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6章 我希望王大人,是个聪明人(1/1)

林尘在京师大学堂那一番振聋发聩的演讲,以及那首石破天惊的《自嘲》诗,如同一场十二级的飓风,在短短一日之内,便席卷了整个京城。

风暴所过之处,各方反应,截然不同。

在市井街头的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们早已将此事编成了最热门的段子。当听到林国公那句“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时,满堂的百姓,无论贩夫走卒还是引车卖浆者流,无不拍案叫绝!

“好!说得好!这才是为我们老百姓做主的青天大老爷!”

“什么士绅优待,狗屁!凭什么他们读书当官了,就不用纳粮,反过来还要我们养着?”

“林国公真乃圣人也!他这首诗,我听着都想掉眼泪,这才是真正把我们这些‘孺子’放在心上的人啊!”

一时间,林尘在民间的声望,攀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然而,在那些高门大院的勋贵府邸中,气氛却是截然相反的鄙夷与唾骂。

“伪善!简直是伪善到了极点!”一名老牌侯爵,在酒宴上将象牙筷重重拍在桌上,满脸不屑,“他林尘是什么货色,我们还不知道吗?当初京城第一败家子,斗鸡走狗,挥金如土!现在摇身一变,就成了为民请命的圣人了?呸!他不过是想借着打压士绅,来清除异己,独揽大权罢了!”

旁边的另一名伯爵也阴阳怪气地附和道:“没错,他要是真那么大公无私,怎么不先把他们林家的万贯家财全捐给国库?说到底,不过是说给别人听的漂亮话。他骂别人是爬在百姓身上的人,他自己,才是那只最大的吸血蚂蟥!”

而任天鼎独自一人站在书房的窗前,听着吕进汇报着外界的种种风闻,久久不语。

“陛下,林大人好手段。”吕进低声笑道。

任天鼎却缓缓摇了摇头,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感慨:“这不是手段。这是在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撞一堵传承了上千年的南墙。他把自己放在了火上烤,要么,将这天下烤出一个新秩序;要么,他自己,便会在这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宫内和京师大学堂的思潮,在林尘的铁腕与理想主义的双重作用下,被强行压制了下去。学生们退学的寥寥无几,大部分都选择了沉默和观望,那首诗带给他们的震撼,仍需时间消化。

但是,来自京城之外的阻力,却如雪片般,飞入了内阁。

各省、各州、各府,弹劾林尘“祸国殃民”“与士争利”的奏折,堆积如山,几乎将内阁的桌案淹没。这些奏折,无一不是出自地方大员、致仕乡贤之手,他们联合起来,形成了一股足以让任何帝王都感到棘手的巨大压力。

内阁值房内,气氛凝重。

林尘也赫然在列。

太子任泽鹏看着那如山般的奏折,忧心忡忡地向林尘请教:“林师,京城内虽已稳住,可地方上的反对声浪如此之大,该当如何应对?总不能,将全天下的官员,都换个遍吧?”

林尘神色平静,从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中,随意抽出一本,翻看两眼,便不屑地扔回了桌上。

“简单。”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此之前,乡绅为什么能裹挟民意,对抗朝廷?因为他们通过宗族、学堂、乡约,牢牢地掌握了对百姓的控制权,也掌握了唯一的‘话语权’。朝廷的政令,到了下面,要靠他们来解读;百姓的声音,到了上面,也要靠他们来传达。他们想让百姓听到什么,百姓就只能听到什么。”

林尘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的内阁大学士们。

“舆论的阵地,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想要将百姓和乡绅彻底分离开,最好的法子,就是办报!”

“办报?”太子和几位大学士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没错!”林尘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朝廷的邸报,发行范围太小,内容枯燥,只在官场流传。我要办的,是一份全新的报纸,名为《大奉日报》!它要用最通俗易懂的白话文,将朝廷的政策,比如‘一体纳粮’的好处,原原本本地告诉每一个识字的百姓!它不仅要刊登政令,还要刊登国内外的奇闻异事,刊登农业生产的新技术,甚至可以接受百姓投稿,让他们有地方说自己的心里话!”

“这份报纸,要彻底取代邸报!朝廷下令,让各省、各州、各县的官府,都必须派专人抄录,张贴于城门、集市、学堂等人流密集之处!务必,要让朝廷的声音,能够毫无阻碍地,直达最底层的百姓耳中!”

“这第一期《大奉日报》,我亲自来写!我就要告诉全天下的百姓,朝廷为什么要改革,这场改革,对他们,究竟意味着什么!”

议事结束,众人纷纷散去,唯有首辅王奎,留了下来。他站在原地,神色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尘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王大人,有何事?”

王奎苍老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他对着林尘,深深地作了一揖:“林大人……下官,是为劣子之事而来。犬子无状,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林尘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然后问道:“王大人,你,认同本官的改革措施么?”

这个问题,问得王奎心头一颤。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关键。

他犹豫了。

漫长的沉默后,王奎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他艰难地说道:“国公爷……推行新政,乃是为国为民,虽……虽有阵痛,但利在千秋。下官……下官,认同。”

说出这句话,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尊严。但他知道,这还不够。

他抬起头,看着林尘,一字一顿地补充道:“下官,明日便会修书一封,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东南。王家在东南的所有族人、门生,必将全力配合国公爷的新政,绝不敢有半分阳奉阴违!”

这是在割肉,也是在递上投名状。

林尘听完,这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走到王奎的身边,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王大人,令郎还年轻,年轻人犯错,可以改。但王家的根基,可不年轻了。”

“一个聪明的父亲,懂得如何教好自己的儿子。一个聪明的家主,更应该懂得,历史的洪流,究竟在往哪个方向流淌。”

“我希望王大人,是个聪明人。”

说完,林尘便径直离去,只留下王奎一人,冷汗涔涔,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虽然此前王奎算是被林尘提拔起来,可林尘这个政策,对地方乡绅地主打击最大,王奎的王家在东南也算大家族,自然王奎对此有抵触情绪。

就好比明朝时期,在推翻严嵩统治,清流内部的徐阶、高拱、张居正团结无比,可严嵩一倒,内部就开始分化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