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1/1)

坏人是不是被我迷惑了不清楚,黑子倒是被我的举动和声音欺骗了。他可能是突然发觉我喊话的位置离他更近了,因为之前我快走了几步嘛,所以他产生了误判,他认为是自己走慢了,就是蹦慢了。这也难怪,一般人只对自己走路的速度有一个大致模糊的概念和把握,但对于自己用双脚同时蹦的行进速度并没有准确的判断。更何况时间久了,我们俩这么折腾了十几分钟了,体能都开始有所下降了。尤其是黑子,他是一直在用双脚蹦着前进。要说他现在蹦得比开始时慢了,正常,任谁也不可能这么一直匀速蹦下去。更何况我们脚下的路也不平坦,都是遍布碎石渣土的野路,还有几十度的倾斜角度。所以当黑子意识到我离他近了,他没有继续保持平稳的速度前进,反而开始加快速度向前蹦,向山梁上蹦去。

这一来我就为难了,因为我现在也不是正常地在走路,我是在装瘸子走路呢。所有见过瘸子走路的人都知道,但凡是腿脚有毛病,甭管是先天残疾还是后天有伤病,腿瘸的人是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快速迅疾地行走或奔跑的,这个行进速度一定不会太快。现在黑子突然开始加速了,拼命地向前蹦跳,我一时半会儿还真就追不上他了。一是我还得接着演戏,继续冒充腿瘸。二是我边喊话边走路,气息调整起来更吃力。三是我也累了。这么半天了,装瘸子走路,一拐一拐地在山梁上来回瞎转,体力消耗比平时要大,所以我真没能力马上追上黑子。

心下一着急我就忍不住低声喊开了:“别跑!你瞎跑什么?给我站住!”当然,我这几句喊话的声音很小,比之前大声喊给对面山上坏人听的那几句话的声音要小得多,因为我害怕暴露嘛。可也正是因为声音小,所以黑子似乎没有听见,或者是没有听清楚,他还是我行我素地向山梁上猛蹦猛跳了过去,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我见喊话没有用,又不能继续提高音量让黑子停下,只能是张开嘴大口喘气,同时尽可能地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寄希望于以一个瘸子走路的方式追赶上蹦蹦跳跳的黑子。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和黑子之间的距离也在慢慢地缩短。别说,虽然累,但事实证明一瘸一拐地走路还是比双脚一块蹦要快一些,我觉得我马上就能赶上黑子了。当我和黑子一前一后只相距半米左右的时候,我伸出了一只手,猛地抓向了黑子的肩头,边抓边大声地喊道:“阴司传票已下,人生大限难逃。拘魂锁魄立至,天理报应昭昭。我看你往那里跑!”当然,最后这一句我是相对小声说出来的,只是为了让黑子听见。我是想发泄一下自己心里的不满,谁让黑子这么不管不顾地乱蹦不停呢。

可就在我手指已经碰到黑子肩头衣服的那一瞬间,黑子身形突然一矮,竟然从我手指间溜掉了。这个溜掉不是平常我们所说的加速向前逃脱,也不是猛然变向,向左或者是向右躲闪,他是猛地向下消失了。与此同时我还隐约听见了一声闷哼从我身前脚下传来:“我靠!”紧跟着我的脚下也是一绊,身体迅速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前摔了出去。

说实话,在我摔倒的那一瞬间我的大脑还是清醒的,可以十分确定的有三件事。第一,绊倒我的应该是一段树根,一段裸露于地面之上高约十厘米左右的残余树根。树不见了,但树根仍在,大部分应该还深埋于土中,所以它能绊倒我和黑子还不至于被我们俩从地下踢出来或者是扯出来。第二,黑子和我刚刚越过了山梁的最高处,我们俩现在摔倒的地方是身后对面山上的坏人看不见的地方。我们即便都摔倒了,出洋相了,坏人也不可能目睹到,甚至不会察觉到我们两个人先后都摔倒了。第三,我们现在摔倒的这个地方不是我们之前越过山梁的位置,它应该在我们今晚第一次越过山梁位置的左侧,也就是更靠西边的某个地方。这里山坡的坡度更陡,对于失足摔倒的人更不友好,因为我摔倒之后根本就停不下来,在山坡上停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身体在山坡上自由翻滚下落。

在一连串的翻滚碰撞之后我的头脑开始昏昏沉沉起来,一度连哪边是上哪边是下都分不清了;眼睛也看不见什么东西了,不光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看不见了,连自己的鼻子都找不到了,因为额头可能被什么东西撞破了,鲜血已经把自己的视线模糊了;身上都觉不出疼了,不是因为坚强或麻木,实在是分不出主次了。哪里都疼得要命,所以就分不出哪里疼哪里不疼了,也分不出哪里受伤了。

人总希望好日子过起来没头,这其实只是一厢情愿地奢望,哪里会有一直幸福的人生呢。其实坏日子也是这样,就算一直不走运,但偶尔停下来更不走运一些也是常有的事情。下坡路也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我没有一路滚到坡底的运气,或许黑子有,但我却是在滚到一半的时候停了下来。不是我主动要停下来的,我没有那个实力,我是被动地被拦了下来。

我感觉我撞上了什么东西,什么毛茸茸肉乎乎还带着体温的东西拦住了我,使我在头晕眼花之际不得不仔细思量我这究竟撞上的是什么东西或什么动物。是黑子吗?我认为不是。因为黑子的衣服和皮肤上没有这么多的毛,拦住我的这个东西的毛很多,还很硬,有些扎人。是野猪或豹子之类的野兽吗?我认为也不是。野兽一般都比较警觉,它们不会傻乎乎地待在原地任由我直接撞上它们的。就算是撞上了,它们至少也会大叫两声以示抗议或威胁,然后就会负痛闪开。这和我们人类如出一辙,谁在被伤害之后能不抱怨两句呢。可我现在撞上的这个东西它既没有动也没有叫,完全不像是一个活物应有的反应。

在黑暗中我痛定思痛了几秒钟,决定还是应该立刻展开自救。黑子一直没有再开口说过话,因此我不知道他现在的位置和状况,自然也不能指望他来救我了。我的头灯没有带在身边,四下里又这么漆黑,我几乎什么都看不真切。所幸的是我的胳膊没有摔折,还能正常的活动。我哆哆嗦嗦费了半天地劲才从裤子兜里把打火机掏了出来,没办法,好像有两根手指不太听使唤了,是断了还是错位了现在还说不准,但它们明显是影响到了我的日常动作。

努力打了两三次才勉强地把打火机点亮,说真的,经常在野外吸烟的人爱带防风打火机出门,因为它抗风性强,不怕刮大风。但防风打火机的火苗不行,尤其是照明有些吃力,远不如普通打火机的照明范围大。我借着打火机微弱地光亮看了一会儿才勉强从身前一堆睁开的眼睛当中找出了一双人眼,这是一双隐藏于一群羊眼之中的人眼。

人们常说鱼目混珠,那是因为鱼眼和珍珠乍看上去有不少的相似之处。但所有仔细观察过羊眼的人都知道,人眼是无法冒充羊眼的,反之亦然。这不仅仅是尺寸大小的问题,而是瞳孔的形状不一致。羊是横瞳,和人眼有着明显地差异。尤其是在黑暗当中突然有光亮闪现,人的瞳孔和羊的瞳孔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我就是通过这种不同的变化将它们区分开来的。我身前的这个人似乎忽略了这个问题,他现在裹了一件脏得都看不出颜色的破皮袄缩在一群羊之中,正瞪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呢,还以为我没有发现他呢。

说实话我现在有些恼怒,既是因为自己摔倒出丑的样子被这个人全都看见了,又因为这个人的模样长得有些古怪。他生了一张比我还长的大长脸,两只眼睛居然还不是一边大,是一大一小,甚至还都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好在他是个男的,黑黢黢的面部肤色也显不出有多么难看。只是他的嘴唇有些青紫,似乎心脏不够健康,正在遭受着什么疾病的折磨。

我认为起码的礼貌还是要讲的,尤其是现在,我可能还会有求于他。因为我身后的这头不声不响的大家伙可能也是他饲养的财产,就这么被我砸晕或砸死了似乎也有些对不住他,一会儿我们俩商量赔偿时还得请他高抬贵手呢。所以我尽量压了压心头的怒火,将刚才在翻滚中吞入口中的渣土和杂草吐掉了,努力用比较平缓地语气同这个人打招呼道:“嘿,你叫什么啊?”

我面前的这个男人没有答话,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似乎他真以为我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我实在忍不住了,就晃了晃手中的打火机,示意我已经看见他了,同时又问了他一遍,“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人这回眨眼了,但他似乎有什么顾虑,只是张了张嘴,没有能发出任何的声音。我心念一动,猜到他不敢答话的原因了。或许是他这个人比较迷信胆小,之前看见我和黑子在山梁高处来来回回跑来跑去地冒充牛头马面的场景,又听见我喊了半天的什么阴司传票已下,可能他真把我们俩当成什么拘魂锁魄的鬼卒了。以前民间有一种传说,说如果遇上索命的阴差问话,尤其是问自己的姓名,千万不能回答。一旦回答了,那自己的魂魄就会被带走,被带到阴间去见阎王爷,自己的阳寿也就尽了,人自然也就死掉了。现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可能还心存侥幸呢,他以为来找他的牛头马面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只要他不开口回答,他就有可能蒙混过关,逃避最终命运的审判。所以他不肯开口,不敢开口回答我的问题,生怕一回答自己就没命了。

这下我有些为难了,因为我知道一个人为了活命,为了活下去会做出多么疯狂的事情。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嘛,为了生存,我连牛头马面这些传说中的地狱恶鬼都敢冒充,那这个男人的嘴巴我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撬不开了。他如果胆子够大、心肠够硬,搞不好还可能直接灭了我呢,就是把我这个前来拘捕他魂魄的鬼卒干掉。毕竟我现在受伤了,我摔倒滚下山坡的举动或许还可以解释为从天而降,但我满脸鲜血的模样却只能证明我的虚弱和狼狈。现在的我和面前的这个男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一个错误的判断或疯狂的念头都足以让我们做出后悔终生的决定。

不行!我不能再让他误会下去了,那样我就太危险了。于是我迅速调整了一下思路,尝试着用他能听得懂的逻辑和他交流:“今天算你小子运气好,我的任务仅限于刚才那具僵尸和你养的这头牛。你管好自己的嘴巴,五十年以后我再来找你,到时候你别让我费事啊!”说完我就忍着浑身的疼痛往起爬,想先站起来再说,省得这个男人真动了什么邪念。

估计是我的这番话打动了这个男人,他没有起身对我发难,只是将身子向前微微一倾,冲我点了一下头,用低沉怪异的口音对我说道:“谢谢大哥,祝您一路顺风,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