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躲债兄弟(1/1)
二人拐出幽暗的弄堂,迎面撞上一片白茫茫的水汽。刚停的雨让石板路泛着油光,元子方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他突然注意到路边支着的地摊。几张折叠桌歪斜地架在积水里,塑料布上堆着太阳镜、手机壳和发卡,未干的雨滴还挂在商品上,折射出模糊的霓虹倒影。
"等等。"他突然拽住寇大彪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后者踩进一处水洼。没等回应,他已蹲到地摊前,手指在一堆墨镜里翻拣。塑料镜腿黏腻地粘在一起,分离时发出"嗞啦"的细响,像是撕开一层潮湿的皮。
寇大彪皱眉看着元子方抓起一副蛤蟆镜,镜片上还沾着不知是谁的指纹油渍。"你搞什么鬼?"他压低声音,余光扫过街对面药房玻璃门上的反光。
元子方没答话,只是把墨镜往脸上一架。世界顿时蒙上泛黄的滤镜,连寇大彪紧锁的眉头都模糊了几分。"三十五,防紫外线的。"摊主叼着烟,烟灰簌簌落在塑料桌布上。
纸币从元子方汗湿的掌心递过去时,边缘已经卷曲。他起身时撞翻了桌角的发卡盒,塑料珠子滚了一地。寇大彪一把扯住他胳膊:"你他妈——"
"再等等。"元子方突然甩开他,大步走向街角的药房。自动门"叮咚"开启时,冷气混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柜台后的店员正用指甲油剥落的食指戳着计算器,虎口处的玫瑰刺青随着肌肉牵动而变形。
"医用口罩多少钱?"
"十块。"店员头也不抬,塑料袋在她手里"哗啦"作响。
寇大彪跟进来时,正看见元子方盯着那刺青出神。"你买这个干嘛?"他一把夺过刚买的口罩,"你那么长的脖子,又那么高高瘦瘦,戴什么都没用,别人一眼就能认出你。"
元子方突然摘下墨镜,转身走向路边的电话亭。他对着斑驳的玻璃照了照,镜中那个戴着廉价墨镜的高瘦身影确实格外扎眼。沉默片刻,他摘下墨镜,连同刚买的口罩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我在南通的时候已经托我舅舅打听过了,"元子方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那庄家因为这笔坏账没收回来,自己都跑路了。"
铁皮桶发出"咣当"一声闷响,惊飞了路边笼中的画眉鸟,寇大彪连忙把墨镜捡回来,“扔了干嘛?你不用我可以用啊。”说着,他把那廉价的墨镜戴在自己脸上,他也对着电话亭的玻璃照了照,又得意地说:“我戴着还挺有腔调的。”
“随便你……”元子方叹了口气,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人流,“兄弟,你也要小心一点,说不定他们会派人找到你的。”
寇大彪不屑地撇了撇嘴:"他们还能查到我头上来?我又没欠钱。"
元子方烦躁地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石子"啪"地打在电线杆上。"现在要查什么查不到?"他压低声音,"我们当兵一起回来,别人只要花点钱,肯定能知道我的社会关系。"
"他们又不是警察,"寇大彪摘下墨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难道还能知道我家住哪?"
"那些让你买保健品,让你投资理财的骚扰电话接到过没?"元子方突然转身,眼神锐利地盯着寇大彪,"我们的信息早就被别人当钱卖了,否则别人怎么会知道你的电话?"
寇大彪一时语塞,手里的墨镜停在半空。远处传来小贩的叫卖声,空气中飘来烤红薯的甜香。
"总之,"元子方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你自己也要小心点,出门多看看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
寇大彪的脸色渐渐变了。他想起每天那没完没了的骚扰电话,显示着各种全国各地的IP,起初他以为是外地的战友,也不敢直接拒接,可到最后,全是那没完没了的广告推销。别人为什么会有他的电话?为什么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一直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原因。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寇大彪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元子方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兄弟,能不能先到你家住几天?"他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寇大彪的肉里,"麻烦你实在不好意思,这几天我还要等我舅舅那里的消息。"
一辆警车缓缓驶过,两人同时噤声。警笛没响,但红蓝闪烁的警灯在元子方苍白的脸上投下诡异的光影。
寇大彪盯着元子方掐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那指甲缝里嵌着黑边,起码几个星期没剪了。"最多给你住一天。"他甩开元子方的手,溅起巷口积水洼里泛着油光的雨水,"我家里爸妈要说话的。"
元子方拦下辆薄荷绿的普桑出租车,车门上“强生”——两个红漆字已经斑驳,车顶的"出租"灯牌有一半的LED灯珠已经不亮了。寇大彪钻进后座时,人造革座椅裂开的缝隙里露出泛黄的海绵,散发出一股廉价的空气清新剂混合着烟味的怪味。
"警苑小区北门。"寇大彪报完地址就闭目养神,后颈贴在头枕上黏糊糊的汗渍让他皱了皱眉。车拐进车站北路时,他摸到裤兜里的钥匙串,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了些,却听见元子方突然倒吸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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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你看邮政储蓄门口!"元子方整个人往下滑,后脑勺重重磕在头枕金属杆上都没察觉,"穿黑T恤那个平头。"
寇大彪借着后视镜看去。邮政局玻璃门前,一个男人正倚着辆LPG电动车,后轮的排气管一看就是玩车人改装的造型。那人漫不经心地抖着腿,似乎是在等人。
"师傅,改去逸仙路!"元子方突然拍打防护栏,不锈钢栏杆发出"哐当"的响声。司机嘟囔着踩下油门,老普桑的排气管喷出黑烟,呛人的尾气从车窗缝隙钻了进来。
寇大彪深吸一口气,不解地问道:"你看错了吧?不可能那么巧吧?再说人家干嘛到我家小区门口蹲点呢?"他的声音在发动机的轰鸣中显得有些飘忽。
直到车辆拐过两个路口,元子方这才回过神,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这逼样我绝对见过,是那个庄家的马仔。"
寇大彪心想,这也挺好,至少不用住自己家了,他试探地追问:"有那么夸张吗?到我家小区门口蹲你?"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钥匙串上挂着的小铜钱。
元子方摇了摇头,喉结上下滚动:"你电视剧没看过啊?真的找人,不得先调查我平时和谁一起玩啊?"他的目光扫过后视镜,确认没有车辆跟踪后,肩膀才稍微放松了些。
"两位..."司机突然拧开收音机,交通台正在播报沪嘉高速堵车消息,女主持人甜腻的声音在静电干扰中时断时续,"你们不会是干了什么违法的事吧?"司机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打着,后视镜里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元子方回过神,扯出个僵硬的笑容,连忙解释道:"就是私人之间欠了点钱,你看我们像坏人吗?"他的手肘悄悄撞了下寇大彪,示意他别乱说话。
车拐进逸仙路时,元子方指了指马路右侧的酒店。"师傅,就前面锦江之星停下吧。"他的声音突然轻快起来,像是终于找到了安全港。
寇大彪透过出租车起雾的车窗望向锦江之星马路对面,灰白色的居民楼在雨雾中像一排模糊的牙齿。他明白,元子方选在这里,就是因为阿珍就住在对面的小区。
"到了。"司机踩下刹车,计价器"咔嗒"弹出张皱巴巴的票据。元子方的手指在口袋里摸索,几张纸币的边缘从指缝间若隐若现。寇大彪瞥见元子方口袋里露出的钞票边角,最多不超过三张,他心中纠结万分,上次垫的钱还没还清,这次怕是又要打水漂。
推开旋转门,空调冷风裹着霉味和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寇大彪故意慢走两步,看着元子方走向前台。大理石台面上摆着的亚克力牌——"根据公安机关规定,入住需登记身份证"——边角已经发黄。日光灯管在元子方脸上投下惨白的光,他后颈的汗把T恤领子洇出深绿色的水痕,像一片渐渐扩散的苔藓。
"开一间大床房。"元子方把身份证拍在台面上,指节在台面上留下四个湿漉漉的半月形。
前台姑娘涂着紫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扫描仪上停滞了,指甲上还粘着一小片没撕干净的贴纸。"方先生是吗?系统显示证件信息不符。"她声音突然拔高了八度,"能麻烦您再说下身份证号吗?"
空气凝固了两秒,元子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可能消磁了,我是贵州来的。"他突然换成蹩脚的西南官话,尾音刻意拖长,"我们那边公安局制卡...那个...技术落后嘛。"
寇大彪差点笑出声,他不得不承认元子方随机应变的能力确实令人叹服,这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要不这样,"元子方突然从裤兜掏出三张红钞票压在证件上,最上面那张的编号被他的拇指有意无意地遮住了,"您手动登记下?"
前台姑娘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指甲在台面上刮出细微的声响:"按规定必须联网核验..."
"兄弟!"元子方猛地拽过寇大彪,指甲在他胳膊上留下四道白痕又迅速泛红,声音却带着轻松的笑意,"这是我战友,你们本地的人。"
"我可没钱再给付房费了兄弟。"寇大彪故意提高音量,余光满意地捕捉到前台姑娘眼中一闪而过的八卦光芒。
元子方一把将寇大彪拉到盆栽后面,突然从牛仔裤后袋掏出一卷用橡皮筋捆着的钞票:"兄弟,你放心,我不会再问你借钱了。"
寇大彪接过元子方递来的那卷钞票,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皱了皱眉,没多问,转身走向前台。
“大床房,押金五百。”前台姑娘接过寇大彪的身份证,在扫描仪上“嘀”地刷过,这次没再出问题。她递来一张房卡,塑料卡套上印着“锦江之星·逸仙路店”和房间号——507。
“谢了,兄弟。”元子方接过房卡,手指微微发颤,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电梯里,寇大彪盯着楼层数字一个个往上跳,金属壁映出元子方紧绷的侧脸。他忽然开口:“你去找你的阿珍陪你吧,我要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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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子方一愣,随即扯出个笑:“急什么?上去坐会儿?”
寇大彪摇头,电梯“叮”地停在五楼。门一开,走廊尽头的光从窗口斜斜照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狭长的亮痕。
“你自己小心点。”寇大彪没再多说,转身按下电梯关门键。
元子方站在走廊里,攥着房卡的手紧了紧,最终只是低声说了句:"谢了,兄弟。"电梯门缓缓合上,寇大彪透过缝隙,看见元子方仍站在原地没动,直到门彻底关上。
离开酒店后,寇大彪终于松了口气。好在这次没让自己花钱,元子方总算还知道分寸。可转念一想,元子方既然已经回来,日后肯定还要再来麻烦自己。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烦躁地扯了扯衣领。
132路公交车的站台就在酒店门口。寇大彪回头看了眼五楼的窗户,窗帘紧闭,纹丝不动。他快速投币上车,只想赶紧回家吃饭——晚上魔兽世界"巨龙之魂"的团本还等着他开荒。
公交车到站后,寇大彪疲惫地下了车。他习惯性地扫视四周,目光掠过邮局门口时突然僵住——那辆改装LPG竟然还在原地?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后颈汗毛瞬间竖起,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他僵立在站台边,努力回忆之前租车时看到的细节:那个男人似乎换了件灰色T恤?但LPG的改装排气管却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此刻,他已不确定这是否还是同一个人。
寇大彪蹲下身,假装系鞋带,暗中观察马路对面。那人抽烟的姿势很怪——拇指和食指捏着烟屁股,每吸一口便夸张地仰头吐烟圈。烟头的火光在暮色中忽明忽暗,如同某种暗号。更让他后颈发凉的是,那人的眼睛始终盯着小区大门,连眨眼都比常人慢半拍。直到烟烧到过滤嘴,对方才把烟蒂弹进下水道。发动车时,还特意绕到小区门口的书报亭前晃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