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无惑(1/1)

沉舟高高跃起,一脚踢向怪虫的背脊。

虫子肥硕的身躯,重重摔在地上,凹陷出一个坑,没多久恢复如初。

这怪物跟水袋一样,不管怎么打,只是沉闷地倒在地上,并无真正意义上的伤痕。

伊萨的炮弹同样只能在它跑出兰十七划好的边界时,把它轰回原地。

“你剩下多少弹药?”

沉舟问他。

“不多。”

伊萨额头沁出些许冷汗。

他没预料到遇上这样的对手,携带的武器无法克制它。

“你有没有其他办法?”

沉舟询问他的意见。

继续这种打法,他们迟早精疲力尽。

且不知那怪物何时喷出毒液。

距离它较近的沉舟一直留意闪避,衣服上仍然出现了好多烧灼造成的破损。

伊萨爬上屋顶最高处,环顾黾镇。

黾镇位于山坳,山间有五处缺口通往外面。

“把五条路全部堵住的话……”

“你怎么老想这种愚公移山的计策?”

沉舟一脚将爬起的怪物踢回界内。

“把它封堵在黾镇,必须同时堵死五条山路。我们只有四个人。”

“正是如此。”

尾济接嘴。

“必须取出内丹,他们支撑不了多久。你得杀了邵公子。”

“不行,不行。”

兰十七头摇得像拨浪鼓。

邵乐楼是恶人没错,他在琥珂设计害死两个女人,兰十七历历在目。

可是他……

“他跟刚出壳的小鸡一样跟着我来到这里,我怎么能杀他?”

邵乐楼嘴上没说,不过他心底里把兰十七看作亲人。

在琥珂没他真正亲近的人,因此知道这一行人离开琥珂后他骑马追了过来。

“他的尺寸不能算是小鸡了。”

“重点不是个头,而是……”

兰十七搜肠刮肚,不知道怎样说明。

回忆起来邵乐楼一路上净在给他找麻烦,梦中把他错认成仙桃后才开始黏黏糊糊。

那……只是男人的好色之心罢了。

“你看,你也觉得他没活下去的必要。”

尾济等了半天,兰十七也没说出理由。

“再说他的身体里不止有他,还有个两千多岁的老妖怪。”

“等等,重点在于这个人。”

兰十七找到了不能下手的理由。

“这个人真的十恶不赦吗?”

“你看过了它的梦境,难道猜不出它试图掩盖什么?女公子的死分明是因为……”

“不是我!”

邵乐楼嘶吼着打断尾济的话。

一幕幕画面在他脑中犹如走马灯一样穿梭,他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

愤怒、沮丧、痛苦、懊恼……种种情绪包围他。

“是皇子害死了她……”

他的嘴不由控制地重复这句话。

不对,他知道不是这样。

他脑袋里回荡着另一个真相。

“逃来逃去,既救不了女公子,也救不了你自己。”

兰十七的声音变得严厉,继而成了温柔的女子声线。

有人托住自己的脸颊,邵乐楼双眼睁开了一条缝。

兰十七蹲到他面前,揭开了蒙脸巾。

黑巾下不是那张露出白骨的脸,而是他朝思梦想的女人。

邵乐楼无暇区分这是梦境还是现实,紧紧抱住了她。

他害怕她再度消失。

“那些是梦,对吗?你一直在我身边。”

“对,那些是梦。”

仙桃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你记得发生了什么。”

女人温柔的声音使他放松。

头脑里混乱不堪的画面逐一罗列成串。

他记起了她。

眼泪跟着滚落。

他记起了自己奉国君旨意,把她从定国掳走。

她那么温柔,那么善良,从来没有居高临下轻视过平民出身的他。

“书上说上古时无天子庶民之别。你与吾有何高低之分?”

她告诉他,他与她的父亲有几分相像。

“吾很久没见过他了,只记得他年轻时的模样。”

定国公沉迷神仙方术,与其他人久无往来。

即便如此,她敬爱他如初。

所以她也信任他,全然没有想过他为了其他目地接近自己。

然而他念及身份差异悬殊,难成正果,又听信国君不可能伤害邻国国君之女的谎言,把她交给了那对禽兽不如的父子。

他们侮辱她,毒打她,逼她交出传说中的不老药方。

“没有那种东西。”

无论她怎么解释,他们不相信。

他由其他士兵嘴里听说了她的遭遇,半夜前去找她。

她在地牢里奄奄一息,全身没有一根完整的骨头。

他不敢想象她遭受了什么。

她会死。

他空白一片的脑袋只余下这个念头。

井国公子痴迷长生不老之术,私下炮制不死药。

他知晓公子的秘密。

不死药能救她吗?

他应该效忠自己的国君,可他无法看着她死去。

他潜入公子府邸,盗取了怪药,带她远走他乡。

“不是皇子……”

不是皇子在她身体里种下了怪物。

是他亲手害死了她。

他把怪物当作灵丹妙药送进她嘴里,他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是我……是我……”

邵乐楼痛哭不止。

仙桃抱紧了他。

“不是你的错。”

她不是第一次遇到用女人去交换荣华富贵的男人。

这个人犹为可悲。

“吾不再痛了。”

邵乐楼捂着额头。

一些画面逐渐清晰。

对了,那天他抱着女公子逃上船。

井国的士兵追赶他们直到江边。

江水送着他们远离江岸,往下游漂荡。

井国人没有继续追。

他身中数箭,命不久矣。

那些人不想浪费力气。

“为什……么……救吾?”

他握着女公子的手,与她一起倒在船舱中。

“你不怪我吗?是我把你交给国公。”

她艰难地咳嗽了两下。

“你为……人……臣……没有……选择……”

如果不服从井国公的命令,死的将是他。

她懂的。

乱世人人自危,身不由己。

但她不想保持戒备,疏远所见的每一个人。

那样活着太累。

“不老……于心,无惑也……”

他握着她的手,直至黑暗降临。

两千年来,他反复做着前往萱国的梦。

梦境变了又变,他逐渐记不清发生过的事,记不起自己是谁,更不知道他们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你喜欢她对吗?”

仙桃问怀里的陌生男子。

“喜欢。从第一眼开始喜欢。”

“那你不该留在这里。她一定在世上某个地方。你应该去找她。”

“她……愿意见我吗?”

“她喜欢你,所以信任你。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