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乌(2/1)

在我小的时候记忆里,我们的邻村(小河边)有一帮打猎高手。他们是苗族人,领头的,人们称呼他小戈嘎。他们经常带人上我们村寨来打猎,皆是满载而归,这得益于他们训练有素的猎狗。

我的二哥也喜欢打猎,所以找到小戈嘎,在他那抱了一只黑灰色的小奶狗回来。因为它毛发黑乌,给它取名“小乌”。

小乌刚来家里的那几天,每天晚上都呜呜嘤嘤的哼叫,还不停地用前爪子扣门脚,我们家的都是木板门,抓在门上发出刮擦的声响,让我们难以入睡。

过了一两个星期,这样的情况才开始好转,它没有用爪子抓门了。感觉小乌习惯了这个新家,或者是它不那么想它的妈妈了。

白天,二哥和我就带上小乌去山上跑步训练。小乌一天天长大,它的毛发也逐渐脱落,换出新的毛发已经没有了黑色。

为了提高小乌的抓捕能力,二哥把家里养的兔子从窝里赶了出来,让小乌去追捕。

反反复复,小乌也没让我们失望,它超强的捕猎能力逐渐地展现了出来。

有一天,二哥带着小乌放牛去了。爸爸发现自家喂养的一直大黑兔从窝里逃脱了出去,爸爸立刻追了出去,可是,兔子蹦太快了,我家屋后又是一条大马路,中间被带刺的林子隔着。人无法直接穿过林子去找,等爸爸绕过刺林来到马路上查看时,已经看不到兔子的踪影了。

过了几分钟,爸爸回来了,情绪很低落。“一只大黑兔没了,至少五斤重”爸爸嘴里不停念叨。我妈还是有些不甘心,又叫上我哥和我去寻了一遍,的确兔子影子也没看见。

“黑兔以后会变成野兔的,以后野兔会越来越多,这样我就可以和哥哥一起,带上猎犬,一起追野兔,抓野兔了”。想到这里,别提我有多开心了,我绷不住嗝出声来,又憋回去。

我妈问我干啥,兔子溜了,还这么开心。“果真不是你养的,一点也不心疼”妈妈的语气话中有话。

“鞋里进了根签子,锥得我痒痒。”这是我撒的最烂的谎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学的。

不过家人顾不上我是不是说谎这件事,他们还沉浸在丢兔子的阴霾之中。

“终究还是要丢的”爸爸叹了口气。

“叫你砌圈,你不砌,非要挖泥洞,这下好了”,妈妈带着责怪的语气说。

“还不是你家二儿子说泥洞要自然一些,不然我早砌砖圈了,现在又怪我,哪个知道兔子会打洞嘛”,显然爸爸的语气低了许多,几乎只能听见,像悄悄话一样。

时间过的很快,这是被阴霾笼罩的一天,就因为失去了一只兔子。天也快黑了,爸爸准备加固房屋后面关兔子的围栏。

“黑兔回来了”,爸爸上气不接下气。

“你怕是眼睛花”,妈妈显然不相信爸爸的话。她亲自跑去后面看,还不停地数了起来,一只,两只……总数是对的,和之前的不差。

确定黑兔回来了,母亲脸上的阴霾也随之散去,两眼放了光。

一家人都在好奇黑兔是怎么回来的,难道是“喂家”了。出去吃饱了,就能自己识路回来,还是舍不得它的同伴。这些猜想不停在头顶闪过,当我们从房屋的另一边折返时,发现小乌坐在墙角入口处,伸出舌头,不停地喘气。

我们一下明白了,这是小乌的功劳,是它追回来的,看把它累的。

小乌长成了了大狗,它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也很听话,成功学会了坐,趴,打滚,丢东西能一跃而起在空中衔住等本领。

后来,家里都不给他上链子了。它白天会出门到处去游,傍晚就回来,每天都是如此。

白天能不能找到它呢?只要想找它,站在院坝里吼几声“小乌”。我家门口有坐像鱼的小山,高度和我家房屋差不多,鱼嘴向北,鱼尾向南,横切在我家屋前200米处,呼喊会有回音,听到呼声它必然会跑回来。

家里不给它拴绳,最主要它不乱咬人。所以寨里邻居都喜欢它,我家隔壁堂哥少辉就是其中一个。我还清楚的记得,在我家门口仅有的一棵青苹果树下,少辉哥抱着小乌在地上摔跤,一会儿把小乌压在地上,一会儿小乌“咬”住少辉哥的裤腿,在那扯。但小乌都没有下口,没有咬在肉上。少辉哥又抓住小乌的前腿顺势把它扭在地上打滚。

“二哥,你快过来”,就在他们扭打正欢的时候,少辉哥喊了起来。

二哥从旁边走了过来,我也往小乌旁边靠。少辉哥轻轻拨开小乌肚子上的绒毛,一块块的结痂疤痕现了出来,有手的小拇指指头那么大小,形状不一,三角形的,圆的,不规则的。

“要不是你和它狂玩,也发现不了它身上的伤啊”。二哥边给少辉哥说,边扒开小乌身上的毛。仔仔细细在小乌身上检查了一遍。

“这不像和其他狗打架啊?”少辉哥问二哥。

“火药打的”,二哥肯定地说道。

听到这,我和少辉哥更加好奇,几乎异口同声接着问。

“谁打的”。

“小戈嘎”,二哥没等我们说完,就脱口而出。

我心里更纳闷了,这小乌是从小戈嘎那里抱来的,按常理不应该啊。好歹这小乌是他的狗下的崽啊,他不会不认识,养这个品种的附近几个村寨只有他有啊。不至于下死手啊!

“很明显,这是火药打的,不过很庆幸的是都是擦伤,弹药没有打进身体”。二哥嘴角露出了几丝恨意。

之前有好一段时间了,小乌出去,回来时拖着个铁猫儿回来。(我们那里把铁夹子唤着铁猫儿。那是由两根拱形的铁柱,铁柱中间有很多像猫耳朵一样的齿,外围是一个圆环组成的铁夹子,打开以后中间撑一个薄铁片。这种铁夹子可夹鸡、兔。大的可夹更大的动物。)把小乌的腿也夹伤了,不过这种皮外伤对于它们来说不算什么事。二哥越说越来气,“小乌踩了他们的夹子,他们抓不到猎物,定会把气撒在小乌身上,哪会念什么旧情。”

但小乌跑得快,距离远了,打在身上就造成了点皮外伤。要挨近,打在头上,估计小命也难保。

我和少辉哥就跟听说书的一样,听着小乌的故事。

小乌虽然跑得厉害,但也不是没被抓到过。

那时小乌已经在我家养了至少有5个年头了,天已经黑了,我们都已经吃了晚饭。以前,我们晚上吃饭,门都是开着的,小乌到这个点就会进屋,我们吃什么都会给小乌盛一点放在地上的碗里,它跟着我们一起吃。偶尔吃上骨头肉的时候,也会把骨头给它。但是,它没有进来。我们在房前屋后找了一圈,不见它,又呼了几声,还是没见。

第二天,天还没亮,二哥往后背裤腰上叉了把镰刀就出门了。下午大概三四点的时候,我在家门口就听见什么东西嚯咯嚯咯地响,而且声音越来越近,一下子一只狗头出现在我跟前,往我脚前穿。原来是小乌脖子上挂着铁链拖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小乌到家好一会儿,二哥回来了。他呼呼地喘着气,估计一路跑着回来的。

“我找了几个寨子,小戈嘎家我也去了,但没在他家。我顺着河边寨子往下找,准备从湾子里返回来。经过湾子的时候,听到有狗的狂吠,但是声音已经不是那么洪亮。我还是报着去看一看的念头,一条铁链从窗户的钢筋上扣着倒挂下来,另一端就在小乌颈子上。我冲过去就一镰刀,砍在打结的布条上。链子瞬间断开,我就带着小乌跑回来了。”二哥边说边喘气。

“人家没找你麻烦?”我好奇地问。

“当时那家没人在家,再说了,我牵回自己的狗,谁敢找麻烦”。看到二哥和小乌都回来了,我们也没接着再问了。

也不知小乌在我家过了多久,也许是6年,也许是8年,总之,感觉它陪伴了我很久很久。最终,它还是走了,至于是被打死的还是自然衰老的我们都不知道。因为小乌突然一天出去就再也没回来过,它爱去的地方也找了,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留下。

直到它已经走了一年多之后,寨上的王东来我家耍,和我二哥摆龙门阵。

“有一次,我们去谢家麻窝坡坡上和几个人放牛,隔他们不远处的王忠奎在犁地,忽然之间,王忠奎捡起一坨泥巴扔出去吓一只狗。当我们放牛回家来,走他门口过,看到他在给野兔脱毛。我就问他在哪弄的,他说不知道是哪家狗嘴里叼着一只兔子,我吼了一下,那狗扔下兔子就跑了,我就把他捡回家来了。”

“我当时没在意,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是二哥你养的小乌啊。他们老一辈的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啊”。王东边讲边叹息,多好一只狗啊。

是啊,可惜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