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岁安（1/1）
第二日
天灰蒙蒙的，大片大片黑云笼罩过来，看情况，很快要下雨了。
还有一阵才到下学的时候，众人窝在屋子里边。
“看样子，这雨肯定不小。”谢枭倚靠在窗边，手里转着笔。
景暮安穿的挺厚，窝在座位上喝茶，近来他倒是气色好了不少，这会儿正和季容照下棋。一旁围着一群人看他们下棋，图个热闹。
棋盘上黑子把白子围的几乎水泄不通，景暮安执白子，季容照执黑子。
苏子沛看他们厮杀，拉着傅遥琴给他解释：“快快快，现在呢？”
宋湘看的比他还认真，“平了，要看太子的下一子落在哪里了。”
谢绾不看棋，眼睛不转的看着季容照的手，从手移到脸，硬是把季容照看的坐立难安：“谢小姐，倒也不必这么看着我。”
简嘉妍给他们添茶，悄悄递给景暮安一块蜜饯压压苦涩的茶味。
谢绾懒懒的哦了一声，眼神移开刹那，又转回去，听劝了又没完全听。
谢枭见没人理自己，走过去看了棋盘，“可以啊，这都能杀出重围，太子殿下卓尔不凡啊。”
景暮安撇了他一眼：“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拿的白子。”
大家哄笑一片，孙缪拉着谢枭坐下，“别凑热闹了，你回回算术课被挂，怎么不练练啊？”
谢枭一听这个就头大：“那东西我真算不来，太折磨人了。”
樊雨诗坐在他旁边，“谢公子，你就说，你哪堂算术课不睡觉的？”
“……”谢枭尴尬了一瞬，指了指苏子沛：“他不睡也不会。”
那边快下完了，最后季容照在被围追堵截下，以一子险胜。
“可以啊，这个程度了还能赢，太子殿下厉害啊！”
“那倒不是，是暮安让了一步。”季容照听着他们夸，笑着摇摇头。
“高手过招，主打一个眼花缭乱，我到后面都看不懂了。”苏子沛扒着棋盘看了半天，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就……赢了？
景暮安支着头，看着大家推推搡搡，眼里笑意不散，在看见简嘉妍被大家推搡的几次差点跌倒后，睫毛垂落，伸手把隔着衣袖将人拉过来，指了指茶杯，“谢枭说他渴了。”
人群静默一瞬，苏子沛小声问谢绾：“我怎么不知道谢枭喜欢喝茶？”
宋湘低声：“这都看不明白？大家挤到妍妍了，景暮安吸引注意力呢，瞧，这不安静了？”
被点名的谢枭还在和樊雨诗扯雉兔同笼的问题，谢枭怒吼：“今天天王老子来了笼子里也只有十三只兔子！”
樊雨诗拿笔指着题目，比他还大声：“十四只！！！多了一个脑袋四条腿啊，你怎么总是背题不记算法！”
众人：“……”哦，确实是谢枭需要水了，脸都涨红了呢。
开始下雨了，噼噼啪啪砸下来，落在青石板砖铺的地面上绽出水花，映出院中的垂柳，以及窗边的一排小脑袋。
明南非叹气：“这么大的雨，回去衣裳都湿透了哎！”
简初尧比他还苦恼：“明南非，我能不能今晚不回家？”简四太坏了，他们几个加一起都玩不过他，回去就得被欺负，他活的好卑微哦！
明南非衔着笔：“不能。回头简四带着他那蛇来找你怎么办？别做梦了，死兄弟不死朋友。”
简初尧怒斥：“废物，他比我们还小点呢！能不能别这么丧？”
季斐泽打着喷嚏：“那你为什么不敢回去？啊……秋！”
随玉琼坐在窗边看着雨滴，转头看向在给简轻澜讲故事的随寒苏，脸色有些阴沉：“这仇必须报。简三，他就没怕的？”
简初尧想了下：“好像没有？主要我根本打探不到啊，他不告诉我，还耍我玩。”
随玉琼翻了个白眼，跑过去抱起简轻澜：“小五啊，告诉我，简四怕什么？”
随寒苏捂着头：“你要不听听你问的什么？”
“离离喜欢……剑术。”简轻澜给出了一个答案，随手塞给随玉琼一颗甜枣，一堆小手递过来，她没办法，又只好挨个分，一袋子甜枣一个没剩下。
明南非若有所思：“不如，咱们派一个耍剑好的和他玩玩？”
众人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发呆的裴洛霄，眼神炙热得吓人。
裴洛霄汗颜：“我不认为自己是个不怕蛇的。”他又不是傻子，冒险得罪一个养蛇的，他皮痒？
凌子清摸出一包药：“给他下点药？”
“使不得！你那药量不对给他药出事怎么办？”简初尧第一个不同意，真出事了他娘不削了他呦！
季斐泽擦着鼻涕：“不然，把他的蛇放倒？凌子清，你有雄黄粉吗？”
随寒苏尝试阻止他们找着被收拾：“万一他不只有蛇呢？”明劝不顶用，吓唬可能效果好点。
明南非点头：“对，准备个麻袋吧，实在不行我们套头揍他一顿就跑。”
随寒苏担忧的看着他们，尝试再劝：“躲着他点好了，做什么非要斗？”
随玉琼咬牙切齿：“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被蛇吓哭，这仇非报不可。”
得。去吧，再被收拾一顿就服帖了。随寒苏抱起简轻澜走到门口看了看雨，“简四在塞外长大，淮京没见过血的孩子和他斗，真的是上赶着给他送乐子看啊。”
散学后雨停了。明南非等人约好了在燕尾巷见面，由简初尧把简四喊出来。
好消息，人出来了，坏消息，他们没一个人敢正面去刚。
他们藏在卸货的箱子后面嘀嘀咕咕，简望离把蛇放下来，一招把所有人都逼了出来：“各位哥哥姐姐，约我出来玩也不用找个这么小的地方啊，这要是出点事都跑不掉啊。”简望离踮脚搂住简初尧的脖子，威胁的看着他不许他动。
明南非视死如归：“是的，我们约你出来玩，请把你的蛇收起来。”
凌子清相当镇定：“这蛇没毒，不知道它怕不怕雄黄……”
随玉琼捂住他的嘴，“望离你吃晚饭没啊？”
简望离把另一只小蛇放在简初尧肩膀上，步步靠近他们：“想揍我？”
众人齐刷刷的摇头。
简望离笑了，深棕色的眼睛眯起：“说说看，谁的主意。不然都别走了。”
小蛇探着脑袋靠近大家，一众人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随寒苏对着院门看了许久，“得了，全部被收拾了。”
果不其然，隔天来学堂的几个人，不是脸青就是腿瘸的，受伤最轻的是随玉琼，同时也伤的最显眼，眼窝被打青了，貌似是内讧的时候被打到了。
裴洛霄最惨，被季斐泽拉着挡招不成还被那蛇咬了一口，身上被抓得青青紫紫，听说裴丞相又在朝堂上上奏折告状了呢。
简望离燕尾巷一战成名。
被收拾一顿后，他们安分了许多，可是，简望离进了宫学，和他们一起听课。
因为离放假还有段日子，所以简小叔一家还要住着，简四也还要继续欺负他们的。
——
小年夜时
戍正（晚上八点时）这会子城里还是很热闹的，外出的都回来了，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准备过年。
“你快点啊，到底能不能行啊你？”谢枭抱着苏子沛的腿把人往上推，脸涨得通红。
苏子沛摇摇晃晃的抓着青色的墙壁，“你别晃啊！往上，还差点呢！”
谢枭咬牙一把给他推上去：“妈的，我服了！苏子沛你怎么看着瘦瘦的，抱起来那么费劲？”
苏子沛扑腾着上去，踹了他几脚：“你没劲儿，别说我重，嘿！沈叔！”
谢枭磨牙，脚踩在墙边的沿上，一蹬脚趴在墙头：“呦，沈叔晚上好啊。”
沈堍笑了，搬来梯子给他们放好：“怎么不走正门？”
谢枭看着苏子沛踩着梯子往下走，抬手给他一个脑瓜崩：“来偷世子殿下的，哪能光明正大？”
景王不待见景暮安，把儿子丢在偏院里不闻不问的，也才方便了他们每次来找人。
苏子沛抬头瞪他：“你要死啊，弹那么重！”
谢枭借着月光，估摸了下高度，还是决定顺着梯子爬下去，虽然不太雅观，好歹安全：“你踹我的时候也没留情啊。”
沈堍看着他们打闹：“今日世子不能出府了。”
苏子沛被谢枭锁在怀里，闻言脚步一停，被谢枭一带，差点推倒：“他又见风了？”每次景暮安吹了冷风总要卧床一段日子的。
沈堍点头，眼里闪过悲伤：“嗯。”是因为那药性太烈，世子承不住药性，一时间加重了病。
谢枭嘻嘻笑：“没事儿，大不了今晚在他院里过了呗！”
走近屋子时，几人听见笑声，苏子沛转头问沈堍：“沈叔，还有谁来了？”
“三位小姐。”
苏子沛推开谢枭，跑过去推开门：“绾姐？！你不是回江东了吗？”
谢枭把他推进去关了门，“门外风大，进去再说。”
谢绾坐在椅子上和简嘉妍学着包饺子：“我半路跑回来了。”
镇国公府的亲戚老多了，一帮子人打太极，明里暗里攀比，本来她就烦，听说谢枭不去江东了，当即调转马头回来了——见鬼的回去探亲，一帮子老东西阴阳她没个女儿家的样子，还不如在淮京待着呢。
正堂里放着的桌子上摆着面盆和馅儿，屋里烧着两个火炉，景暮安从里屋走出来，端着红色蜡烛放在门边的柜子上。
宋湘有模有样的擀面皮，小辫子一甩一甩：“愣着干嘛？洗手去！”
简嘉妍偏头给谢绾教：“手指捏着皮往里折，把馅儿往里推，对……”
谢枭和苏子沛抢着洗了手，跟着简嘉妍学包饺子，不大的小屋里几个人闹哄哄的聚在一起，沈堍进来贴了几个“福”字，换了些红色的物什，屋里亮堂堂的，喜庆的很。
“哈哈哈，你看你包的丑死了。”苏子沛包了个还算不错的饺子，转头笑话谢枭，喜提一脚后去跟景暮安犯贱：“景世子手艺不错啊，瞧瞧这饺子包的，馒头里带点馅儿呢。”
景暮安穿着件青绿色的长衫，头发懒散的扎着，闻言手下动作一顿，“一会儿给狗吃都不给你吃。”
一个屋里的人停下手里的活儿，谢绾嗤了声：“噢，一会儿吃这顿饺子的，是狗呗。”
简嘉妍偏头笑了，眼里碎光点点：“倒也不必这样说。”
宋湘抄起擀面杖给了苏子沛一下：“让你嘴欠。”
景暮安的嘴毒，是群攻击的，一个没得跑的那种，这玩意儿每次都上赶着找骂。
谢枭一心一意包饺子，顺手放了个洗干净的银币：“更岁交子，团圆！嘿，这个皮怎么破了？”
宋湘丢给他一片：“喏，再盖一片。”
咚咚咚——
“请进。”
几个人抬头，傅遥琴提着一个匣子和太子季容照站在门口。
“呦，你们也来了啊，快进来坐。”谢枭比景暮安还像主人，招呼着两人洗了手坐下来，“来，我们一起包饺子！”
景暮安幽幽的看他：“他敢包，你敢吃？”
谢枭反问：“为啥不敢吃？你家的馅儿，中毒了也赖你头上。”
季容照学着简嘉妍的样子拿起面皮，谢绾已经包的有模有样了，于是也就给他教起来。
开了几句玩笑话，景暮安这才问季容照：“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去简府送了贺礼，听简夫人说你们都在这儿，就过来看看。”季容照手下动作不停，包了一个有点丑巴巴的饺子。
苏子沛看着简嘉妍往饺子里放硬币，“这个得怎么包住？”
简嘉妍把饺子放在手里给他展示：“像这样，馅儿放少点。”
“这些馅料是——”傅遥琴好奇的问一句。
宋湘揉着面团，又甩了下辫子：“我们三个来的早，让厨房那边准备的。小古板，你起来给我辫子用筷子盘一下。”
傅遥琴放下面皮，看着她头上的辫子，默了默，想着与其给她用筷子盘了，不如用发钗盘，可是宋湘头上没有发钗，宋大小姐不喜欢发钗步摇一类的。
简嘉妍抬手取了自己的一只钗递给他：“用我的吧。”傅遥琴脸上的纠结看的她真快笑死了。
傅遥琴松了口气，轻轻拉起宋湘的辫子给她盘好，把发钗别好。
忙活了快一个时辰，终于把饺子下锅了。
苏子沛趴在桌子上玩景暮安不知哪里搜来的玉环，用手拨着上面的玉珠：“想我苏子沛，长这么大，头一次包饺子呢！”
谢枭喝了口茶：“谁说不是？太子你也是第一次吧？”
季容照点头，“从前倒真没做过。”
谢绾撑着下巴看简嘉妍给宋湘编辫子，屋里几个人，各有各的热闹。
往后几年的小年夜里，太子季容照和傅遥琴偶尔来一趟，而谢枭几个，却是年年都来，打打闹闹的包一顿饺子，偶尔还会拐着景暮安去下馆子，这个小年夜，倒也过得有意思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