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你算老几(1/1)

“此番覆江湖之伟业,有劳先生所供的无心槐香。”

会客厅内,邱无涯端坐上首,皮笑肉不笑道。

披着白色斗篷的客人,坐在右首椅子上。

他闲执杯盖,刮了刮茶水,嘴角的笑意味不明。

“邱盟主何须言谢。”

“你我大业百里行有九十,剩下一十,还需镜天宗出力才行。”

邱无涯面色一干。

这厮明褒实贬,声言镜天宗所出乃绵薄之力,只占了一成功劳。

无心槐,则占了九成。

还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他想。

明明镜天宗,才是最劳神劳力的。

既出财举办武林大会,又调集人手解决武林中人。

而这厮,不过是出了个无心槐。

当然,这些是不便言明的。

他紧抓椅子扶手的手一松,笑得宽和,“可是茶水不合先生胃口?”

“我且让人换一盏。”

他见人久久不喝,出此一问。

“那倒不是。”白色斗篷下的狭长眼睛,凝在茶水氤氲的热气上。

热气入鼻,他闻到了晦暗的死亡气息。

“这茶太烫,”他搁下茶杯,“入不了口罢了。”

“那我遣人送凉水来,为先生静置片刻。”邱无涯融通道。

“谢过邱盟主,”白衣斗篷起身,抖了下衣摆,“只是不必了。”

“我该回客栈去了。”

“若逗留太久,恐生怀疑。”

“是我考虑不周了,”邱无涯起来送行,“先生慢走。”

白衣斗篷款步离去。

邱无涯望着那道背影,凶厉的气劲在掌心聚起。

也不知什么在脑海中掠过,那气劲竟一点点熄灭了。

“算了,先留你一命。”

此人是南胤之人,既有无心槐,说不定还有别的东西。

自这人说要与他合作开始,他便着人调查过南胤。

南胤,这个灭亡百年的国家,好东西还真不少。

走远的白衣斗篷,在兜帽的阴影下,哼了一声。

“贪心不足。”

他加快脚步,往山下去了。

送罢客后,邱无涯就去山门,准备下令屠了那帮江湖客。

结果,他走在自己的地盘上,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人呢?

人都跑哪里去了?

不是让巫尔焦他们集结人,在山门待命的吗?

干什么吃的!

“巫尔焦他们可率人来过?”他皱眉问守门的护卫。

护卫持刀,立得板板正正。

音色训练有素,不高不低,不冲不撞。

“报告盟主,巫统领他们未曾来过。”

邱无涯甩袖掉头,心中惶急而困惑。

他往护卫营,还有弟子院去,四下空荡荡的。

“他们人呢?”他逮住守营守院的问。

守营守院的莫名惶恐,“盟主,不是您让巫统领他们调派人手,前往西北向林地里去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邱无涯怒不可遏,同时心中一慌。

他挥臂荡开守营守院,拔步飞驰向西北向林地。

那是离下山之路,最远的地方。

大事不妙了!

一到地方,果不其然,他的一众牛马,都聚在林地里。

一个个的,都在干着奇怪的事情。

刨坑!

不用铁锹,一把把刀一把把剑,在大大的地上,挖呀挖呀挖。

“你们在干什么?!”

他从天上降落,掀动的衣袍,惊起地上的落叶。

众人抬头望去,停下动作,纷纷行礼。

最近的几个回答,“报告盟主。”

“按您的吩咐,我们在挖坑,以活埋武林众人。”

邱无涯大力捻着手,面色阴沉。

“我何时下过这种命令?”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犹疑着说,“巫统领和凤护法他们,就是这么告诉我们的啊……”

声音越说越小。

“他们人呢?”邱无涯寒声问。

“那边。”手下抬手一指。

邱无涯顺着他指的方向,疾步往前走。

所过之路,镜天宗众人退避。

很快,一个非同一般的大坑闯入眼帘。

巫尔焦三人,皆在坑下,奋力地挖着,只为开坑拓土。

他们牢记李相夷三人下达的指令,把事办得漂漂亮亮。

由于功夫更高,挖的坑也就更大,甚至挖倒了好几棵树,杂乱地倒伏在周围。

邱无涯跨过大树,去到坑边。

一抔土猝不及防,砸在他绣着金线,低敛奢华的衣服上。

他脸色铁青,缓了好大口气,才俯视着他们开口。

“给我上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巫尔焦三人闻声回头,没有丝毫服从之意。

“你让我们上就上,你算老几?”

邱无涯先是愣了一下,他贵为武林盟主多年,还从未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心中的怒火沸盈,几欲压制不住。

他攥了把拳,耐了毫末性子,问最后一个问题。

“李相夷他们人呢?”

巫尔焦三人集体一嗤,“你区区武林盟主,也配问我们主人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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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魂引的灵活性,远比李相夷他们想象的要高。

一种在服从性之下的,具有攻击性的灵活。

邱无涯:“……”

倒反天罡了!

他沉眸着落在,三人略有失焦的眼睛上,恍然明白了什么。

李相夷,你们可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他出离地愤怒了,头上的金冠,似要被头发冲破。

“那这坑,你们也不必上来了。”

腰间黄丝络系的长剑,瞬时出鞘,剑风切向巫尔焦三人咽喉。

好说歹说,是前万人册头十,他们不是那么好杀的。

当即飞身而出,摆好了战斗姿态。

坑中炸起数米高的土柱,又猛地落下,于反目成仇的主仆间。

“邱无涯,”巫尔焦十指作爪,“你休想坏我主之大计。”

他说的“我主”,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既然你非要来阻,”凤凌川双板斧一拍,“就休怪我们无情了。”

凤凌烟手持双把弯月刀,“我们上,杀了他!”

三人冲将上去,团团围住邱无涯。

邱无涯手握长剑,眉目凝霜。

“好,好得很。”

林子里的镜天宗众徒,则目瞪口呆地茫然了。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流露出一个疑问,“发生什么了?”

眼色又回,“不知道哇。”

怔神之际,邱无涯厉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

他一个人对付他们三个,不成什么问题。

就是要花点时间,但剩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若李相夷他们弄到了水蛭的话,多耽搁一秒,就少一分胜算。

手下得令,蜂拥而上,将巫尔焦三人切割开来。

邱无涯又从怀中摸出只玉哨,凑到嘴边长鸣三声。

不多会,一道人影飒落在上方树上。

“窟颜达,”邱无涯吩咐,“把巫尔焦还有凤凌烟他们,给我解决了。”

窟颜达冷扫他一眼,才抽出背上的马刀。

窄而修长,刀柄略向锋刃弯曲,泛着草原独有的味道。

他足下一踏树枝,刃尖直抵巫尔焦。

巫尔焦正与一堆人相搏,猛然间后背一痛,迅捷地蔓延至前面来。

他爪子滞在空中,低头看去。

马刀刺穿他的脊骨,贯开心脏,从胸口突兀地指出来。

他缓缓扭过头,溢血的钢牙开合,“你——”

“还记得吗,”窟颜达以喀兰语漠然道,“是你把我带离草原的。”

顿了秒,他继续,“神说,死在故乡之外的人,灵魂是得不到眷顾的。”

他抽刀而出。

巫尔焦失力倒下,胸口的血涌流着。

窟颜达垂眸,声音恍若冰锥断裂,再次砸中他心口。

“你的灵魂,就流浪在草原之外吧。”

巫尔焦眼光一炸,似花骨朵爆开一般,清醒了片刻。

“流浪……”他结结巴巴,气若游丝地笑。

“我,我不就是……一直在,在……”

流浪吗。

一个可怜可恨的,极端而疯狂的流浪者。

他颤抖着抬手,摸上鬓边的那朵红花。

一如多年前,亲吻自由的格桑花。

他又想起了李莲花的话,“你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吗?”

他不愿想,不重要了,他要死了。

也果然死了。

手跌落在花下,悲哀着罪恶着去了。

窟颜达收回视线,提刀往凤凌川去。

一两招之内,将其毙命。

此时,另一边的邱无涯,将剑从凤凌烟腹部中抽出。

他转向窟颜达,面上含着愠色。

“我让你解决他们,没让你伤及其他人。”

他在镜芜山庄,统共就屯了一万五的人。

本来有三个以一抵百的得力手下,还给搅黄了。

客栈里住着上万江湖客,如今情况不明,多死一个人,战力就减一分。

刚刚窟颜达一出手,就波及了好几十个人。

窟颜达瞥他一眼,凉凉地“哦”了一声。

“哦”完,补充说,“要怪,就怪你自己让他们围攻,而他们又闪得太慢。”

他汉话学得不是很精,调子怪声怪气,嘲讽味十足。

邱无涯张口结舌。

噎了片刻,他一甩手,整合人手去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钻出林地,向着山下进发。

行至回龙峰山腰,天下起了瓢泼大雨。

大雨冲刷着客栈外的空地,雨花又实又重,有力地飙溅着。

“邱无涯要来了。”

李莲花的目光透过雨幕,眺望向远山,变得沉重不已。

“这里可用的,有多少人?”他揩了把脸上蜿蜒的水迹。

李相夷从他对面过来,发丝眼睫,都凝结着厚重的水珠。

他刚清点过部分人,“中毒解开的,有五千左右。”

“功力恢复个七七八的,只半数不到。”

方多病从另一边过来,下巴衣摆都滴着水。

“有四千多,是没中毒的,但他们功夫不是很好。”

小笛飞声跨步至他面前,锋利的轮廓,被雨水洗得清晰。

“没解的,有一千多。”

“但水蛭不够了,”南宫弦月抬袖,蹭掉眼前的水雾,“估摸着也就一两百。”

那一千多人,对着一两百的水蛭,争抢捉拿着。

“这有何难。”笛飞声伫立雨中,一身红衣被浸得深而暗。

“邱无涯的池子里多得是,杀了他,灭了镜芜山庄,不就行了。”

说这话时,他还不忘把刀一立,震慑那些争抢的人。

“怕就怕,”李相夷面露担忧,“邱无涯会提前毁掉。”

当然,他不敢把这种猜想说出来,来磨灭人心。

“而且,”南宫弦月道,“从人数上来说,我们是处于绝对劣势的。”

“再有就是……”

他们三个小的互对一眼。

小笛飞声绞着眉说,“邱无涯有个武器库,弓箭雷火不少。”

李莲花听罢,又了了眼远山。

邱无涯的队伍行进得很快,要不了多久,就会到山脚。

他思量片刻,诉出计划。

“先把没解毒的,还有功力没恢复的,组织进后方客栈去。”

“解了的,还有没中的,到前面来,为他们争取时间。”

“我们四个,”他点点他们其中四个,“在这里作前锋。”

“行,听你的。”四个人没有任何意见。

“那我们呢?”方多病和南宫弦月双双问。

“去炸他们武器库吗?”

李莲花颔首,“对,你们俩,去断了他们的补给。”

“尽量把弓箭雷火造成的影响,降到最小。”

“保证完成任务。”他们俩应。

商议过后,他们以极快的速度,把众江湖人都排布好。

方多病和南宫弦月则离开。

离开前,南宫弦月肩膀被人一勾。

“你刀借我一把。”李莲花对他道。

他那破骨刀拆了,有两把。

南宫弦月取下一把给他,“你不用竹棍了?”

李莲花虚敲下他额头,“都什么时候了,用竹棍。”

“不是我说李莲花,”方多病看他沦落到借的份上,道,“要不回头,去打一把吧。”

“你这多不方便。”

无刀无剑的,有剑还不能用。

李莲花抬起满是水汽的眼睛,扫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

“你们俩也别废话了,赶紧去。”他摆摆手。

方多病和南宫弦月就走了。

他们走后,笛飞声在边上一扯嘴角。

“我倒要看看,你能把刀使成什么样。”

说不定李莲花以后,答应与他打一架时,用刀也可以。

用刀一架,用剑一架,就是两架。

李莲花太阳穴一跳,重重抿了下唇道,“比不得笛盟主造诣深。”

“你们在说什么?”李相夷听不分明。

“什么盟不盟,主不主的?”

“还能有什么盟主,”李莲花指头拨下前额,“自然是下山那个了。”

“我怎么听着不像姓邱的?”小笛飞声狐疑道。

李莲花低咳一声,“那说明你耳朵有问题。”

“得找李莲花治。”笛飞声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小笛飞声:“……”

李相夷刚想贬损李莲花医术不好,想想马上就要打架了。

万一受伤了,李莲花真不给药怎么办。

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