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悔意（1/1）
江厌离置身于灵堂外的人群中，怔怔地望着灵堂中跪成一排的弟弟们发呆。
是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同家人离得越来越远了？
又是从何时起，那位名叫苏长安的孩子，在阿娘心中已经胜过了自己？
江厌离百思不得其解。
她从未想过要同自己的母亲渐行渐远。
只是她不知道，为何母亲宁愿帮着苏长安这个毫无关系的义子，也不愿意帮着她，帮着她的夫婿。
苏涉之死，是江厌离所料未及之事。
是王承容要她将虞紫鸢从眉山虞氏诓骗过来不假，可她从未动过想伤害苏涉的心却也是真的。
王承容告诉她，在苏家有一味只有苏涉才知晓的灵药，只是，这灵药对苏涉而言，是十分重要的存在。
王承容同她讲，他去秣陵堵截苏涉，只是为了让苏涉配合他，因为只有苏涉妥协了，阿轩才有救。
她天真的以为王承容同她所讲的一切都是真的，于是，为救金子轩心切，她便毫不犹豫的信了。
直到事情发生后，魏无羡和江晚吟还有虞紫鸢一起赶到秣陵，江厌离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做错了事。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苏涉身死，而她，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此后，她只是云梦江氏的江厌离，再也无法踏进眉山虞氏的地界一步，除此外，她也不再是虞紫鸢的女儿。
与江晚吟不同，他可以再回眉山，而自己，只能站在眉山虞氏的地界外观望。
魏无羡告知了她一切，所以这样的结果江厌离心甘情愿的接受。
人要为自己犯下的错事付出代价，所以，她理解她阿娘。
这世间没有一个母亲，会毫无缘由的丢下自己的孩子。
如果有，要么是孩子犯了错，要么便是她身上遭遇了某些不幸，不幸的遭遇逼得她不得不这样做。
如果王承容告诉她，救金子轩的方法是用苏长安身上的血肉，恐怕当初王承容没办法踏进兰陵金氏。
她江厌离虽然资质平平，但是也知晓人各有命的道理，用他人生机换取自身安稳，这与邪修无异。
且金子轩那般高傲矜贵的人，若是知道救治他的法子是这样一个肮脏至极的手段，恐怕他不会愿意活在这世上。
只是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再多的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江厌离知道，这秣陵苏家，恐怕不会有人欢迎她。
从踏入秣陵苏家的大门开始，她便能感受到许多人对她投来的目光，尤其是苏长安。
若是以往相遇，或许顾及着阿娘，他也会同晚吟一般唤她一声阿姐。
只是如今，他兄长因她而死，他连阿娘都不要了，还会在意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阿姐吗？
想来是不会的。
江厌离心知肚明。
她能感受到苏长安对她的杀心，也能感受到苏长安的痛苦和无奈，而这些，都是她一手促成的……
时间在江厌离的悔恨中又度过了漫长两日。
转眼间，便是七月十五日，中元节。
莫玄羽将苏长安看得更紧了。
白日里还好些，到了晚间，莫玄羽更是到了寸步不离的程度。
苏长安将莫玄羽的紧张看在眼里。
他只以为莫玄羽是担心他这些时日太过操劳，因此才一心让他回自己房中歇息片刻，为让莫玄羽安心，苏长安乖乖的应下了。
往生经的诵读，到了道场第六日，已经逐渐接近尾声。
夜间的苏家，也不再如前几日那般，一整晚的灯火通明。
灵堂中又恢复了寂静。
守陵的人，也从苏长安变成了莫玄羽。
至于薛洋和其他几人，被苏眠安排着去了别处的房间休憩。
临近亥时时分，万籁俱寂。
苏长安的房门被人敲响。
他打开房门，来人却是熟悉的身影。
“阿眠？”
房门外的长廊里，苏眠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槛外。
这熟悉的场景，每年都会出现一次。
只是以前，站在门外的人是苏涉和莫玄羽，而今年，换成了苏眠。
“少爷，师傅让我端一碗安神汤给你喝。”
闻言，苏长安侧开身子，“进来吧。”
苏眠端着托盘走了进去，托盘上，是一碗黑乎乎的安神汤。
“少爷，师傅说了，喝完安神汤早些歇息，家主那边，有师傅守着呢。”
苏眠将安神汤放在苏长安房间中的桌面上，望着苏长安日渐消瘦的身影满眼心疼。
“连着守了好几日，这不眠不休的，少爷你看看你，满眼青黑的，若是家主见了，可不知得多心疼……”
话说到一半，苏眠忽然顿住。
他转身望着苏长安，不知所措的摸着自己的脑袋，“少爷，对不住，阿眠嘴笨，阿眠忘了……”
忘记家主已经不在了……
他此刻在少爷面前提家主，那与在少爷心尖上捅刀子又有何差别？
苏眠是个单纯孩子，以前苏管家还活着时，他像个小开心果。
后来苏管家没了，他就变成内敛的性格，除此外，话也变少了，因着长时间只同苏长安一个人交流，久而久之，便成了这样一个呆呆的性子。
有些话，总是已经出口后，才意识到不妥。
好在这么多年来苏长安已经习惯了。
这些天来，日复一日的尝试，他的心好似已经麻木一般，只是如今听苏眠提起苏涉，心还是有些酸涩。
苏长安伸手敲敲苏眠的额头，“胡说，我家阿眠可是苏家最聪明的小孩儿。”
苏眠不好意思的笑笑，“少爷才是呢。”
苏长安被苏眠害羞的模样逗笑，抬手端起桌上的安神汤一饮而尽，很快，他的眉头皱起，“这哪里是安神汤啊，分明是提神汤还差不多。”
方才积攒的睡意，这下子全没了。
苏长安将碗递给苏眠，苏眠伸手接过，随后解释道：“少爷，今年的安神汤是阿眠熬的，第一次熬汤，我下次会好好熬的。”
苏长安颔首，他轻轻拍着苏眠的肩，眉眼弯弯，“我的好阿眠呀，下次记得往汤里放些红糖。”
红糖健脾暖胃，以前兄长便会给他放。
苏眠坚定的颔首，“知道了少爷，阿眠记住了。”
“行，那阿眠也要早些歇息。”
将苏眠送出房间，关上房门后，苏长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他起身走到房间中的铜镜前，掀开胸前的衣襟一看，却是一下子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