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何处逍遥（1/1）

渐渐地，当那方尖碑完整地暴露在大地之上，世界停止了震颤。

但漫天的黄沙，在半空中汇聚出一道道无水的河流，于幽绿光芒晕染的九霄云端乱舞。

不再归于大地。

许惑原地站立许久，直到风平浪静，视线稍稍清晰，才向着方尖碑的方向走去。

可就在他即将到达方尖碑面前时，脚下却传来了异样的触感。

低头看去，那里赫然又是一张羊皮卷。

“此为昏虞界，一界成一国，碧霄黄泉，时光永驻。”

“奉天道而生，弃天道而亡。”

“我为其收敛，待后来者凭吊。”

凭吊？

许惑皱眉。

他不懂什么叫一界一国，也不懂什么天道。

也没有凭吊古国的情怀。

只是，看过羊皮卷，再观方尖碑，一抹淡淡忧思，却无法抑制地爬上心头。

许惑来到方尖碑前，看着眼前这黑中带金的奇观，忍不住伸出手来，掌心贴了上去。

而后，他的眼前，一切天翻地覆。

原本视野中的黄沙漫天，幽光阵阵，此时便如同冰雪消融一般，缓缓退去。

而一道刺目的光，骤然间迎面而来，令许惑忍不住闭上双眼。

“青哥，你怎么了？”

一道轻柔的嗓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那是一种发音古怪，从未听过的语言，但许惑却听懂了。

原本，突兀听到人声的他，应该感到万分惊骇，但诡异的是，似乎有另一种情绪，强行牵引着他的心神。

于是他的嘴角，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除了被黄昏渲染的异邦街市，一片金辉灿灿的天空，还有一张秀气的脸。

那张脸，明明很美，但却令许惑心头酸涩。

仿佛面前这近在咫尺的人，与自己隔了滚滚的时间长河。

不对，自己不该是这样的情绪......

许惑心头一惊，但很快，一种平静安详的感觉，再次强行篡改了他的感受。

“叶儿，我没事，就是被沙子迷了眼。”

许惑想要开口询问，此间究竟是何处，但开了口，却是说出了这样的话。

那话语用的是女子的语言，他脱口而出，却十分流利。

就好像他本来就该如此回答。

此时，他正与名为叶儿的女子，牵着手，一边聊着天，一边迎着黄昏，向着城外走去。

“上人的谕令说，上天得奉，中天呈祥，下天自然风调雨顺，来年，将是大丰年。”

叶儿的心情很好，她常去神殿听取上人的谕令，并且深信不疑。

“那可太好了，如果来年收成好，咱们就可以把屋子翻修一下了......”

许惑无意识地回答着叶儿的话，心中也产生了甜蜜的感觉。

他明白，这些情绪并不属于自己，而是那位名叫青的男子。

不过，许惑不讨厌这种感觉......

这时，两人走出了古朴的城门，来到了一处崖边。

许惑这才发现，这整座城市，都坐落在高高的山崖之巅。

而他的眼前，尽是一片被金辉包裹的平原，一望无际。

平原之中，一座通天的方尖碑，孑然而立，原本黑金的色泽，也被夕阳染成了橙红。

一切都如画般和谐，静谧而温柔。

只是，在那残阳之下，天地交融的地方，有一道平直的幽绿光芒，将景色拦腰斩成两断。

不过，这样的奇景，倒是给此刻绚丽的晚霞，增添了一抹妖娆的异色。

突然，许惑感到身边一软，叶儿靠在了青的怀里，眼神迷离，仿佛将魂魄，也交给了此间风光。

青的心中，一种让天地凝固，时光驻留的渴求，冲击着他的脑海。

也冲击着许惑的心神。

“唉......”

越是美景，越让人嗟叹。

接下来，便是年轻夫妇的日常，日升日落，耕织不辍。

青偶尔来这座大城中贩卖作物，叶儿便跟来，去神殿听取上人的谕令。

然后在每一个如画的傍晚，相依着归去。

青和叶儿的心，干净得就像两湾相连的清泉，他们的一生，都该如此时此刻一般，静静度过。

然而，与青共享了短暂人生碎片的许惑，越是感受这微不足道的幸福生活，便越是心头沉重。

因为他知道，这方世界，最终淹没在了黄沙之中，连那通天的方尖碑，也成了旧时代的唯一痕迹。

叶儿的脸上永远带着欢快的笑容，眼神里也尽是希望的神光。

对上人的信仰，让她从不迷茫。

花开花落，时光匆匆，一晃眼，五年时光匆匆而过。

青和叶儿有了一对可爱的儿女，如此一来，进城的时候，便是四道身影。

青去市集卖货，叶儿带着孩子们，聆听上人的谕令。

等到了傍晚，他们再携手归去，一同融化在夕阳的尽头。

许惑作为旁观者，就这样被迫观看了一段温馨的人生路。

这让他在羡慕感动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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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家乡，想起爹娘。

然而，正如他预料的一样，那“逍遥阁”第一层的黄沙空间，不可能只是想要送他一段美妙的人生体验。

青和叶儿的故事，随着整个世界的剧变，被撕成碎片。

一个寻常的傍晚，一如既往绚丽的晚霞，一成不变的方尖碑，一切都如往昔。

可天边的幽幽光芒，却随着夜幕的降临，缓缓遮蔽了整个天穹。

连方尖碑，都反射着诡异的绿芒。

入夜，黄沙随着狂风呼啸而来，将一切埋葬。

叶儿和孩子，在青的怀中哭泣。

上人们没有来，他们口中的神，也从未出现。

青的绝望，也如平时的他一样沉默。

他静静地拥住妻儿，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可当一切都结束，他却睁开了眼睛。

许惑的意识也随之脱离了青的身体，他第一次看见了那清瘦的背影。

“你看见了吗，这是一部分的我的终结，也是另一部分的我的开始。”

他回过头，仿佛看见了许惑。

许惑看着那双木然的双眼，情绪复杂。

“这里，真的叫逍遥阁？”

他看了看四周，熟悉的黄沙，熟悉的漫天绿光。

熟悉的方尖碑孑然伫立。

配合许惑记忆中刚刚经历的那段沉重的回忆，更显苍凉。

“这到底哪里逍遥了？”

他忍不住责问面前的青。

青看向天空，又好像是隔着空间，看向了逍遥阁的第二层。

“我不知道，我只是被抛弃的影子。也许上面的我，会得到真正的逍遥吧。”

他的声音，自带透人心神的伤感。

“所以，把我弄到这里来，让我看这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许惑问道。

“我总不能白给你好处吧，至少得让你知道我是谁。”

青面色严肃地回答。

许惑听了，也不再多言，对方说得有道理，他无力反驳。

不过，对于那好处，他还是很感兴趣的，于是不再说话，静待对方开口。

“行了，就这样吧。”

青并没有多说，身形就这样缓缓消散了，直到最后，他的眼中，都有化不开的苦涩。

而许惑的面前，只剩下那黑金色泽的方尖碑，静静伫立。

这一次，许惑的眼睛落在碑身之上，就再也挪不开了。

只见原本平整光滑的碑身之上，无数高低错落的纹路缓缓浮现。

整个碑体的色泽材质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和许惑印象里，在冥界碎片中见到的方尖碑，已经截然不同。

终于，纹路越发清晰，渐渐形成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许惑一眼便认出，这正是之前青和叶儿所使用的文字。

此时，他似乎依旧在某种神奇的影响之下，竟然认得这些文字！

“好像是一部经文？”

许惑盘坐下来，静心凝神，开始从头阅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