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至渝城(1/1)
城中人来人往,有小贩高声叫卖着鲜红的糖葫芦,小道两旁还有小摊支着,架子上插着微微发黄的糖画,城门口的馄饨摊冒着袅袅白烟,寒风吹过,带着馄饨的鲜香。
一切的一切同姐弟离家时一模一样,藏在胸口的城主令被体温捂热,稍稍烫着心尖儿,于唯萱勒紧缰绳,睫毛上挂着霜雪,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于唯菏驭马上前,说话间鼻音浓重:“阿姐,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于唯萱愣愣点头,攥着缰绳的手已经冻的不可屈伸,僵硬的蜷着。
于唯菏打了个喷嚏,翻身下马,牵着马走到于唯萱马下,伸出手:“阿姐,下来吧。”
于唯萱慢慢松开缰绳,扶着于唯菏的手下了马,两道重叠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于唯萱似是还未回过神,顺着熟悉的路往前走,左顾右盼的看着陌生又熟悉的渝城。
城主府坐落中央,二人还未走近,便有门房上来接过他们手中的缰绳,有机灵的小厮快步跑进府,向城主通报。
踏进府门,暖意涌上,融化的雪水顺着眼睫落下,面上一片冰凉,于唯萱手指胀痛,抬起一看,已经被冻的红肿,在温暖的府中,变得痛痒难忍。
还未等她想到什么,阿爹阿娘便挂着笑,快步走过来,身旁的于唯菏眼前一亮,大步跑过去,投入阿娘温暖怀抱,语带哽咽:“阿娘…”
渝城城主于蔚山捋着胡须,乐呵呵的看着这一幕,又看到呆立着的于唯萱,朝她招招手:“萱姐儿,作甚站那般远?许久不曾回来,不识得我们了不成?”
于唯萱仿佛大梦初醒,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鼻头一酸,眼泪落下的瞬间,扑向一直含笑看着她的阿娘怀中。
城主府热闹起来,东厨房忙的热火朝天,一桶桶热水被送往姐弟二人房中,于唯萱泡在浴桶中,连日来的疲累与寒冷,一同融化在热水中。
于唯萱看着水下自己红肿的如同萝卜头的手指,带着热气的面上浮现不解。
滴着水的长发被恭顺的女婢用干爽的毛巾一点点擦干,于唯萱看向铜镜中,身后的女婢有些眼生,她关上妆奁,问道:“怎得不见连藤?”
那女婢垂着头,恭谨回道:“连藤姐姐已经出嫁,同夫家一同搬去幽州。”
于唯萱点点头,像是认可了这个说法,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已经半干的发丝,摆摆手道:“下去吧,我更完衣去同阿爹阿娘用饭。”
正厅饭香弥漫,于唯菏坐在于蔚山身侧,同他分享着天来山的所见,一旁的阿娘含笑听着,时不时插上一句,周围仆从侍立,炭盆烘得整个正厅暖融融的,飘荡的热气模糊了正坐上双亲面容,同记忆中一般无二的画面,却让于唯萱始终感到一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厚重门帘落下,察觉到门口动静,阿娘抬头,含笑冲于唯萱招招手,温声道:“萱姐儿?作甚在门口站着,快过来用饭了。”
于唯萱看着阿娘熟悉五官,慢慢提步,坐在她身侧。
熟悉的家乡味道填饱了连日奔波备受搓磨的五脏庙,端着茶碗清口的于唯萱抬眼,接过身侧女婢呈上的绢帕擦拭嘴角,扬声道:“许久未曾见,阿爹可想见识一下我和阿弟的长进?”
吃得头也不抬的于唯菏闻言抬头,转头向阿爹阿娘连连点头,含糊道:“阿姐说的对,我在山上可长进不少呢。”
于蔚山捋着胡须,见自己的一双儿女皆是一副期待的神情,大笑道:“好,好!那就让为父见识一下。”
于唯萱唇角含笑,看向身侧的阿娘,撒娇般的说道:“阿娘也来吧,我有好多话想说呢。”
既然是见识儿女长进,须得和同为修士的门客切磋,才能看出门道,于唯萱放下绢帕,眼中闪烁,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让双亲见识到自己的进步。
练武场内,于唯萱站在阿娘身侧,看着站上比武台的于唯菏,不解问道:“家中豢养的门客呢?让他们同阿弟比试比试。”
于蔚山面上僵硬一瞬,抬手脱下外袍,大步登上比武台,朗声笑道:“我儿长了本事,自然是要让为父见识见识。”
修士同凡人切磋,如同铁剑砍豆腐,豆腐如何抵抗得住铁剑的劈砍呢?
台下的于唯萱眼眸一沉,台上跃跃欲试的于唯菏傻了眼,呆呆道:“我如今是修士,如何能同阿爹切磋?”
到了此时,迟钝的于唯菏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豢养了众多修士门客的于蔚山不会不知道修士同凡人的差别,可如今的于蔚山面上,没有一丝异样,只咧着嘴冲于唯菏招招手。
于唯菏吞了吞口水,看着阿爹熟悉的面孔,只觉他神情怎么看怎么诡异。
“阿爹,几日前灵禽带着…”
“阿弟!”
于唯萱突然开口,打断了于唯菏的话,他望过去,只见台下的于唯萱仰着头,同于蔚山道:“阿爹年纪大了,可经不住折腾,赶路多日,我与阿弟身上疲累,切磋不若改日?”
于蔚山闻言,顺势收起架势,点头道:“萱姐儿所言极是,你姐弟二人还是好好休息吧。”
于唯萱松了口气,攥着阿娘袖子的手也悄然松开,胀痛袭来。
夜半,原本睡得安稳的于唯萱在黑暗中悄然睁开眼,眼中清明,她慢慢坐起身,侧耳听着周围动静。
万籁俱静,几乎可以听见窗外雪花落下的声音,连守夜的下人都没了动静。
于唯萱披衣下床,悄悄推开窗翻了出去,小心将窗户关上,朝外间瞟了一眼,守夜的女婢坐在门槛上,垂着头,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于唯菏躺在榻上,身体明明已经分外疲累,可脑中一直回荡着比武台上于蔚山怪异的笑容,让他蜷在被子里,陡然打了个冷颤。
窗户传来动静,于唯菏身子一僵,悄悄从被子下探出头。
于唯萱悄声走过来,在于唯菏张口欲喊时飞快捂住他的嘴,以气声道:“别喊,是我。”
于唯菏起了层冷汗,闻见熟悉气息,努了努嘴。
于唯萱放开手,于唯菏长出口气,拥着被子坐起来,在昏暗中看着于唯萱侧脸。
“怎的了?”
于唯菏小声问道。
于唯萱咬了咬唇,看向一脸懵懂的阿弟,搭在床沿的手抠了抠,欲言又止。
“阿弟,你…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于唯菏茫然地眨了眨眼,摇摇头。
于唯萱深吸口气,带着于唯菏的手摸上自己肿胀的手指。
“阿姐?你的手…”
“无事,只是冻伤。”
“这怎能是无事?你想来最是看中外貌,如今手成了这般…可上了药?”
于唯萱闭闭眼,像是确定了什么,再睁开眼时,眼底一片冰凉。
是啊,连向来粗心的阿弟都知道让自己上药,自己从归家时,肿胀的手指在阿娘眼前晃了不知多少次,换做以往的阿娘,定是心疼的掉眼泪,如今全然没注意到。
“阿弟,若是我说,现在的阿爹阿娘,已经不是阿爹阿娘了,你相信吗?”
于唯菏一怔,猛地攥紧被角,喃喃道:“现在的阿爹阿娘,不就是阿爹阿娘吗?怎么会不是阿爹阿娘?”
于唯萱眼中泪光点点,声音细微中带着坚定:“以往的阿爹,也会让身为修士的你,同他切磋么?”
于唯菏讷讷摇头。
其实于唯菏心中已经有了察觉,可不敢相信事实,才会躲在被子里,安慰自己,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于唯萱又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于唯菏掌心,于唯菏愣愣低头,看向掌心珠花,那是自己去岁女儿节时,送给于唯萱的珠花,那时于唯萱宝贝得很,近乎日日戴着。
如今,掌心的珠花花瓣边缘,出现道道烧焦痕迹,让他下意识想起之前做的噩梦,烈火灼身的痛楚仿佛亲身体验,让他止不住的打了个颤。
“你还记得连藤么?”
于唯菏轻轻点头。
那是阿姐的贴身女婢,是阿姐奶母亲女,自小同阿姐一道长大,祖孙三辈皆在城主府。
“今日服侍我的,是个面生的女婢,她说连藤已嫁往外地。”
“不可能,”于唯菏笃定道:“连藤同阿姐情谊深厚,阿姐亲口说过要看她出嫁,给她添妆,她不会在阿姐不在的时候嫁人。”
“是啊,不仅是她,连同我的奶母,你身边的连柏,阿娘身边的素贞,都不见了。”
于唯菏恍然抬头,看了看四周,喃喃道:“是啊,直到睡前,我都未见到连柏。”
黑暗笼罩着的城主府,好似一只匍匐的巨兽,以往让他倍感安心的家,如今仿佛透着寒气的鬼屋,如果阿爹阿娘不是阿爹阿娘,他和阿姐该怎么办?
于唯菏越想越害怕,不由得抓紧了于唯萱,颤声道:“阿姐,我怕…”
于唯萱心中亦盈满恐惧,可看着五官还稚嫩着的阿弟,不由得挺直了脊背,柔声道:“莫怕,我在这儿,我们莫要打草惊蛇,先看看,记住,凡事以自己为重。”
于唯菏重重点头,强行压住心头恐惧,看着于唯萱翻出房间。
天渐渐亮了,即使睡着了也十分警醒的牧理突然睁开眼,眼中没有一丝刚睡醒的迷蒙。
一直抱在怀中的劈天棒轻轻颤动,他摸了摸凹凸不平的棒尾,悄然闭上眼。
野兽的腥臊气蔓延至鼻端,牧理条件反射似的皱了皱眉,闻见他最厌恶的狼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