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顺义（1/1）

十一月十五日，天上铅云密布，地上雾气昭昭，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落雪。

顺义城南三里的大校场内，人声鼎沸、喧哗一片，已经两日没怎么饱腹的宣府镇兵，终于在这里得到了他们入京畿以后的第一顿热食。

虽然，也不过是一碗清汤寡水的粥。

营帐内，宣府总兵侯世禄正在跟大同总兵满桂不断地抱怨，神情之间充满了苦楚。

这位宣府的总兵官，可以说是倒了血霉，除了袁崇焕以外，他是第一个赶到蓟州的，可袁崇焕根本就不让他入城，在扣下好几十门火炮以后，紧接着连脚都没歇，就被袁崇焕打发去了通州。

星夜披驰，等到了通州以后，又被通州那边扣了两千的兵，叫其往他出去，一没有命令，二没有补给。

几天下来，他们所带的军粮已经吃的差不多，人要吃饭、马也要吃草豆，饿着肚子，没法打仗。因此侯世禄准备带着人马回怀来去就食。

行至半路，兵部给其发了五千两的正月补饷，注意，现在是十一月，也就是说，几乎整整一年，他们才发了第一次饷，由此就可以看出，宣府的兵已经亏欠饷银到了何等的地步。

而这五千两银子，除了少部分下发的士卒的手里以外，其余的都用来就地买高价粮来度日，宣府兵是奉命来勤王的，到这里没粮，没去处，自然是对朝廷一肚子火气，士气低落的不成样子，甚至还出现了逃兵和劫掠地方的行径。

侯世禄处置了两个逃兵，三个劫掠的卒伍以后，才堪堪约束了下来，但此时宣府兵已经面临崩溃。

饥一顿饱一顿，垂头丧气的宣府兵走到了顺义，遇到了满桂所率领的五千大同骑兵，奉袁崇焕之命，满桂要在顺义扎驻。

在宁锦之战以后，满桂和袁崇焕、赵率教起了罅隙，被排挤出辽镇，天启便命他移镇到大同，为了补偿，还给他加了太子太师的衔。

在当世，满桂也算是名将了，因此他的军粮没怎么被克扣。而且，宣府、大同、山西本来就是一脉，见侯世禄如此可怜，就让他带着人马和大同兵一道就食，管他们一顿饭。

侯世禄对此感激不尽，然而底下的卒伍们可就没有这种情谊了。

满桂麾下的大同兵，见宣府兵吃他们的粮食，心里不痛快，出言相讥；而宣府的兵也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双方大吵了起来，甚至还动起了手，由满桂和侯世禄双双出面，这才弹压了下去，但双方的梁子也结下了，互相都看彼此不顺眼。

然而，更倒霉的事情还在后面。

距离宣大营地七里之外，三个骑影从撕裂浓雾，从里面窜出，疾驰所产生的气流，将雾气搅乱。

他们狠命地用马鞭抽打着胯下的战马，时不时还向后看去，脸色十分张皇惊恐。

跑着跑着，左边的一匹战马失了蹄子，嘶叫着翻倒在地，马背上的骑士也被掀翻。

然而两个队友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反而更加使劲地挥动鞭子，转瞬，就消失在了厚重的雾气当中。

落马的骑兵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马就在身边不远，正努力地想站起来，可马腿已经断了，几次都没起来，只能不断的嘶鸣。

身后再次传出马蹄声响，落马的骑士大惊失色，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着，可几个呼吸以后，一根套马索就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呃”地一声被紧绷的绳子拽倒，被人拖行了四五丈远以后才停了下来。

他躺在地上，他板着脖子上的绳索，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身后上穿地棉甲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根本不耐磨，布碎嵌入同样被拖烂了的后背当中。

窒息所带来的晕眩，让他头脑一阵发昏，而后背上的火辣辣的刺痛又让他情形，冰火两重，死去活来。

昏昏沉沉，恍恍惚惚之间，这骑士就看见了一个梳着辫发的蒙古人，将弯刀抵在了他的喉头。

“报两位贝勒知道，方才蒙古右营哨骑与尼堪的哨骑相遇，抓了两个，杀了一个，根据那两个活着尼堪供说，宣、大两路兵马，正驻扎在顺义城南三里。”

坐在马上的岳托和阿巴泰静静地听着。

直到眼前这个穿着铁札甲的人汇报完毕，岳托才微微点了点头：“叶臣，你做的不错。”

与他们汇报的，正是镶红旗佐管大臣、三等男爵叶臣。

岳托面色平静地在手中轻轻地拍了两下马鞭：“看来尼堪还不知道咱们已经到了这里。”

他转向了身旁的阿巴泰问道：“七叔，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阿巴泰笑道：“怎么打，都由你说的算。”

此时已经四十岁的阿巴泰，虽然是努尔哈赤的第七子，但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个贝勒的身份，但身边的岳托是四大四小和硕贝勒之一，地位在其之上。

更何况，因为岳托拥立皇太极上位为汗，而且军政两面都比较突出，因此备受皇太极的器重。

这样的人，虽然阿巴泰是长辈，但他也不敢托大，而且两个人之前多次配合也都是岳托来出谋划策。

岳托只是略作一想，就将心中的计划和盘托出：“既然尼堪还不知道我等率军来了，那就打他个出其不意。这样，以叶臣集合巴牙喇为前锋，以武讷格的蒙古左营为左翼、鄂本兑的蒙古右营为右翼，两面包夹骑兵突击，围三缺一，一战而定。七叔，你觉得如何？”

“没甚不妥之处，就按照你说的来。”

说着，他脸上闪过一丝残忍：“我倒要看看，没了城池之利，这群尼堪南蛮如何能敌我！”

阿巴泰这么多年也是打了不计其数的仗了，知道明朝外镇兵不许入城的规矩。

在他看来，这是在自寻死路，而这么多年以来，在野外大规模浪战，诸申勇士几乎没怎么输过南蛮，这次也不例外。

“好，那就这么办。”

岳托柔和的笑了笑，然后对着叶臣道：“叶臣佐管，吩咐下去，一刻钟以后，直突这群尼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