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其二)(1/1)

我和灵儿上山顶时已是黄昏,太阳被云朵挡住照出一圈金黄色的晕,一切都显得平静自然。

我闭上了眼。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的梦,梦到了往后的三年,梦到了那场残酷的沙暴,我不是做梦吧,或许我现在才是梦?我摸了摸眼睛发现我眼睛依旧是闭上的,我使劲想要睁开,却产生出一股强烈的睡意,就这样反复挣扎着,终于一道闪光炸开,我睁开了眼。

阳光透着窗照了进来,我掀开被子,大汗淋漓。

我下楼发现母亲还在忙着做早餐。

“枫儿今儿起真早”

母亲的嗓音相比于刘神医给那副药单前好了很多,但人看起来依旧憔悴。

“恩,妈你先忙,我出去看看”

我抛下这句话便出了门。

距灵儿离开已经过去了十天,刘神医的话我想了很久,才决定要带母亲远离这个地方。

“就这几天就开始动身吧”我一边漫无目的地散着步,一边在心里规划着。

因为我的工作很特殊,总结来说就是赏金猎人这种类型吧,风险高收入也很高,算算在路上一边工作的话大概能在首都洛城安身了。

“小枫?刚好要找你呢!”

背后一个大嗓门叫住了我。

“王叔?”

“俺家牛在后山丢了,你能帮我去找一下吗?”

“行,但是咱得说好工钱。”

“没问题!”

“好,过会儿我会把你的牛带回来。”

我对这样的突发事件早就习以为常,答应后准备回家吃个早饭再工作。

正当我要走时,王叔又喊住了我。

“等一下!”

“怎么了?”

“让我多看看你…”

“……”

“要是俺家孩子没在那场沙暴中死去,应该如你这般大了吧…”

王叔的那番话让我陷入了回忆,那场被我深埋在心底的故事又被挖了出来。

……

“城中那座燕儿山,如果,如果我回来的话就在那碰面吧…”

灵儿被她父母接走了,骏马踏起尘灰。

“真好啊,要我们有马匹的话或许可以逃离这场灾难。”

哥哥的声音响起,我只顾着看灵儿的背影,却没听清哥哥最后的话语。

几乎是前脚灵儿刚走,后脚沙暴就来了。

沙暴初见时不那么恐怖,看上去只是一层黄黄的天幕,但一旦靠近却似乎要将整个世界染成黄色。

“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父亲急促道。

话音刚落,一个巨物就朝我们飞来。

是一只死鹰,死鹰生前似乎用尽全挣扎,死后身体竟保持着翱翔的姿态。

哥哥刚好被尖锐的喙刺穿。

“啊!!!”

哥哥没了气息,这声惨叫是妹妹发出来的。

我们来不及悲伤,在父亲的催促下迅速找了个掩体躲了起来。

上天像是和我开玩笑般如此轻松地夺走了我的哥哥。

沙暴只持续了一刻钟便停了下来,但天空依旧下着沙雨,浑浊不堪。

地上的一切都被黄沙盖住,就像是下了一场大雪,不过雪花是黄色的。

如果只是下雪就好了…

在父母的组织下我们回了家,家里已经被黄沙渗入,但因为四周有墙壁挡着程度较轻,勉强能居住。

我看着哥哥的尸体,不知如何言语了,只是眼睛一直淌着泪。

“哇…哇…”

妹妹的哭声传了过来,八九岁的小孩还没学会怎么隐藏情感。

哥哥的尸体是父亲背回来的,一向稳重的父亲此刻却像小孩子般不知所措。

母亲淌着泪无力道:“他爸,把墨儿埋了吧…”

……

在我印象里哥哥总是拿着一串麦芽糖。

哥哥是属于工作早出晚归的类型,他也很少和我们玩,但他每次回家都会给我和妹妹带上那么一串麦芽糖:“枫儿,娇儿你们的糖…”

一串糖却足够我们甜一整晚。

自此之后我再没吃过麦芽糖了,万一吃着吃着淌了泪,岂不是要被人笑话了。

埋完哥哥后过了几天,我家的粮食告罄了。

我和父亲踏上了寻找粮食的道路。

我家地处辽城东部,往城中去要走水路,但现在因为没有船只去不了,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后山。

“老杨,你也来打猎啊…”

一个枯瘦的村民朝父亲打了声招呼。

“哎,家里没饭吃了…”

“谁家不是呢,不过老杨我提醒你,你可要小心点,这山上的有些东西可不好惹,村里面有几个人都栽在了它们手上。”

“嗯…”

“今天我们就在外围找些野菜吧,别太深入了”父亲摸着我的头道。

很快夜幕降临,因为很多野菜都被其他人挖走了,我们收效甚微,正当我们准备返回时旁边的丛林发出沙沙的声音。

“不好!”

父亲挡在了我身前。

下一瞬一道黑影窜出咬上父亲的脖颈。

父亲被扑了三米远。

“枫儿…快…跑…”

父亲用尽全身力气道出这句话,之后便没了动静。

黑影扭过头来,让我看清了它的样貌,它是一只大虫,额头的王字看上去更像是鬼脸。

我站定,拿出防身的小刀挡在身前,脚却不停地在抖。

此刻我的本能告诉我,绝对不能跑,一旦背对着它我可能立马会被扑倒。

大虫并没有扑上来,只是慢悠悠的移动着,似乎在忌惮我手上的刀。

不知过了多久。

终究是大虫耐不住性子向我扑来。

我睁大眼,千钧一发之际我突然感觉全身心都平静下来了,大虫很快,但我捕捉到了它的动作。

我蹲下身,在大虫扑来瞬间躺到在地,同时手上的刀向上刺。

大虫一声呜咽,我的刀刺中了它的脖颈。

大虫被我杀死了,大虫袭击的人本来是我……

我一边抽泣一边把父亲的尸体背回了家,然后在女人们的哭声中又去了后山把大虫分尸带了回来。

这次我没有哭,我发现再怎么悲伤我们的处境也不会有转机,必须做些该做的事。

大虫的尸体被我切得很凌乱,我想这是为父亲的复仇…

我们把父亲葬在了哥哥旁边。

因为有肉,再加上我天天出去挖野菜,我家吃饭问题终于是解决了。

但祸不单行,因为沙暴导致大多数食草动物都饿死,后山的野兽跑来村里觅食了。

为了防止野兽袭击,我们就这样躲在家中紧锁家门,我也不敢去挖野菜了。

就这样过了几天,脏乱的环境和单一的饮食让家里人都病了,妹妹发烧了,母亲也患了喉病,我自己也感觉有些脱力。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得寻求其他人帮忙。

我冒着危险出了门,此行却见到了一生最难忘的场景。

我先去了领居家,领居是家两口子,我们以前都叫他李叔李嫂。

我敲了敲门,没有回应,门也没有锁。

“为什么不锁门?难道李叔他们已经……”

我带着疑惑推门而入。

“李……”

我准备喊他们来着,但刚说一半我便捂住了嘴,双腿发软瘫倒在地。

我睁大眼睛视线缓缓往下,

“是枫儿啊,枫儿一定很饿吧,叔叔这里有吃的……”

李叔朝着我笑了笑,把汤碗端起,

“啊!!!”

我尖叫着跑走了。

李叔已经疯了。

之后明白李叔为什么不锁门了,让野兽进来吃掉或许是他人性留给自己最后的解脱。

我的尖叫引来了野兽——是一头孤狼。

孤狼的腿断了一只,跑起来一拐一拐的,正因为如此它才会被狼群抛弃吧。

它狠狠的盯着我,围着我转圈。

我惨笑,不如就这样死去。

但想到还有三个女人等着自己,我便一瞬抹去了这个念头。

我让自己一直面向那头孤狼,拿起随身携带的小刀。

这次是我主动出击的,我飞扑向它,它因为腿部受伤躲闪不急被我压在身下。然后我一刀一刀地刺入它的身体……

杀完狼后,我脑中闪出一个想法。

我背起狼拿着小刀,一家一户的敲着村民们的的门。

“我能杀野兽!!跟着我…有肉吃…”

我把村民们聚了起来,有些村民吃了人,我没有叫他们。

至于吃没吃人一眼就分辨的出,吃了人的眼神是野兽的眼神……

就这样还有良知的村民被聚在了我家,其中有郎中,有木匠,有厨师…

我去打猎,几个年轻人跟着我去采野菜,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和野兽打交道也越来越的心应手,手中的小刀也换成了长刀。

但妹妹的病越来越恶化。

郎中:“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要你有什么用!!”

妹妹的伤病让我失了神智。

我给了郎中一巴掌,我一个十五六岁的人的手掌扇在了三十多岁的脸上。

手呲啦呲啦的疼。

“对不起,我激动了…”

十几天过去了,突然天空下起了暴雨,连续下了几天几夜。

雨停的时候世界被洗的干干净净。

世界新生了,但人不会,父亲和哥哥永远的离开了我。

妹妹也在三个月后不治而亡。

临别那晚妹妹捉着我的手:“枫哥哥,我想被摸摸头,想吃麦芽糖了…”

“嗯嗯!!”

我飞奔去村民家要了串麦芽糖递到妹妹嘴边,又像父亲一样抚摸着她的头。

妹妹舔了口糖。

“好甜…”

意识回到现实,不知不觉我的眼泪已经沾湿了衣襟,看看晴空万里的天空,又看看周围略显苍凉的景色,我释然一笑,我想我的人生就像这些景色般苍凉,而那干净的天空或许是属于我往后生活的留白。

已经被描绘的景色怎么也涂抹不掉了。

我要离开去洛城,之后的景色又怎么描绘呢?

至少我一定不会让它像之前那么悲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