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屈辱的过往真的能忘记吗?(1/1)
楹楹肯出来了。
——陆闻礼
过了很久,陆闻礼又点燃了一支烟,试图再次麻痹神经时,就听到卧室里骤然传来许意楹近乎怒喊的声音,“别过来,别过来。”
那声音撕裂了客厅的死寂,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惧。陆闻礼心脏猛地一沉,几乎是瞬间扔下那才抽了半截的烟,顾不上膝盖钻心的疼痛,踉跄着冲了过去。他拧开门把手,急切地推门而入。
昏暗的床头灯光下,他看到许意楹已经坐了起来。她双腿紧紧弯曲着,双手环抱着膝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惊过度、试图用最小面积保护自己的小兽。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急促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陆闻礼的心被狠狠揪紧,他快步走到床边,在她面前站定。看着她深陷在噩梦余悸中的模样,他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微微弯下腰,伸出手,极其克制地、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声音沙哑却努力放柔,“楹楹,没事了,没事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许意楹像是找到了唯一的依靠,没有任何犹豫,她猛地向前一倾,双臂紧紧地环抱住了陆闻礼的腰。她的脸深深埋进他带着浓重烟草气息的衬衫里,仿佛要将自己整个藏进去。那力道之大,勒得陆闻礼呼吸一窒。
陆闻礼的身体瞬间僵直,如同被无形的电流贯穿。那声带着惊惧的嘶喊还悬在空气里,此刻腰上骤然收紧的力道却像藤蔓般将他牢牢缚住。他垂眸,看着怀中颤抖的身躯,悬在半空的手停滞了几秒,最终才带着千斤的重量,极轻、极缓地落下,小心翼翼地覆在她嶙峋的背脊上。他不敢用力,甚至不敢完全贴合,生怕任何一点多余的触碰都会惊醒她这片刻的、矛盾而脆弱的依赖。
细微的呜咽被布料闷住,只有滚烫的湿意透过衣料灼烧着他的皮肤。他再次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下气音,在昏暗的房间里散开,“没事了,楹楹,我在这儿。”那刺鼻的烟味让他无地自容,下意识想后退拉开一丝距离,腰上的手臂却猛地箍得更紧,勒得他几乎窒息。这带着他罪证般气息的拥抱,竟成了她惊涛骇浪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她急促的呼吸喷洒在他胸前,每一次抽噎都像小锤敲在他心上。陆闻礼不敢再动,只能维持着这别扭弯腰的姿势,用掌心笨拙地、一遍遍顺着她紧绷的脊骨。那层薄薄的睡衣下,是清晰可触的骨骼轮廓和尚未平息的颤抖。他像一座沉默的山,任由她依靠,哪怕膝盖的剧痛如碎玻璃在碾磨,也纹丝不动。客厅的灯光从门缝透进一线,照亮了他脚边散落的、未曾捡起的半截烟蒂。
时间在陆闻礼僵硬的姿势中缓慢流淌,许意楹急促的呼吸和颤抖终于渐渐平息,环抱他腰的手臂也微微松了些力道。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将脸更深地埋进他带着烟味的衣襟里,闷闷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低语道,“我饿了。”
这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死寂湖面的一颗石子,让陆闻礼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随之涌上的是巨大的、带着酸楚的惊喜。他几乎立刻回应,声音放得极柔,仿佛怕惊扰了刚刚平静下来的小鸟,“想吃什么?”
许意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费力地思考,又像是在积攒说话的力气。然后,她小声地、带着点犹豫和试探说,“想吃汉堡,凤梨的。”
一个简单得甚至有些幼稚的愿望,在此刻听来却如同天籁。陆闻礼的心口软得一塌糊涂,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应下,“好,我去给你点。”他下意识地想直起身去客厅拿手机。
然而,就在他身体刚有轻微移动的瞬间,许意楹环抱他腰的手臂猛地再次收紧,整个人又绷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未散的惊惶和急切的挽留,“别,别走。”
陆闻礼立刻僵住,不敢再动分毫,连声道:“好,好,但楹楹,我的手机在外面,我得……”
“用我的点。”许意楹打断他,声音依旧带着急促,但总算没再那么惊恐。她微微松开一只手,摸索着从枕头下拿出自己的手机,塞到他手里。
“好。”陆闻礼接过带着她体温的手机,心头五味杂陈。他维持着弯腰的姿势,艰难地单手操作着,在屏幕上寻找外卖软件。许意楹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揪着他腰侧的衬衫衣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连接她与安全世界的唯一绳索,只要松开,她就会再次坠入无边的黑暗。
点完餐,付好款,陆闻礼将手机轻轻放回她枕边。许意楹揪着他衣摆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更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确保他不会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消失。陆闻礼便任由她揪着,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安静地陪着她。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低鸣。膝盖的疼痛持续传来,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腰间那小小的、固执的牵扯力上,那力量微弱却沉重,承载着她此刻全部的依赖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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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外卖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许意楹似乎有些困倦,揪着衣摆的手力道渐松,头靠在他身上,呼吸变得绵长均匀,像是短暂地睡着了。陆闻礼不敢动,只能忍着膝盖的酸痛和腰背的僵硬,像一尊守护的石像。
直到门铃声响起,许意楹才猛地惊醒,身体瞬间又绷紧了。陆闻礼立刻安抚,“是外卖到了,楹楹,我去拿,很快回来,就在门口。”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许意楹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不舍,但最终,她揪着他衣摆的手指,一根一根,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不情愿,松开了。那松开的过程,仿佛抽走了她一部分力气,让她重新蜷缩了起来。
陆闻礼快速起身,膝盖的剧痛让他趔趄了一下,他咬牙忍住,快步走出卧室,他微微弯腰揉了揉几乎失去知觉的膝盖,然后才去开门拿了外卖。
当他拎着散发着食物香气的纸袋重新回到卧室时,许意楹正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看到他进来,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放松。陆闻礼走到床边,将袋子放在床头柜上,拿出还温热的汉堡和薯条,细心地帮她打开包装,插好吸管放在牛奶盒上。
“吃吧,楹楹。”他声音温和。
许意楹小口小口地吃着汉堡,动作有些机械,但确实是在进食。陆闻礼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她吃得不多,薯条只动了几根,牛奶倒是喝了大半杯。
吃完后,陆闻礼收拾好垃圾,轻声说,“我去把垃圾扔到门外,很快回来。”这次,许意楹只是看着他,没再阻拦,但眼神依旧紧随着他。
陆闻礼拎着垃圾袋走出卧室门,轻轻带上。就在他走到玄关,将垃圾袋放在门外准备转身回来时,他愣住了。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许意楹穿着单薄的睡衣,赤着脚,站在门内昏暗的光线里。她没有走出来,只是站在那里,目光越过客厅,落在刚刚放下垃圾转身的他身上。
陆闻礼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攥住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在尝试。尝试走出那个禁锢她的房间,哪怕只是推开一道门缝,哪怕只是短暂地站在门口,望向有他在的空间。这对深陷抑郁泥沼、对黑暗和陌生环境充满恐惧的她来说,是迈出了多么艰难的一步。她是在努力,用尽力气想要挣脱那无形的枷锁。
他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和翻涌的心疼,没有立刻走过去,怕惊扰了她这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他只是站在原地,对她露出一个极其温和、带着鼓励的微笑,轻声道,“楹楹,地上冷,穿上拖鞋好吗?”
许意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又看了看他,迟疑了一下,慢慢退回去,穿上了床边的拖鞋。然后,她再次出现在门边,这次,她扶着门框,一只脚试探性地迈出了卧室的门槛,踏在了客厅的地板上。灯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她微微眯了下眼,似乎有些不适应这比卧室稍亮的光线。
陆闻礼这才慢慢走过去,没有靠近,保持着几步的距离,声音放得更柔,“要不要在客厅坐一会儿?”
许意楹点了点头,像完成一项艰巨任务般,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到了沙发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身体依旧有些紧绷。
陆闻礼没有立刻坐下。他转身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许意楹需要服用的抗抑郁药,仔细按照剂量倒好,又接了一杯温水。然后他走到沙发旁,蹲下身,将药片和水杯递到她面前,眼神专注地看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耐心和轻柔,带着哄孩子般的低哄,“楹楹,吃药吧。”
许意楹的目光落在他掌心的白色药片上,又抬起看了看他。那眼神复杂,有抗拒,有疲惫,但最终,在那温和而坚持的目光注视下,她伸出手,从他掌心拿起了药片。她没有再犹豫,微微仰头,将药片放进嘴里,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水,喉头滚动,咽了下去。
陆闻礼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他接过空水杯,放在茶几上。许意楹则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屏幕亮起的光映在她脸上,变换着色彩,她眼神有些放空,并没有真的在看什么。
陆闻礼看着沙发,以前他总习惯坐在她身边,揽着她一起看。但现在……他迟疑了。他怕自己的靠近会再次惊扰她,破坏这来之不易的片刻宁静。最终,他选择了沙发最边缘的位置坐下,身体微微倾向她,却保持着一段清晰的距离。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她身上,留意着她细微的情绪变化,而不是在电视屏幕上。
客厅里只剩下电视里嘈杂的背景音。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无法言说的沉重。
夜渐渐深了。陆闻礼看了一眼时间,轻声说,“楹楹,很晚了,该休息了。”
许意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她关了电视,客厅瞬间安静下来。她站起身,慢慢地往卧室走。
走到卧室门口,她停住脚步,却没有立刻进去。陆闻礼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也停下了。他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知道黑暗和独处对她而言意味着新一轮的恐惧。
“楹楹,”他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别怕。我今晚……就在门口陪着你。”他没有说“睡在客厅”,而是强调了“门口”,给她一种更近的、触手可及的安全感。
许意楹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她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那里,背对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才低低地传来,破碎得让人心碎,“陆闻礼……你别对我这么好……”
陆闻礼的心猛地一沉。
“……不然,我怕我会舍不得跟你分手了。”
这句话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陆闻礼的心脏最深处。痛楚瞬间蔓延开来,几乎让他窒息。他几乎是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急切和卑微的哀求,“楹楹,那我们便不分了,好不好?我们不分手了,我们重新开始,我照顾你,我们……”
“不好。”许意楹打断了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她终于转过身,脸上已满是泪痕,眼神里交织着痛苦、清醒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坚定。“不好。”她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说服他,更像是在说服自己。说完,她不再看他,快步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那声轻微的关门声,却像重锤砸在陆闻礼的心上。他僵立在门口,许久,才慢慢弯下腰,巨大的失落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压垮。他靠着门板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后背贴着门,仿佛这样就能离她近一点。
他沉默地起身,去客卧抱来了被褥和枕头,就在许意楹卧室门外,铺了一个简单的地铺。没有垫子,坚硬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被褥传递着寒意。他躺了下来,面朝着那扇紧闭的门。客厅的灯还亮着,如同他之前承诺的那样,给卧室门缝透进一丝光亮。他睁着眼,望着那扇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那个让他心碎又无比珍视的人。
门内,许意楹躺在床上,同样睁着眼睛,毫无睡意。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陆闻礼那句卑微又充满希冀的“那我们便不分了,好不好?”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撞击着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决心。她想起他跪在冰冷瓷砖上的样子,想起他僵着身体任由她抱着时的隐忍,想起他点汉堡时的笨拙,递药时小心翼翼的温柔,还有他坐在沙发边缘那刻意保持的距离……他的好,他的痛,他的悔,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切割着她试图封闭起来的心。
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这份舍不得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理智,让她几乎要动摇那个“深思熟虑”的分手决定。可是,只要想到“那天”,想到他出现时带来的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和绝望,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无法愈合的创口就再次翻涌上来,冰冷地提醒着她那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别对我这么好……”她在黑暗中无声地啜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阿礼……我该怎么办?”
门外,陆闻礼听着门内隐约传来的、压抑到极致的细微啜泣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捏。他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着冰冷的门板,仿佛想隔空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烟瘾又犯了,可他不敢再抽,怕那味道飘进去让她不适。他就这样静静地躺着,守着,像一尊固执的哨兵,守着门内那个在爱与痛的深渊里挣扎的灵魂,也守着自己那早已千疮百孔、却依然不肯熄灭的微弱希望。客厅的灯光苍白地笼罩着他,在他脚边投下长长的、孤独的影子。烟灰缸里,那半截早已熄灭的烟蒂,静静地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