“哭什么哭?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么?你这不要脸的东西,你竟敢将你三姐姐推下池塘!”静妤头一次被沈墨安骂这么难听的话,便扑在柳婉儿身上低声哭泣。
静姝也没歇着,她缓行几步到沈墨安跟前,扯着他的衣角,眼中含泪,凄凄切切道:“我只当五妹妹是一时糊涂,怕张扬出去,祖母会怪罪五妹妹,更怕此事宣扬出去,会坏了咱们沈氏一族的名声,女儿便把这件事严严实实的捂在心里,连祖母和舅母也没告诉,心想咱们到底是骨肉血亲,可谁知,谁知…柳姨娘竟如此颠倒黑白……”
静姝一脸伤心欲绝,又转头看向静妤,哀柔的质问道:“五妹妹,五妹妹,我从未与你做对,我知你一向不喜欢我,可不论你心里有多少怨气,也不能贴上咱们沈氏一族的名声啊……”说罢以手中帕子遮着嘴剧烈咳嗽了起来,只泪眼婆娑地盯着沈静妤,一副被至亲骨肉背叛的痛心模样。
静姝一头哭倒在沈墨安脚边,哀哀凄凄,沈墨安心里疼惜,便扶起静姝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好孩子,这并不是你的过错,你刚醒没多久,万不可再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啊…”这头才宽慰了静姝,转头便指着静妤,疾言厉色的骂道:“你这孽障!为父平日里何等怜你疼你,你哥哥姐姐也对你宽容大度,百般忍让,平日里我只当你们姐妹之间拌拌嘴小打小闹的,万没想到你竟如此下作!你嫉妒你姐姐的出身,便每每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歹毒,我留你何用!来人,去请老夫人来!”
老夫人正吃着茶点,一听自己的儿子着人来请,便知是静妤将静姝推下池塘一事东窗事发了,她便在李妈妈的搀扶下赶去书房,一进门,只见沈墨安铁青着脸,发了狠地痛骂静妤,一旁还跪着扯着沈墨安衣袖不住哀求的柳婉儿。
三言两语弄明白了前因后果,老夫人喜不自禁,却仍是一副端方持重的模样,再看一旁的静姝掩面拭泪,立刻着人扶静姝回昭华院歇息。
后来的事情静姝没机会目击,因为她实在是‘太伤心’了,晚上抱着食盒子从厨房回来的洛枳丫头兴奋地说静妤左右两手各被打了五十戒尺,手掌肿的老高,从明日起罚跪祠堂,把《女诫》和《女则》各抄一百遍。
本来老夫人想搞连坐,不过静妤咬死了说柳婉儿并不知情,所以柳婉儿只被罚了三个月的月钱,禁足三个月。
夜里沈静姝苦思冥想,手都肿的老高了还能抄书吗?写出来的字又是什么样子的?
花不懂,花叹气。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