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靠近地狱的天堂(1/1)

2025年1月。

凌晨一点,极光的参观胜地,距离雷克雅未克辛驱车大约一小时的格维利尔游客中心。凌晨一二点正是极光大爆发的时刻。

四驱车前,一位穿着冲锋衣的韩国男人带着一位穿得鼓鼓囊囊的三四岁大模样的小女孩。

小女孩揉着眼睛,被抱下车:“爸爸,我都不知道我们在哪儿了。”

男人笑了笑:“我们在最靠近地狱的天堂吧。”

小女孩有点害怕的说:“爸爸,我不想去地狱…”

男人赶忙说:“恩熙啊,爸爸开玩笑的,这叫极光。极光可是诸神的裙摆呢。我们恩熙是受着神的祝福长大的孩子。”

男人和女孩隔着一个车位的距离,一个东亚面孔的女生,一副典型的亚洲背包客打扮,身前跨了个小的腰包。女生一边看着书一边看着极光。这样的光线下,能看清楚书吗。有几位好事的西方游客来问她。女孩客气的回答道:“thank you, i’m just feeling it。(谢谢,我只是在感受)”

三点了。极光渐渐退去,偌大的游客中心,只剩下淅淅沥沥几辆车,男人和小女孩,还有女生没有离开。

来了精神的小女孩突然倒了杯热的大枣茶,拿着保温瓶就奔向了女生:“would you like a hot cup of sweet tea?it's called… jujube(您要喝杯茶么,它叫…大枣)?”

女生没有拒绝:“cheers.(女生下意识的说出了英式的谢谢)”

小女孩很兴奋的说:“you‘re also from the UK?(您也来自英国)”

女生笑着点了点头。

四点了。女生上了车,却迟迟没有发动起车。

这时男人上来询问:“this is your first time in iceland,right? you should have rented a 4*4. well,i'll take you back to reykjavik。(这是您第一次来冰岛吧,应该租个四轮驱动的。算了,我送您先回雷克雅未克辛市内吧。)

女生竟然没有丝毫怀疑或犹豫,马上准备上男人的车。即使带着手套,也能感受到手冻的有点发僵了,她手中的一本书滑落,《A story of yin and yang(阴阳的故事)》,朝下散开的那一密密麻麻的书前1/5位置的一页,照片上是一个海选现场…

镜头转到一个海选场。

(横幅“2008重塑经济危机后大韩民国的自信,寻找隐藏的国之珍宝—《国宝探寻》”)

彼时,那个男人带着一丝努力掩饰的稚气,梳着油头,穿着有些松垮的西装,他叫严弘植,是《国宝探寻》海选现场的评委,入职中央博物馆第二年的学艺师。

一位满手是粗糙皱纹的70代男性先进场了。主持人介绍道:“这一位来自圆葱故乡—和回的农民爷爷。他带来的宝物是高丽菊花纹青瓷盘。”

严泓植说:“大爷,您这是新品。”

大爷:“看这个边缘,是开花的,两百年前的老物件了。”

严弘植礼貌的笑了笑:“高丽都是五百年前了。”

大爷:“专家老师您看,这边缘都开花了。”

严泓植无奈:“您瞧,我手边这个星巴克水杯用久了,边缘也开花了。”

大爷:“国骂中…”被保安拖走了。

随后走进来一位40多岁的先生,主持人介绍说:“这位金先生也是我们找寻国宝系列的老熟人了。今天他带来的李朝世宗时期的一件印花粉青陶器。”

金先生:“严老师,我跟您说,这个是世宗用过的印花粉青陶器。”

严泓植:“您这是花多少钱买的?”

金先生:“不多,也就100万✻。”

严泓植:“其实从它这个形制来看,它做的就太粗糙,尤其是它这个手柄的线条。看上去太僵硬了,就不够舒展。还有这个棱角,太拙了。其次,你看这个颜色,它太暗淡了。这是人家故意做旧了。再者,你看这个底部,它修胎盘了吧,刀工太弱了。

金先生:“您没细看,这个形都是刀削的,尤其是这个底部,是用手捏的。还有这个是做旧做不来的。”

严泓植:“它这个东西的确是手工拉胚的,虽然有这个痕迹,但这个并不就代表它就是老啊。”

金先生:“你看这刻的字。”

严泓植摘掉眼镜,靠近去看:“请问您,这个是什么字啊?”

金先生:“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字。”

严泓植:“我跟您讲,这个要不就是窑粘了,要不就是缩釉斑。”

金先生:“您再看看,这是件孤品。”

严泓植笑了笑:“这是你自己想象的。”

他看金先生还试图和他理论,就又笑着说:“好多个器物,它身上的确是带着诗文的,但是一般也都带着年跨款或者官字款。

金先生坚持道:“您再仔细看看,它这个是人啄出来的。”

严泓植无奈的说:“好吧,您也可以这么认为。但我也要告诉您我最后的结论。从它的形制,制作工艺还有底足,修胎痕迹,这绝对是个新的东西。它应该和王室没什么关系。”

金先生:“不是…它这个是南宋年间传入…。”

严泓植打断了金先生激动的语气:“您自己想象就是另一回事儿了。这是现代仿品。”

金先生:“严老师,您就告诉我一个准话,这是不是世宗时期的。”

严泓植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但还维持着礼貌:“像您这种执着的研究精神,别说是来我们现场了,就是林薪荣教授也扭转不了您的收藏观。”

路人:“你这个东西有几件?”

金先生:“我就一件。我也在这个市场二十年了…”

严泓植:“不是,我们这个认识就不一样。我和您说,人最难理解的就是自己认知意以外的事物”

严泓植看见金先生还是很激动的想继续争论下去。

严泓植又说道:“我是不想和您再争论这些东西,没有任何意义了。我该说的,都和老师您说了。”

金先生:“您说它是做旧的,我还真不相信。”

严泓植:“那您相信什么啊?”

金先生:“我知道您就是傲慢。”

严泓植:“我真的不敢对老师您无礼,分明已经和您解释无数次了。”

金先生:“您这是因为在高位的缘故,您在保持自己的高位。我可是您的郁陵岛老乡啊…”

喧闹的海选场,严泓植的回忆暂时回到了儿时郁陵岛,在“独岛是我们的土地…沿着郁陵岛东南方航道走两百里…有一座孤岛…”的大喇叭放的集体广播的背景音乐之下,他正在专心的用玻璃纸描绘日本浮士德代表画家山本高远的作品集。作品集被突然来的一阵邪风刮到地面。背面是一个穿着粉白色和服的少女。

镜头转到格维利尔游客中心。

女生的书掉落了,背面是一个穿着粉白洋装的东洋少女。

女生想捡回那本掉落的书,男人却说道:“please don't pick it up,it's all wet. i know about this book,i'll mail you a new one later.(别捡了,都淋湿了。我知道这本书,回头邮寄给你一本新的”)

男人把有些困的小女孩放在后驾驶座位,他指示女生坐在副驾驶。两个人一路无言,只有小女孩酣睡的声音。车窗外的极光慢慢更弱了,车在一路开向雷克雅未克辛市内。

镜头又转向空无一人的格维利尔游客中心。狂风吹动着女生遗落的书,扉页上写着手写体的红字:“the truth of art is often brutal,so many of us don't have the courage to face it.(艺术的真实往往是残酷的,所以很多人没有面对的勇气。)”玻璃纸做的透明扉页在冰岛的狂风中,摆动的反复在狂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