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一切“如常”（1/1）
王中华病情加重。
凌晨2点送到医院时，体温高达39.6℃。胸痛咳喘，神志不清下，仍紧紧拉着陈羽西的手，嘴里“吚吚呜呜”着，眼泪止不住地流。
章文英到家不足2个小时，又回到了医院。迅速开单子抽血、拍片，排除肺炎、心肌炎。
拍片前，章文英好说歹说，才让王中华松开了陈羽西的手，把人推进了CT室。
从来没生过病的人，突然间病到识人不清。韩世军一下子想到了去世的母亲，想到了远在国外的子钦。他感到恐惧，拼命咽着口水，一股浓烈的愧疚感将他淹没了。
女儿出国带的钱和日常花费他都没管过。从工作后到现在，他除了交了一张工资卡外，没问过家里钱够不够花，老婆辛不辛苦。
陈国峰跑上跑下，交费、办理入院手续、借轮椅、取陪床的“折叠钢丝床”、等着取检查报告。
他理解韩世军当前害怕的心情。跟当初文英生孩子，他连夜赶路时的心情一样，生怕出个意外，活着的奔头就没了。
女病房男人不适合守夜，章文英工作了一整天，严重缺觉、精神涣散、无以为继。再加上，王中华对陈羽西依赖严重，毫无悬念地，陈羽西成了贴身照顾的“最佳人选”。
借来的“折叠钢丝床”根本没用上。陈羽西发现，大娘一定要抱着她的手才能感到安全。她只好坐在椅子上，靠在床头，能眯一会儿是一会儿。
无法守夜的3个大人，又哪里睡得安稳？7点半，住院部允许探视后，3个人立刻涌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斜靠在椅子上，以一种别扭的姿势睡着了的陈羽西。
章文英心疼死两人了，接下来，所有的关注度全部投在了王中华身上，没心情再过问其他人多余的事情。
早上8点，柳荷赶到医院，接替了陈羽西，开始照顾王中华。对她而言，王大娘就跟亲妈没两样。从小吃她做的饭长大的！
陈羽西不放心，不肯回去，睡在了旁边的“折叠钢丝床”上。沾床就睡着了。
韩世军一夜没睡，一笔一划，打好了辞职报告。他决定放弃铁饭碗，到医药或农业企业就职，把毕生所学转化为挣钱的能力，不想让老婆再那么辛苦，不想让女儿在外读书还要省吃俭用、担心家里。
陈国峰本身就累，没睡几个小时。医院帮不上忙，立刻到办公室，3个椅子一并，躺在上面快速补觉。
他比韩世军理性。自责、愧疚没什么用处。保持体力充沛，才有精力应对困难。
这时，当过军人的优势立刻体现出来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生了孩子后再没进过医院的王中华。在生病期间，被迫做了全身体检。
长长的体检报告看得陈羽西眉头皱成了两团麻花。
“哎呀，一些上了岁数都有的小毛病！看你！愁成这样！”重新活过来的王中华又开始嘴铁了。
“这咋是小毛病呢？”陈羽西手指拼命点着体检报告，气得都快撅过去了，“你看看！血糖这么高！血压也高！你以前都不体检吗？你让我怎么跟子钦交代？！”
王中华不敢说话了，变做了鹌鹑，缩成一团。她发现，陈羽西凶起来，她怪害怕的。
“我给你做一个食谱，以后按照食谱吃饭！有些东西不仅不能吃，沾都不能沾！”陈羽西重重叹了口气。
章文英站在旁边看着“可怜巴巴”的王中华，笑着对她说：“你活该！就该西西来治你！”
一句“就该西西来治你”，时隔两个月，应验在了王中华自己身上。
谁能知道，一场雨，改变了这么多人？
陈羽西，一下子，长大了。
痕迹鉴定结果2天后出来了。那个大水坑不仅被填过，还是最新挖掘的。
大水坑是人为造成的！
监控视频也看了。说来也巧，西餐厅360℃旋转监控是一个月之前刚装的。店里有一个月的视频记录。
陈国峰接下来几天什么也没干，盯着视频，一帧帧看。
终于，一个可疑的身影出现在4月1号凌晨三点，人睡眠最沉的时间，也是整个城市最安静的时刻。
“这个人…不高、脚挺大。戴着帽子、口罩、围巾。脚上套着鞋套！哼，这么晚，裹得这么紧，不是什么好鸟！”
蒋国富被“挖坑人”的谨慎和专业震惊到了。最后，那个人将挖出来的土壤带走了，5天后，又把这些土壤填回去了！
要不是陈国峰细心，再加上有视频佐证，又有谁能想到，还能有这出？跟演电影似的。
发现可疑的人跟找到可疑的人完全是两码事。
连续的大雨冲刷掉了所有的痕迹，查到这儿，线索又断了。
整个长沙市，有监控的地方少得可怜。能找到这些影像资料，都带了点儿运气的成分。
陈国峰想不明白，挖这个坑图什么呢？有什么目的？恶趣味？变态？这么无聊？
总不可能是针对那个孩子去的吧？陈国峰内心不禁一笑，怎么可能？这个人怎么知道5天后会下雨？怎么知道那个孩子会坐自行车经过这里？
万一那个人知道呢？！
陈国峰拿起电话，迅速拨通了医院的号码。平时一接就通的电话，第一次没人接。
章文英在王中华的病房里。
住了一个礼拜的院，王中华的脸色肉眼可见得红润了起来。
有惊无险，只是风邪入体，没任何炎症，就是来得急了点儿、吓人了点儿。
不过想借机让她好好休息休息，章文英连哄带吓，让她多住了几天院。
这一个多礼拜，王中华被众星捧月般围着，被大娘长大娘短地叫着。除了柳荷和赵奕外，之前去店里帮过忙的几个女孩子，围着陈羽西叫班长，她听了觉得骄傲死了。
平常舍不得吃的水果，摆满了病房的角角落落。要命在，她最疼爱的西西判定那些东西全是“含糖量过高，不能沾！”
可把她馋得，口水一个劲儿地咽，看得章文英都有点儿不落忍。
“不行！大娘，你要控糖！”所有人第一次看到了陈羽西“心狠手辣”的一面。
“王大娘，餐馆你不用担心，我们前几天开了个会，有几个安排，我说，你听听！”
柳荷拿着一个小本本，跟王中华一本正经汇报说：“我们家餐馆呢，经过民意调查，有优点也有缺点。优点是，份量大，实惠！缺点是，份量太大，太实惠！”
“又是优点又是缺点？我都让你绕晕啦！”
“听我说完嘛。就比如…”柳荷指着赵奕说，“赵奕去吃，可以同时吃东北乱炖和猪肉炖粉条两个菜，不会剩下！我去吃，光吃其中任何一份，都吃不完，浪费粮食又浪费钱！”
“我也吃不完两个菜好不好？”赵奕不满了。
“别吵，打个比方！”
柳荷翻了个白眼，继续说，“要来我们家餐馆吃饭，就得人多点儿才划算，至少要3人以上。这样，单人和两人的生意就做不了啦。接下来，我们做一个改良。把份量减少，价格也放下去，可以出一个单人餐或者双人餐。”
“另外，增加当地下饭小食品种，增加当地的酒水，毕竟入乡随俗嘛。”
“还有，我们弄来了学校食堂菜品采购清单价格对照表，有几个常用的蔬菜换商户。商户我们联系好啦，跟师傅价格谈好了，菜钱一个月结一次，不用每次给现钱。如果有坏掉的菜，那部分不用付钱…”
柳荷的一句句话让王中华感动不已，她的眼眶渐渐热了。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真得长大了。
她握着陈羽西的手，下巴颤抖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啦～跟个孩子似的。别哭哈，给你吃个菠萝～”陈羽西叉了一块菠萝，像哄小孩一样，放进了王中华的嘴里，让她尝到了酸又甜的滋味，美味极了。
“再来一个！”
“哈哈哈～”
笑容荡漾开来，雨，也在欢声笑语中停了下来。
当陈国峰赶到医院时，天空出了一道彩虹。
病房里所有人挤在窗户那里往外看，只恨没有照相机，只能用眼睛把奇异的天空装进心里。
“过来看彩虹！”章文英朝陈国峰招手，笑得很开心。
陈国峰情不自禁走向窗户边，跟章文英并肩而立，一起看向窗外。
天终于放晴了。
医院外，邱珍也看向天空。她没看到彩虹，她的眼里看到了天空中残留的水汽，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扑面而来，让她的血液凉透了，心也冻成了渣渣。
自此，她讨厌下雨天，讨厌跟水有关的一切事物，讨厌到了骨子里。
她一步步向银行走去。她要回到属于她的工作岗位。
邱珍出院上班，一切如常。
单位的人知道了她家里发生的事情。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很多复杂的东西。
邱珍微笑如故，依然履行着柜台领班的职责，比以前更用心。
“小邱，单位考虑你家的情况，给你特批，每个月多50块钱。你不要张扬，低调点。有困难，可以再打申请！”
“谢谢行长，我会努力的！”
这世界每天每分每秒都在发生“意外”。
普通家庭的意外，很快会湮没在时间缝隙里。
多快呢？邱珍心想，大概就一顿饭的功夫吧。
那种可怜的眼神呢？会持续多久？大约…想多久，就能多久。除非回到以前！
能回到以前吗？
那种眼神，仅仅是可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