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出其不意(1/1)

殿外大小官员仍未散尽,殿内却只有皇帝和穆淳两人。

皇帝坐在龙椅上叉手而握盯着桌上放着东西沉默了半天才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臣不知,但因曾见陛下也有一枚类似之物,所以认为此物要紧。”穆淳尽量减少呼吸,生怕自己胸膛里的咚咚作响被皇帝听到。

皇帝从高阁之上的层层书卷后翻出了一方小木匣,从中取出了一枚金丝线穿红玉编成的同心结放到案上,两枚并排平躺同心结当真是一模一样。

又是长久的沉默,穆淳紧张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他犹豫了很久,如今咬牙背水一搏,如果还是失算,他也得考虑劫狱的事了。

皇帝道:“这是皇爷爷留给父皇的,父皇英年升遐,没等到皇爷爷说的那个人,如今你拿过来说这是杨臻的东西?”

穆淳过于吃惊,眼下坦诚才是最好的选择。“臣认为此事颇为蹊跷,思量再三,最后还是觉得必须在杨臻还没出事之前呈于陛下。”他道。

皇帝静静地看着他,久久未置一词。

殿外有太医求见,皇帝将两枚同心结装起来带着穆淳跟随太医见到了杨臻。

“何时能醒?”皇帝看着那张因病态而略显可怜的脸。

太医有些为难地说:“这位公子的心痹之症积蓄已久,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怎么会!”穆淳急了,“他明明有药!”初见面色苍白唇色发绀的杨臻之时,他虽觉得意外,但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依老臣诊断,这位公子的病起码拖延了两月有余,且脉象沉细,寒气凝滞、血行不畅,必是长久处于苦寒之地,而心痹畏寒畏劳,最忌受寒受累,能撑到如今实在令老臣大开眼界。”老太医语气中的佩服更胜怜悯。

穆淳陷入耳鸣幻听之中,直到被呼唤才迟钝回神。

“穆侯?”

穆淳双眼重新聚视时都不知方才是谁在叫他,更不会知道皇帝一共叫了他几声。“陛下,闻侍郎说过曾往诏狱里送过药,他不应该会是这样!”穆淳说完之后才发觉有失分寸,又道:“陛下恕罪,送药的事臣也有参与,因为当初在昆仑的时候确实亲眼见过他心痹发作,为了不让他在定罪之前死掉,所以才同意让闻侍郎送药的。”

皇帝的视线停在穆淳无法确定的地方。

老太医等了片刻小心发问:“敢问侯爷,您说的药是什么?”

“似乎是一种东瀛传来的药草,三叶白葵,用它的花籽榨出的油对缓解心痹有奇效。”穆淳道。

老太医如获至宝:“陛下,老臣开的药虽然已经煎上了,但药效缓慢,怕是会误事,如果真有此等神药的话,这位公子就有救了。”

“那就找找吧。”皇帝坐下道,“既然闻光潜把药送进了诏狱却没到他手中,必然是被扣下了。”

穆淳心里恨得紧,正要自请去查,到门口之时却迎面撞上了陶侃。

“陛下,纵火之人应该是逆贼温凉!”陶侃呈上了两块勉强黏在一起的陶片。

陶片上亦刻有“逆贼温凉上”五个字。

“臣等已经查明,温凉应该是先潜入诏狱在外沿放火,将所有人引过去之后混入深处专门找上他,”陶侃看了榻上的杨臻一眼,“在他的牢外撒上火油又放了一把火。”

穆淳和老太医在吃惊中忽然听到皇帝冷不丁地笑了一声。

三人胆战心惊地想要偷窥天颜之时,皇帝突然道:“你来得正好,前几日兵部侍郎闻南曜可曾往诏狱里送过什么东西?”

陶侃坦言闻南曜给杨臻送过饭。

“其中有可疑之物吗?”皇帝问。

“万岁英明,”陶侃从怀兜中摸出一枚瓷瓶呈上道,“确实有一小瓶可疑的药油,臣担心有人想灭口所以扣下此物。”他的话说完之后突然发觉旁边射过来一道骇人杀意。

老太医接了皇帝的颜色领来瓷瓶打开轻轻扇风细细闻嗅,略有迟疑地说:“似乎是细辛的气味……”

“劳烦太医。”穆淳催他赶紧救人。

“温凉想烧死他?”皇帝看着杨臻道,“为何?他们不是甥舅关系吗?”

穆淳思索片刻道:“陛下,据臣所闻,温凉和他的过节很多。”

“比如?”

穆淳隐隐觉得皇帝的态度有异,因而回答时留了个心思:“早在温凉逃出兖州大营之后他们便遇到过,当时温凉恨他救回杨恕将其重伤,后来他把温氏家徽散播出去后又惹得温凉和他在京城外起了冲突。”

皇帝点头,这些他都知道。

“在荆州时,为了便于寻找温氏旧藏,他还给钱津达出过抓温凉的主意。”穆淳道,“而且在昆仑的时候温凉也曾现身过,但他却直接把府库里的东西全交给了朝廷。依臣所见,后续搬运府库时温凉没冒出来捣乱应该也是他拦住了温凉。”

“两个仅剩的温家人,一个是逆贼,另一个竟然……”皇帝看向杨臻正好发现他睁开了眼。

“真是神药啊!”老太医忍不住感叹,搭脉之下又道:“积气在中,脉象不通,人虽醒了却还需要好生休养呐。”

杨臻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视线中已经出现了好几个人,似乎有人说话,随后老太医和陶侃便退到了殿外。

“见过圣上。”穆淳给他提醒。

“不必。”皇帝坐到了榻前。

即便是真要杨臻磕头请安他也起不来,在穆淳的搀扶之下,他好歹能勉强摆成半躺的样子。

“穆老侯爷的死跟你有关系么?”皇帝问。

责问来得猝不及防,穆淳想给他点提醒都难。

“有。”杨臻也不过是稍做犹豫而已。

皇帝眉头微抬,又道:“因为你没保护好他?”

“是。”

杨臻几乎没有迟疑的回答令皇帝陷入沉默。

穆淳对此也摸不着头脑,皇帝明明早就有把穆琏的死安在杨臻头上的意思,此刻为何还这么问?倒像是在替杨臻寻机开脱……

“这是你的吗?”皇帝把两枚同心结摆出来问。

杨臻看了一眼,为何会有两枚?他有疑惑,但仍当即做出选择:“这个是,那个不是。”

“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你如何分辨得出?”皇帝问。

杨臻第一次有机会仔细抚摸他从山洞里带出来的同心结:“它旧得多。”此刻一比才发现,他这一枚是一副被反复摩挲盘弄的样子,勾丝、褪色、晕染……相较之下,另外一枚跟新的似的。

皇帝似乎也在端详,长久的沉默最终被皇帝的突然开口打破:“索阆彧将军的押送队在绍兴遇到了点麻烦,朕已经命徐州总兵带人驰援,你先去帮柴总兵把押送队的事解决一下,再论其他。”

杨臻眼中的茫然再直白坦诚不过。

“陛下,您的意思是……”穆淳也措手不及。他甚至根本不知道索阆彧在绍兴出了什么事,更不知道皇帝已经把柴赓调过去的事。

皇帝点头:“时不待人,你要尽快动身。”

穆淳措手不及之下更不可思议、不知所措。在他看来,杨臻喘气都费劲,遑论立马爬起来南下,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抗旨。

他在替杨臻纠结时,杨臻已经艰难起身要领命谢恩了。

皇帝在他摔到地上之前拦了他一下,问:“有为难之处吗?”

“领皇命。”杨臻没法说别的,也懒得说别的浪费仅有的可怜力气。

皇帝连连点头,似是颇为赞许这份从善如流,起身离去之时又把太医传了回来。

穆淳犹豫片刻还是追了出去,刚一开口便被皇帝打断道:“怎么,你也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