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大大小小的战斗。(1/1)
漏斗森林的夜空被烧成了流动的铁水。
炽焰冲天,上千棵古木在火舌中扭曲成漆黑的剪影,枝桠断裂的噼啪声像无数骨节被生生掰碎。风助火势,卷着火星与灰烬灌进人的喉咙,连呼吸都带着焦糊的肉味。
烈风堡残存的弟子围成最后一道弧阵,青金色的战铠早被血与火烤得发暗,像一圈随时会熔化的铜墙。
阵心,两名沧浪水府的小弟子——一个才二十二岁,唤作阿阮,另一个更小,二十一岁的阿湄——死死攥着彼此的袖子。
她们的水蓝道袍被火星烫出无数焦黑的孔洞,下摆撕成碎条,露出布满血痕的小腿。
阿阮把阿湄按在自己怀里,用后背挡开不断坠落的火团,嘴唇因为高温干裂渗血,却仍一遍遍低声哄着:“别看,闭着眼,婆婆说数到一百,就带咱们回家……”
可她们已经没有师姐了,半刻钟前,沧浪水府的随行长老水镜婆婆,为拖住那具三丈高的巨型巨浪与烈火相撞,瞬间蒸腾出遮天白雾——那一幕成了所有人视网膜上最后的清晰画面。
雾散之后,原地只剩一截被烧得通红的龙头拐杖,和满地晶亮的冰碴子——那是沧浪秘法“玄溟碎玉”崩散后的残骸。
此刻,烈风堡的二师兄沈如晦半跪在最外围,左臂齐肘而断,断口用撕下的战旗胡乱裹紧,血仍顺着旗角滴成一条细线。
他右手横着最后一杆“裂空戟”,戟刃卷刃如锯齿,却仍固执地指向前方。
在他脚边,横七竖八垒着二十多具焦黑的行尸——有的被拦腰劈断,有的被风刃绞成碎骨,最上面一具,眼眶里还插着半截玉笛碎片,那是唐嫣冉的遗物。
“再退十步,就到断崖。”沈如晦的声音嘶哑得像钝刀刮铁,“断崖下是暗河,跳下去,或许能活。”
没人回答。还能站着的烈风堡弟子只剩七个,人人带伤,个个血透重甲。
他们背靠着背,像七根被火烧得通红的钉子,死死钉在沧浪水府的两个孩子与死亡之间。
火海中,忽然传来“咔啦”一声脆响——那具本该被烈阳龙熔成骨架的巨型骷髅,竟拖着半融的骨躯,再次从灰烬里爬起。
它胸腔里嵌着的七八颗心脏已被烤成焦炭,却仍诡异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挤出大股墨绿色尸液,落在火里竟不熄灭,反而化作磷火般的毒焰。
骷髅抬起只剩三根指骨的手,遥遥指向沈如晦身后。空洞的颚骨开合,发出风箱漏风般的嘶笑:“留下……那两个小丫头……”
沈如晦侧头,看见阿阮把阿湄搂得更紧,两个孩子睁大的眼睛里映着漫天火光,却奇异地没有泪水。
他忽然想起自己入门那年,大师兄烈阳龙拍着他肩膀说的话——“咱们烈风堡的刀,就是为了护住那些还相信明天的人。”
“走!”沈如晦猛地暴喝,裂空戟在地面划出一道炽亮的火线,“第七阵,风蚀·天幕!”
七名弟子齐声应诺,同时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残破的阵旗上。狂风拔地而起,卷着燃烧的灰烬与碎骨,在断崖前凝成一道旋转的火墙。
那是烈风堡最后的秘阵——以血为引,燃尽寿元,换得十息风墙。
沈如晦转身,一把拎起阿阮与阿湄的后领,像扔两只幼猫般将她们抛向断崖。
火光照出弟子们惊惶的脸,阿阮在半空中徒劳地伸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把滚烫的灰烬。
“闭眼。”沈如晦最后的声音混在风里,“记得,你们是沧浪最后的浪头。”
风墙之后,巨型骷髅的骨掌轰然砸落,将七名烈风弟子连同阵旗一起拍成飞溅的火雨。
那一瞬,火海里绽开一朵巨大的赤金风莲,花心是七道并肩而立的残影,花瓣是呼啸四散的焚风——像极了一场迟到的日出。
断崖之下,暗河奔涌,阿阮抱着阿湄坠入水中的刹那,听见头顶传来山石崩塌的轰鸣。
火光被厚重的岩壁瞬间吞没,世界骤然黑暗,只剩冰冷的水流裹住她们不断下坠。
阿湄终于哭出声来,细小的呜咽在黑暗里像受伤的小兽。阿阮摸索着捂住她的嘴,自己的眼泪却混着河水一起灌进口鼻。
不知漂了多久,暗河尽头出现一点幽蓝微光——那是沧浪水府弟子随身佩戴的夜明珠,被水流冲到了浅滩。
阿阮挣扎着拖起阿湄,爬上湿漉漉的岩石。两人蜷缩在一起,湿透的道袍在夜风里迅速结冰,却没人敢生火,她们望着暗河来时的方向,那里只剩一片漆黑的死寂。
阿阮从怀里摸出半块被烤得焦黑的玉佩,那是水镜婆婆最后塞给她的——玉佩背面刻着沧浪水府的浪纹,正面却有一道新鲜裂痕,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阿湄,”她声音发抖,却异常坚定,“我们得活下去。”
“嗯……”阿湄把脸埋在她肩窝,声音闷得几乎听不见,“姐姐,我们会替他们……把浪头,再推回来的,对吗?”
黑暗里,没有回答。只有远处暗河的水声,像无数细小的呜咽,又像一场尚未熄灭的火,在幽深处静静燃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鸭纳斯深林,被火光、血雾与黑烟撕成碎片。
入夜后,空气像熬化的铁浆,吸一口便灼得肺腑生疼。林子里没有昼夜,只有高亮度的爆炸、低亮度的灰烬,以及介于两者之间、永远熄不灭的幽绿磷火——那是鹰潭国的“尸傀师”在回收刚战死的尸体。
磷火每亮一次,华夏阵线里就会少一张熟悉的面孔,多一具反扑过来的行尸。
华夏东南战线原纵深十七公里,如今被硬生生存下不足八公里。,地图上那道猩红的锯齿分界线,每一分钟都在向内部凹陷。
凹陷最深处,一截被炸断的旗杆斜插在土中,残破的“镇南”二字只剩“南”的下半截,像被啃噬的心脏。
还活着的人全挤在这八公里内。最前排是仅剩的六百七十二名修士,半数带伤;后排是一百三十一名轻重伤员。
他们像被潮水推上岸的贝壳,一层叠一层,把最后一点可立足的干燥陆地也占满了。
对面鹰潭国的伤亡数字停在“九百零七”——精确到个位,因为他们有“算师”专门清点。
真正让华夏修士绝望的,是这九百零七具尸体里,有三百具在死后两小时重新站了起来。
尸傀师用墨线缝住他们的眼耳口鼻,把一种幽蓝虫卵塞进颅腔。
虫卵遇血即孵化,细若发丝的幼虫沿经络游走,一个时辰便能把活人意识啃成空壳。
于是战场上出现荒诞一幕:上午刚战死的鹰潭士兵,下午便披着原本身份牌,提着原本身份的制式长刀,斩向曾经的同袍。
更阴毒的是“暗羽”小队——十二名高阶异能者,专杀“合格指挥”。他们的合格标准只有一条:能让华夏这边十人以上同时听令的人。
第一天,镇南军副帅赵玄镜被一截凭空出现的“空间折刃”削去上半颅;
第二天,花谷派带队的花辞树长老,心脏被“引力塌缩”直接捏成血泥;
第三天,天鹰宫队伍核心刚推举出的临时指挥沈如晦,咽喉处多了一支“回溯箭”——那箭在射中三秒后,才从空气里“长”出箭杆与尾羽。
到第四日拂晓,华夏阵线已无人敢公开执旗,所有命令靠手势、靠传音、靠最原始的口耳相传,像一群被逼哑的困兽,在火光里用眼睛交换绝望。
“还有烟吗?”声音像是从干裂的河床底下挤出来的,带着血沫与焦糊味。
顾长生倚在那截被天雷劈得只剩半截的乌桕树上,焦黑的树皮黏住他破碎的战袍,像是要把他和这片死地缝在一起。
他的左臂自肘而断,断口处那圈烙铁烫过的焦痂还在渗着黄水,随着呼吸一鼓一鼓,像只濒死的蜈蚣。
三丈外,陶古礼正用牙齿咬着布条给自己打结。琅琊阁的月白长衫早成了破布,双腿从膝盖以下空荡荡的,被玄铁链齐根绞断的创口裹着浸透血的纱布——那纱布还是半个时辰前从死人身上剥下来的。
听见问话,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个压扁的银烟盒,盒盖上琅琊阁的徽记被炮弹炸得只剩半片紫竹。
“最后三支。”陶古礼用指甲撬开变形的盒盖,烟卷已经弯得像老妪的脊背。
他叼出一支,剩下的连盒抛过去,铁盒在空中划了道血线,砸在顾长生脚边溅起一蓬黑灰。
顾长生用牙齿咬住烟蒂,右手抖得几乎捏不住火折子。
陶古礼忽然低笑起来,笑声牵动腹部的箭伤,顿时涌出口血沫:“你当年在琅琊阁偷喝我的松醪春,也是这般手抖。”
打火机“嚓”地亮了,映出两张鬼似的脸——顾长生左颊被火药燎去大片皮肉,陶古礼的眉骨上插着半截箭羽,像只折翼的鹤。
烟雾腾起的瞬间,远处传来镇南军收兵的铜锣声。陶古礼望着渐暗的天色,忽然道:“你说,琅琊阁的藏书楼还在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