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口浪尖(1/1)
杨俊逸一走进教室,便能从她跳动的羊角辫上和深凹的酒窝里看出她心情是极好极好的。
三五个同班的女生不由自主地围上去,她们开始了例行公事般地聊天。而这所有的关系都是单纯的,不会因为杨俊逸是班主任的女儿就多了些阿谀奉承的不协调。我对那个时代的单纯和美好是常常会不自禁怀念起来的。
杨俊逸聊天时很投入,样子很认真。似乎成了聊天小团队里的主讲。她专注的神情,开合的嘴唇,都表明她昨天做了一件顶了不起的事。我偏无意间发现,这顶了不起的事让旁的几个同学的脸上露出了惭愧的模样。
其实,这件顶了不起的事我也是做了的。只是,我很低调,没对别人说而已。
陆志辉脸贴过来,嘴几乎黏在我的耳朵上了。这使我很不舒服。我用手臂顶着他的胸口,担心他把我的耳朵给咬了去。
“瞧瞧!”他说话的气息含着一定的温度,同时伴随着早餐吃的大葱的刺鼻的味儿。
“瞧瞧!那得意的模样。”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杨俊逸和那一群女同学。
“瞧瞧!好像第一已经是她的一样。”我用力顶开他,不想再被他口里的味儿侵略。
我这一推,他身体后撤,刚好撞上王晓军的桌子。王晓军一脸鄙夷:“这有什么好怀疑的。她的字本来写得就不错,人态度也认真。再说,她是咱班主任家的千金。什么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懂吗?”
我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倒不是因为王晓军的话,以及他骨子里的莫名其妙的社会关系理论。而是陆志辉那张阴沉的脸。一种从旁观的正义式的替天行道,忽而变成了自己的私有的报仇雪恨的脸。我着实被他吓着了。
徐阿五不知几时过来的,他先是特别认真地旁听,而后一把搂住陆志辉的脖子。陆志辉受了一惊,脸上的表情短暂地变回了原来的他。只是徐阿五说了一句:“你跟我走,我们想想办法。”这话似乎让陆志辉以为有一种大敌当前,冰释前嫌的壮举,很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气势。于是,那张阴沉的脸越发有了底气。
他俩走开后,我长舒了一口气,觉得顿时轻松了不少。这时再用眼神去寻杨俊逸,只见她和一群女生有说有笑,完全没事人一样。我猜她如此气定神闲一定有两个方面的原因:其一,就是她知道自己稳拿第一,这就是早内定了的,在她眼里其他人都是一个笑话;其二,是她压根就没把这事当回子事,完全旁观者一个。
门口,徐阿五和陆志辉并排着走了进来,样子和谐。我知道他们肯定已经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共识,形成了一定的同盟关系。他们冲着我邪魅一笑,这使我很不安。
时间是流动的,所有的人和事都随着它漂浮,一刻也不能停。这是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无力左右的。
初选的结果出来了,杨俊逸毫无悬念地击败了班上百分之九十九点几的人。可是,唯独一人和她并列,那个人就是我。我一直纳闷,徐陆二人是怎么做到在初选时使我们的票数相同的。我只知道,有的同学选了,有的同学弃权。不仅如此,他们连杨俊逸和我的投票都计算在内的,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杨俊逸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她似乎觉察到了某些不妥。我也莫名地心虚起来。
最终的对决开始了,徐陆二人拿着两件作品,装腔作势喋喋不休,似乎他们是顶了不起的鉴别师一样。
那陆志辉一本正经,说什么,徐沐杉的字骨架清奇,精神饱满,是难得的后起之秀。又说,杨俊逸的字娟秀有度,笔力厚重,一时难分伯仲。
徐阿五附和道:“你瞧,这是什么?”两人仔细一端详:“啧啧,可惜,可惜!这杨同学写了一个错别字,瞧,这横原本应该长一点,结果写短了。”
同学们被这二人的说辞逗得哄笑频起,教室里十分热闹。唯独我如坐针毡。
这一顿调侃式的一唱一和的评语连班主任都听不下去了,于是一语平四海,使活动正常走下去。
徐陆二人欣然接受班主任的批评。因为他们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结果尽在他们的掌握中。我无知无觉地成为了一场革命里最关键的棋子。
毫无悬念,我胜出了。原本弃权的同学全部给我投了票。他们的意见是:仔细看来,徐沐杉的作品是要精神得多的。
我浑身火一般热,像极了电视里篝火架子上的烤羊。我硬着头皮上台领奖,之后坐在位置上埋着头熬起时间来。我不禁少有地抬头去看杨俊逸,只见她半转头,侧脸看我,眼中含泪,面露怨愤。
之后我便一直不敢再看她。
我在漫长地等待中,听见了放学的铃声。于是头也不回,不与任何一人打招呼,独自走出学校。可偏偏徐陆二人挡在我的前面,得意地笑着,满足着,似乎期待我的赞许。
我顶开他们,夺出一条道刚要走。徐阿五喝住我道:“不知好赖的家伙。”
我停住脚步,恨恨道:“公平比较,我不一定会输。但,我一定不想这样去赢,这样的赢比输更让人难受。”
不知道他俩明白我的话没有,只是没再拦我,也没再和我说话。
杨俊逸侧面含泪的目光一直藏在我的记忆里,始终不曾忘记,或许一辈子也是忘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