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1）
阴雨天沉沉的要压下来，夏蝉都叫不动了，懒懒的趴在树梢上像是家养的猫，陈娇永远记得那天，或者说，她必须记得那天。
眼前的景象像是梦境一样，光怪陆离，绿意葱葱的树轻轻摆动着叶子，一个男生坐在长椅上，怀里抱着猫，细长的手在猫毛发间穿梭，来回的摩挲，时不时撸撸猫肚子，猫舒服的呼噜呼噜，那个男生的长相实在熟悉，丹凤眼细长，眼尾里含着笑容，那一颗勾人的泪痣，长的恰到好处。
陈娇不可置信的揉揉眼，他仿佛又在这个男生身上看到了另一个男生的影子——戚空，性格相像，长相也像，可是，不知到底是谁在愚弄谁，坐在长椅上撸猫的，是陈娇很多年的梦魇，严鹤飞。
严鹤飞斯文的撕开酒精棉片的包装，温柔的笑了一声，抓起猫猫的爪子细心的在擦拭脏东西，他毫无征兆的抬起头，声音落拓不羁，清脆悦耳，嗤笑一声，自信十足，一点不收着，眼睛里调笑的样子看着陈娇，像个被宠坏的小少爷，“陈娇，不会看小爷看入迷了吧。”
陈娇定在原地，被雷劈了个完全，粉身碎骨，从头烧到了脚，她颤抖的抬起手，腿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一步乌龟一样的挪动，本来几十秒的功夫，陈娇硬生生走了五分钟之多。
眼眶热泪翻涌，嘴唇抖动的不成样子，陈娇的泪浸湿了睫毛，滚烫炽热，一滴一滴落在心里，寂静无声的心房缓缓的在苏醒，声音抖动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在飘，甚至不可置信，“严……鹤飞。”
陈娇低下头，炽烈的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陈娇像是被人遏制住脖颈，缺氧的感觉越发强烈，她急喘着抽泣，陈娇狠狠抹了把眼泪，奔跑着过去想抱住严鹤飞。
曾经真心喜欢过的人，真心到她自己都不太相信，陈娇曾经把自己未来的十年都许到严鹤飞身上，尽管没人愿意相信高中的男生会这么长情，那几年，陈娇像是紧绷的弦一样，她醉晕在严鹤飞对她的一句又一句甜言蜜语。
十万字的祝福顶替不了一个严鹤飞，夏季轮转，南江的夏天来了一次又一次，竟不会想，2011年，是严鹤飞的最后一次夏天，最后一次也没吻到自己心爱的女孩。
陈娇一下子扑了空，她跪在地上，泪水滚滚流下，黄豆大的泪盛满了少女这么多年的耿耿于怀，她管不上刺痛的膝盖，眼前的景象又变了一瞬——是天台。
陈娇像是意识到什么，她慌张的跑到门前推开门，严鹤飞坐在天台上，落寞的身影在风里那么熠熠生辉，严鹤飞听到开门声，他笑着转过头来，他还在强撑着，严鹤飞不想让陈娇看见他任何一个阴暗面，“陈娇……”
严鹤飞早就和家里人闹翻了，在学校里，无论多少次年级第一都不会换来父母的关爱，奖学金补助金拿了不知多少次，他一分钱都不会落到，他的家庭像是困住他的一个牢笼。
不知何处，响起了声音，显然是中年男人的声音，他指着鼻子骂，“严鹤飞，我告诉你，就你这样的，一辈子都不会成什么才！”
“你爸说的对，学什么习，学好了还不是去工作，不如早点上班，补足家用。”
“妈妈说的对，我还小，还要上学，妈妈和爸爸又不能工作，全指着哥哥你啊，你喜欢的那个叫什么陈娇的女生，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配不上人家，清醒清醒吧！！”
“你怎么不去死！”
“死了算了！累赘！”
无数的责骂声像暴风雨一样捶打在严鹤飞背肌上，压力和骂意压的严鹤飞直不起腰，喘不过气来，少年站在天台上，声音嘶哑涩涩，“娇娇，下辈子，下辈子我娶你回家，一定娶你回家。”
严鹤飞想往前走一步，结果并不没想到纸条还没送到心爱的女孩子手上，自己就掉了下去。
陈娇瞪大双眼，再一次奔跑过去，声音恐惧颤抖，她还是慢一步，如果她能快一点，如果她早就知道他的不开心，严鹤飞是不是就不会死，都怪我，都怪我。
泪流满面，她咬着唇，泪水争先恐后的流下来，陈娇抽泣的身体轻轻抖动，哭到干呕，人这一生，也不知会流多少泪，才能不遗憾。
陈娇一次也没听过严鹤飞说一声正式的喜欢你，没和严鹤飞牵过手，她还想把第一次拥抱给严鹤飞，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严鹤飞摔下去的那刻，全身多处骨折，身体流出的血浸湿了手中的纸条，一句纯真的我爱你，被血液浸成别样的红色，刻在陈娇眼里，永远也无法抹去。
陈娇身体不自觉紧张起来，拳头不自觉的握紧，因为情绪持续的伤心流下了一滴泪，陈娇惊呼出声，“严鹤飞！”
眼前刺眼的光线照亮了屋子里的景象，高三5班，班级里安静如斯，所有人因为陈娇的一声严鹤飞双双转过头。
又做梦了……
又是梦……
戚空靠着墙，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时，眉头蹙起来，不自觉转过头扫了一眼陈娇，眉眼突然的紧张让整张脸变得严肃。
她怎么会认识严鹤飞？
正午的阳光正好，金黄的色泽打在少年半边俊秀的脸庞，白嫩的皮肤像是度了层光，粉嫩的薄唇一张一合像是成熟流汁的水蜜桃，一掐就能掐出水来，高耸的鼻梁上架着银丝边框的眼镜，整个人的平易近人拉高了很多。
不知道讨论到什么，戚空笑得合不拢嘴，苏感瞬间拉满，修长的手轻轻推了推眼镜，他嘲笑般弯着手指指着他的前桌，肆无忌惮的在取笑他。
此时，门被轻轻推开，教导主任像阿飘一样阴森森的盯着班里的情况，除了戚空杠铃一样的笑声外，班里还是很安静的，戚中梁觉得，拳头硬了。
“戚空！兔崽子，你看班里哪个像你一样，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整天吊儿郎当，不学无术。”戚中梁一下子踹开门，满嘴的甜言蜜语对着戚空就是一顿输出。
戚空像是惊弓之鸟一样，一下子缩起尾巴，规规整整地坐在位置上，乖巧的样子差点就以为他本来就是这样的，小声的嘟囔，“我服了，老梁怎么像鬼一样，什么时候来的啊，我怎么没听见。”
田伟天被戚空的发言搞的差点笑出声，两个人即使是前后桌也笑料不断，小声的你一句我一句，小嘴像是淬了毒，“你整天笑的像杠铃一样，你当然听不到。”
“还说！你们两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怎么就这么，不知羞耻，我站在这还说，检讨写完了？题都会做了？数学能考150吗，不能就别说话。”戚中梁被气得直抽抽，大肚腩一颤一颤的，皮带甚至都扛不住这种重量，裤子看起来要掉不掉的。
戚中梁整了整皮带，拿着浓茶走上讲台，咳了一口痰，随口吐在讲台上，“好了，大家静一静，今天这节课，是一星期一次的班会，有什么意见，大家踊跃发言，正所谓，有改变才会有进步，是吧。”
过了好一会，还是没动静，戚中梁一向都是那个样子，你提了我也不一定会听的大动作，他憨笑了一声，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大家没意见就跳过这一部分了，我先说一个问题。”
“戚空同学，在他的带领下，我们班，得了优秀班级，优秀卫生带头班级，但是，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今年，我们班差一点得流动黄旗，逃课，就数我们班多，所以……”戚中梁卖了个关子，笑得一脸真诚，“我觉得，戚空同学，兼任班长和学习委员有点累了，我决定，换一个人选。”
“念在陈娇同学历史成绩都很拔尖，我决定，让陈娇同学担任班长一职，戚空，你要是再逃课，小心你的零花钱。”
戚空几乎是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响亮的拍了一下桌子，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莽莽撞撞，脸上一脸的怒气，眉毛气成八字眉了，“我不服！”
“陈娇才来半天，班上的人她认识吗，凭什么让她担任班长？？”戚空声音穿云裂石，响亮的甚至连隔壁班都能听见。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意见的话，这节课就到这里，下课！”戚中梁选择性屏蔽戚空的话，拿着自己的杯子笑呵呵的走下讲台，难得温柔声线，“奥对了，陈娇，你来一下。”
戚空一肚子怨气，像被放了鸽子的小怨夫一样，看向陈娇的眼神甚至想把她千刀万剐，刚来一天，就惦记他的班长位置，等着吧你！
他怒气冲冲的坐下，赌气的埋起头，揉乱了自己的头发之后，过了几分钟，又起身冲出了班里。
田伟天笑呵呵的看笑话，对着戚空的背影一顿评价，笑得停不下来，“笑死我了我操，戚哥这个样子能砍死一头牛。”
戚空就等在办公室门口，一脸黑线像别人欠了她八百万一样，拉拉个驴脸，不知过了几分钟，陈娇从办公室走出来，看见戚空冷着脸转身就忽视他，没事人一样拐弯想回去，却被戚空叫停，“站住。”
陈娇把手揣进口袋里，嫩白的一小截手腕一下子就能握住，眼神却毫无波澜，背影清瘦，听见戚空的声音后，真的停下来了，却没有说什么，冷淡的眼神如旧。
“你现在，回去和老梁说清楚，就说，我不愿意当班长，并且没什么经验，我愿意把班长还给戚空。”戚空小孩子一样的发言，几乎是咬着牙，黑着脸瞪着陈娇。
陈娇抱着手转过身，轻轻歪着头，不知道看了多久，冷漠的视线像是从戚空头顶浇了盆凉水，刚才的硬气一下子龟缩起来，她勾了勾唇角，“小孩子吗你，幼稚。”
本来被气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被陈娇这几句评价气得更想把她比下去，奈何吭哧瘪肚半天，一下子结巴起来，“你你你！”
陈娇转身就走，撂下几句话，落寞的身影很快走进教室，戚空难得在一个小姑娘这吃哑巴亏，吹胡子瞪眼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丢人！！！
英语老师正好从办公室出来，看见戚空这副吃瘪的样子，礼貌的微笑一声，“嗯？戚空，快上课了你怎么还在这，没看见陈娇已经回去了吗？”
戚空一下子垂下尾巴收起利齿，没精打采的回到了教室，看见始作俑者坐在教室乖巧的看书，更生气了！
不行，这班长之位关乎我在南江一中的脸面，我一定让这小妮子心甘情愿让给我，等着吧你！！
还没等戚空脑补完这场陈娇自己下跪求饶的爽感大剧，一个粉笔头就砸了过来，正中戚空脑门，戚空吃痛的捂着额头，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台上的英语老师，可怜狗狗眼赚足了小女孩的花痴样子，仿佛在说，你干什么啊姐姐，砸痛我了。
英语老师是个90后的小姑娘，十分严肃，淡淡的红唇和张扬的发丝，有一种强大的气场，生生的逼退所有外来者，声音像寒冬飘着的雪花，“戚空，上课不看黑板，你低头闭门造车的能憋出什么？”
戚空再一次吃瘪，不敢再低头，承认错误一样站起来，心中愧疚万分，但是，他从来不敢在英语课上走神，这还是头一次，他真的害怕英语老师能把他撕碎。
心中忐忑不安，像是有小鹿在猛猛的撞，一下又一下，喉结上下滚动，紧张的抠抠桌角，声音乖巧又老实，“对不起老师，我下次不会了。”
英语老师并没有说什么，转过头撩了撩一头秀密的波浪卷发，继续了她的课程，戚空就这样站了一整节课。
一整节课像是踩了狗屎一样，倒霉的很，田伟天笑嘻嘻长了一张欠揍的嘴，“我说戚哥，你怎么还被一个黄毛丫头给治了？”
“闭嘴吧伟哥。”戚空拿了一根柠檬味的糖，走出了教室，而同样的，陈娇一下课就不知所踪。
戚空毫无目的的乱逛，最终在一间空教室前停下，里面不断的传出声音，有点像陈娇。
“娇娇，妈妈这次来，只是想来看看你，自从小飞死了，你把自己封闭起来，妈妈也知道你的敏感，你从始至终都没变过，妈妈不想看见你怕受伤害，就断绝一切的人际交往，戴上厚重的面具，把自己裹得喘不过气来，以……”
陈娇眉眼里还是阴沉冷淡，她听到一半却再也不想听下去，没礼貌的打断，“行了妈妈，我不想知道以前的事，现在也挺好，以前什么样，都翻篇吧。”
陈娇以前什么样呢，谁也没见过，只是现在不会哭不会闹，也不会生气，把自己改成了一个提线木偶，唯独，她还是那个情绪容易敏感，在意外界声音的陈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