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第二拂晓-被改变的历史(1/1)
博德被邀请至一场宴会。
杯盘狼藉,宴会早就结束了,然而尚且有两者正在进食,他们正在进食彼此。
辛赫利昂沉默间进食着,面前的餐盘上堆放着来自不同部位的血肉,每当他咽下一部分,对面那位除了毛色全黑之外与他完全一样的狮兽人便会失去一部分血肉。
博德在长桌正中,一个仰卧起坐直起身。
黑狮子朝他露出微笑,金毛大狗吓得立刻跳下餐桌,缩到椅子背后。
“不要恐慌。”蠕虫这么说着,变幻成罗曼——不,只是相似——变幻成莫罗佐的样子说道。黑狼慢条斯理地切下盘中的一小块肉,优雅地放在舌尖,辛赫利昂的右手背便失去了一块血肉。
博德探头探脑,不理会蠕虫,而是催促起辛赫利昂:“您......能不能吃快点?”
“快慢在此毫无意义。”*2
辛赫利昂和蠕虫同时说道,然后你一句我一句连贯地解释着。
“表象世界的争斗告一段落。”蠕虫说着,语气却轻松愉快。
“这里不过是走个过场。”辛赫利昂说着,继续撕咬着盘中的血肉。
“你们胜利了,我在此认输。”黑狮子朝着博德挥了挥叉子,神色莫名。
“但是祂终将归来,我们要继续准备。”金黄色毛皮的狮兽人身体越发完整,语调沉重,还有些尚未散去的悲伤。
蠕虫一拍桌子:“放松,一直这么紧绷可烧不了太久。”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接下来,辛赫利昂不再言语,只是继续进食。
博德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试探着发问:“请问,您究竟是什么?”
“好问题。”蠕虫打了个响指,宴席暂停。辛赫利昂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就这么停下了一切动作。
但是博德还能活动。
这一次,博德意识到,原来当初自己感受到一切全部被凝固,并非是幻觉,而是蠕虫掌握的权能。
残宴隐没,博德看见瓦罗瑞亚。最初的瓦罗瑞亚是一块面积远超现在大陆。第一拂晓的光源来自辉光本身,但是辉光每时每刻都在更加暗淡,直到现实世界里再也看不见一丝余光,唯有漫宿中还残留着最初始的辉光。
随着时间推移,博德看见漫宿掀起一场大战。为了争夺那些辉光的残余,众神争斗不休,于是瓦罗瑞亚四分五裂。
最大的碎片上,众神立下约定,于是岌岌可危的攀升路径得以被保全,辉光的残余被收集起来,一起凝聚出了新的光,但是拂晓远去了,如此便进入正午的时代——只存在“午”和预备为“午”的时辰,只有极北之地等寥寥无几的特殊地带,光线会稍微黯淡。
愚昧盲信之神被三眼渡鸦取代,正午之光萎缩,密特拉崛起,海渊被蒸发,残阳升至天际,世界依旧不可避免地滑向了黑暗时代。
直到如今。
蠕虫到底有多强?博德对于眼前把玩操纵世界的黑狮子的力量失去了实感。
“倘若,世界是一本书,《瓦罗瑞亚》到了合拢的时候。到此为止,留下书签,然后再也不翻开,也就不再需要面对最后的结局。”
蠕虫这么说道。
“......但是,如果书中的角色不愿意止步于此呢?你又是站在什么视角?读者?观众?”
“我们总是会思考片刻,然后决定自己扮演的角色。我便是大敌与考验,我的同僚必须面对的诘问。每一次蠕虫被战胜,故事都会继续推进,在跌宕起伏和起承转合后,迎来下一个终点。”
“结局必须是坏结局吗?”
蠕虫叹了口气,回答:“是的。六重历史......呵呵......向上的历史从最开始就不存在。”
黑狮子拍拍手,于是博德身前出现了一个点。
“辉光。”
点射出一条线。
“初始。”
然后线条开始分裂,历史就这么产生,重重选择下,历史不断裂分,裂分,裂分,这便是纺车的秘密教义之一:【历史被编织如发辫,如罗网,如丝帛】。
“可能性。”
前后左右都有着分裂的射线,当然也有很多向下的射线,那些向下的历史枯萎凋零,变成第二层罗网,晦暗一片,失去光彩。
光源是恒定的,每一次分裂都让射线变得更虚弱萎靡,亮度在最后可以忽略不计,布帛的面积业已固定,在这块布的边缘,黑暗吞噬着一切。
“然后我们掀起蠕虫大战。”
斗争是推动世界运转的火星,有些射线在爆裂声里断裂坠落,但还有一些则高高扬起,向上攀升!第三层布开始形成。
然而即使是博德也能看出,来不及了。第一层布千疮百孔,第二层布越发厚重,第三层布只有雏形。
柱神超越六重历史,有十条光柱,前后错落,倾斜程度不一,牵引着那些丝线的走向。但是他们在拼尽全力之后,不可计数的代价被付出之后,依旧失败。世界没能驶入永恒向上的轨道。
“说到底,第一个不可分的粒子运动起来时,命运就注定了。丝绒那只老鼠赖以登神的最大秘密,便是【残茧与茧】。最后的神明早已孵化,远早于你们的想象。我的行动先于我的诞生。本该如此。”
除非,有不属于整个体系的变量介入了。
黑狮子直勾勾看着博德。
原本,蠕虫的最佳载体是守墓人或者深渊。守墓人背弃了自己的职责,但这也在蠕虫的意料之中。深渊也很合适:生灵的堕落自性,邪恶化身,欲望的暗面,罪孽的温床,多么合适的载体!祂将作为第九位司辰强势降临。结果,突然冒出来的——至少是这场蠕虫大战里突然出现——金毛大狗,捏出了更合适的第九司辰,蠕虫不得不往后退一步,成为第十位。
原本,蠕虫的名字应该是莫罗佐,或者阿比斯。
现在祂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叫什么了。
有一条神奇的线,细小到博德看不清楚,原本很老实,很普通,但是它在第一张布匹的末端变得灵活而鬼祟,开始默默向上攀升,去势不减,裹挟着周围的同僚,悄悄超越了无数“前辈”,慢慢往更高的地方去了。就连死气沉沉的最下层,也有一些线头死灰复燃,被“牵引”或者说“勾引”,一同往上爬去了。
“哼哼......”蠕虫虽然“战败”,但祂一点都不失落。“我将在这只狮子不堪重负时归来,做好准备吧,小狗。”
博德恨自己狗脑子转得不够快,他喊出“凭什么你是最后的神啊?”;“看我造出第十一、十二、十三位吓死你!”;“再看一遍书不行啊?写同人和续作不行啊?即使是作者都不能守护好自己笔下角色的贞操,你觉得你能守着结局不变?”之类的话。
但是蠕虫早就消失了。
辛赫利昂咽下最后一口食粮。
“密特拉,我们成功了。”
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