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风暴(1/1)

公元200年,年初的许都飘起一场鹅毛大雪,让本就凋零的汉室皇宫更显荒凉。

而在皇宫的最深处,一座气势恢宏的殿宇中,有一老臣跪伏于地,涕泪俱下道。

“陛下!那曹操已专横跋扈多时,观其近日以来的所作所为,又与昔日董卓老贼何异?当断不断,必遭其害啊!陛下!”

老臣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大汉天子的国舅董承。

虽然董承之言字字珠玑、情真意切,但天子依然犹豫不定,在殿内来回踱步,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董承气恼地咬了咬牙,又道:“臣与河北袁绍、西凉马腾、荆州刘表、江东孙策皆有密信互通,如今曹操率大军在黄河与袁绍对峙,只要我们拿下许都,便有四方诸侯起兵勤王,等待曹操的,只有兵败灭亡一途。届时陛下也可重掌朝政,做回真正的大汉天子!机不可失,莫要迟疑了!”

天子不由得长叹一声,“董卿家之言,朕并非反对,而是事关重大,朕还想再多听听另一人的意见。”

“陛下想听的,莫非是荀彧之言?不可啊陛下!”

董承大惊失色,连跪带爬地扑到天子面前。

“荀彧乃曹操首席谋士,又是当今当今士族之首,人称天下第一智者。若此计被他知晓,报知曹操。我等哪里还有命在!老臣虽死不足惜,但陛下的身边,从此就再无一人可用了!”

董承哭得凄惨,天子也不免起了悲悯之心,毕竟是自己的国舅,也不好逆了血浓于水的亲情。

“既然如此,那一切就都倚仗国舅了,荀彧这边,我会想办法拖住他,让你们放心去干。”

董承喜出望外,连忙跪谢。

“有陛下相助,老臣必不负陛下期望!”董承暗自兴奋,眼中迸射出野心的雄火。

“等着看吧荀彧!过了今夜,我便是大汉最大的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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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最大的罪臣出来了吗?”

许都一间酒肆的楼上,有一位身着华服,却满身腌臜的俊秀青年懒洋洋地道。

“禀军师,董承自皇宫回来后,已秘密调动王子服、种辑等多部兵马,现正向许都各要地进发。”青年身边斥候回道

青年哈哈大笑,一把拎起手中硕大的酒壶,对着皎洁明月,仰头就是一顿豪饮,纷乱的酒水从他嘴边倾斜而下,把本就狼狈不堪的华服更是打湿大半。

周边的下人们不禁一阵莞尔,这个军师什么都好,就是形象方面太邋遢,为此曹丞相已经斥责他多次,这家伙却依然不改,我行我素。

“传令曹仁将军,他可以领兵进城了!”

青年的脸上透露着瘆人地狠辣,似笑非笑的嘴角预示着今晚的许都城将不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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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天子和荀彧品着香茗,各执黑白,在棋盘上杀得难分难解。

天子兴致不错,连续几手将荀彧逼得连连后退,开心之余便打趣道。

“荀令君今日表现,可是想将天下第一智者之名转让于朕?”

荀彧面色带忧,沉吟道。“陛下之谋宏大深远,岂是荀彧能及。还请陛下准我辞去尚书令一职,及早归养才是。”

天子眉头一皱,知道荀彧此言乃以退为进,难道他发现董承的计划了?天子心中不由得慌张起来。

“荀令君何出此言?自迁都许昌以来,汉室百废待兴。是曹丞相不惜荀令君之才,将你派到朕身边操持政务。朕的吃穿住行,朝廷的大小事务,哪一样少了荀令君的辛劳?辞官之言,万不可再提!”

荀彧忽然起身,跪伏于地,将天子吓了一跳。

“既然如此,请陛下明示,如此深夜召微臣入宫,究竟所为何事?”

“没、没什么事,就是朕想下棋了,邀荀令君共玩几手,没其他事。”

荀彧抬起头,深邃地看着面前的天子。天子被他盯得有些毛骨悚然,有种已经被看透一切的感觉,让他不由得扭头一旁。

“陛下,微臣当初愿为曹丞相效力,是因为只有曹丞相能救天子、救汉室于倾覆之中。而如今曹丞相之举动虽有不妥之处,但请天子明鉴,此乃曹丞相不得已为之,莫要听信小人之言,暗中加害曹丞相!”

天子面色一冷,佯装大笑。

“曹丞相为朕在外披肝沥胆、浴血奋战,朕怎会害他?荀令君多虑了!”

“微臣对陛下之忠心,日月可鉴!望陛下对微臣亦如实相告,如此方有一线转机,不至铸成大错啊!”

荀彧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呐喊,而天子少见地被荀彧顶撞,也略感恼羞成怒,于是不再多话,一甩袍袖,不理跪着的荀彧,转身回了寝宫。

荀彧沉默良久,方才起身,看着即将破晓的东方,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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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都城内的一处秘密监牢里,被捆绑的董承茫然失措,他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的部队势如破竹,高歌猛进,为何一转眼自己便成了阶下囚?谁人识破我计?除了荀彧,许都并未有其他闻名的智者。我不服啊!我不服啊!

监牢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走进来一位笑咪咪的青年,戏谑地道。

“国舅爷啊,委屈您了,想必你也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就不废话了吧。”

“哼!要杀就杀,董某可不怕死!”

“国舅爷乃当今名士,自然怀揣着舍身报国的崇高理想,就不知道天子是不是也这么想?”

“荒唐!要杀曹操乃我董承一人所为,与天子有何关系!”

董承心中冰凉,虽说董承奉天子令乃人尽皆知之事,但董承即使兵败身亡,曹操也万不敢把主意打到天子身上。而如今面前的青年人一开口就笃定天子牵涉其中?是何用意?

“你不说也没关系,你女儿身为贵妃,想必也知内情,我把她抓来严刑拷打一番,看看你女儿是不是也一样有骨气!”

董承瞪大双眼,怒喝:“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董贵妃怀了龙种!你敢对陛下的血脉下手?曹操疯了吗?”

“我一人所为,与曹丞相何干?大不了赔命给贵妃就是了。这可是学的你啊,国舅爷。”

“疯子!疯子!”董承喃喃自语,这个青年让他完全看不出深浅。无边的绝望开始萦绕在他心头。

“你要我做什么就说吧,只要不涉及天子。”董承终于低下头,无奈道。

“很简单,我要你写下同谋者的名字。”

“哼!小人,看来你也是善于构陷污蔑之徒,你要害谁就说吧!”

“袁绍、马腾、刘表、孙策,这些家伙本就心怀叵测,有了你的招供,日后讨伐他们便师出有名,国舅爷不会反对吧。”

“再写个刘备,这家伙借着皇叔之名招摇撞骗,以后也是一大祸患。”

“哼!一个被雷声吓到手软之辈,曹操也害怕?真是笑话!”

“国舅爷啊,您的眼力劲,可真不咋的。刘备之所以那么急着离开许昌,就是怕被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拖下水啊!”

董承一张老脸气得通红,咬牙喝道:“成王败寇,不必取笑于我,还有何人,速速道来!”

“最后写个荀彧吧,作为朝廷的尚书令,他要是不知情也说不过去,一并杀了了事。”

董承闻听此言,一把将笔墨甩至青年身上,一身华服原本已满是酒渍,又新添了墨印,更是令人发笑。

“国舅爷这是何意?不怕我找天子麻烦了?”

“小人!就你也想害荀彧?荀彧乃天下第一智者,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嗯?如果我记得不错,你可是很记恨荀彧啊。怎么?我想对付你的仇家,你反倒不愿意?”

“不错,我是恨荀彧,我恨我自己没有他的智谋,我恨我自己没有他的名望,我更恨他,有着一身治国经略,却甘心为曹操所用!但是现在你要害他,我反而不恨了。因为我知道,真正能拯救汉室的只有他,所以我宁死也不会让你污陷他!只有他,才能击败你们这群小人!”

青年一撇嘴,无谓道:“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来人,拉出去砍了。”

“等等!”董承挣扎着喊,“让我死个明白,我是怎么输的!”

“哈哈哈,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这群士大夫,只知高谈阔论,岂不闻车行有辙,马过留印之理。许都任何兵马调动,岂能瞒得过下层人的眼睛。而整个许都城内,全是我的斥候,你焉有不败之理?”

董承闻听此言,面色苍白,呆若木鸡。不甘心地再问道,“既如此,你又是何人?报上名来!”

青年放声大笑不止,捶胸顿地犹如疯癫,让董承不禁一阵心寒,仿佛自己说了什么可怕的话。

“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年在颖川时,我四处自荐家门,朝堂上的大人们都唯恐我的名字污了自己耳朵。”

“而现在,堂堂国舅爷居然要问我的姓名!真是可笑!可笑啊!”

“那你就听好了!本人郭嘉,郭奉孝,有幸得曹丞相赏识,现担任军师祭酒一职!”

“还有,我是将要超越荀彧,成为天下第一智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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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都的皇宫内,天子瘫坐在龙椅上,望着殿前的董承尸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却又不敢给旁人瞧见,只能偷偷抹泪。

“曹丞相到!”

曹操身着戎甲,腰挎宝剑,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走入大殿中,身躯虽短,却在火光的照耀中完全掩盖了天子的身影。

“禀陛下!我军与袁绍大战在即,乱贼董承、王子服、种辑一伙,竟敢私通外敌,暗中谋逆,欲加害陛下!臣星夜赶回,已将董承一伙当场诛杀!”

曹操声如洪钟,震得大殿顶柱都微微颤抖。

“臣听闻,董承之女董贵妃亦牵连此案,望陛下明断,交出此女,以正军心!”

听闻曹操之言。天子面部不由得一阵抽搐,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还当什么天子!

“曹丞相,董妃她深居后宫,可否”

“陛下!董承犯下如此大罪,若不深挖彻查,以正视听,怎能安抚前线作战的将士!若是我军兵败,悔之晚矣!”

天子微微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曹操身边的甲士成群,内心又是一阵剧痛,只得闭上眼,无力道。

“既然如此,那一切皆由曹丞相定夺罢了。”

曹操大喜,手势一挥,甲士们冲入后宫,一阵骚乱后重归平静。

暮色的皇宫下,荀彧孤身站在大门前,望着曹操远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郭嘉从远处的阴影中缓缓走出,走到与荀彧并肩处,拍了拍荀彧的肩头,凑近道。

“汉室的宫殿再宏大,再华丽又有何用?宫殿内最重要的是人,是人啊!没有了人,这皇宫倒塌掉,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荀彧没有看他,冷然道。

“告诉你一句,即使其他人都走了,只要有我在,这个宫殿就不会塌!”

“呵!是吗,我也要告诉你一句。”

郭嘉伏在荀彧耳边,冷冷地道。

“我啊,最讨厌你这种老骨头了!”

荀彧默言,盯着郭嘉拎着酒壶,边走边喝,渐行渐远的身影,他心里明白,真正的风暴,要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