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乌兰(1/1)

阿木古兰通知了外祖母,她知道怎么办。

老人家见过的风风雨雨太多,在很多事情上显得从容万分。

阿木古兰没等她舅舅回来。

因为外祖母又让她去和别人家说这些消息。

阿木古兰只好和外祖母告别,先离开了。

其余几个营盘也不算远,她算了下路程,大约有两三家,最多三天就能回家了。

路上,她看到一个婶子正在拆卸穹庐,看样子准备搬家。

阿木古兰便上去帮忙。

绳子已经是解开了,阿木古兰帮她把毡子卸下来,都好好的放在车上。

两人忙了一会儿,边干活边聊天。

这个婶子阿木古兰之前没见过,来往中知道她叫乌兰。

阿木古兰就叫她乌兰婶子。

“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她问道。

“我是个寡妇嘛。”乌兰笑道,“这些活只能自己做了。”

阿木古兰沉默了,六年前大家失去的东西太多了。

她们家算是运气好的,家人都还在,除了当时家里最小的孩子没活下来,别的还算幸运。

有些人直接失去了家里的壮劳力,不愿意和家人再生活在一起,也不愿意改嫁或者被收继的,就只好辛苦些。

阿木古兰把消息告诉了乌兰婶子,她神色有些悲伤,但也扯着嘴角笑了笑。

“快去通知别人家吧。”

“您不如直接去我家?”阿木古兰说道,她指了一个方向,“往那边一直走就能看见我家了,我们一起准备,您家的羊先给我们一起放着,有个照应也是好的。”

乌兰婶子说好,两人就此分开。

阿木古兰通知了几个营地,最后也有不少人去了她们家,一起准备东西。

众人准备得热火朝天,气氛倒是轻松愉快,因为是难得能够杀些羊储备肉的日子。

草原上的杀羊,若是让血落在地上,便是对草原的不敬。

两个壮年男子把羊翻过来放倒,那羊便安安静静地躺着。

接着用小刀划开羊皮,把羊的心脏附近的血管扯断。

羊便无痛去世。

全程安静,不见动物哀嚎,不见一滴血。

小孩和妇女便跟着清洗内脏,待分割完毕后把羊肉挂起风干。

羊肉、羊血、内脏、羊毛、羊皮、羊骨都是好东西。

肉食用,血灌肠,内脏给狗吃,羊毛皮做衣服,骨头成玩具。

草原人的命便是这样被牲畜支撑起来。

羊尾油是最尊贵的人才能享用的美食,阿木古兰前世吃过一次,受不了那股膻味,也吃不下去那些脂肪。

现在却馋得不行。

前世想摆脱的脂肪,在这里却是生存的必需品。

托需要储备肉的福,阿木古兰吃了几天的新鲜羊肉,连家里的几条狗都吃了大餐。

虽然是战前的准备,但对于他们来说,竟然也像一次盛大的宴席。

屋外临时搭起一个灶来,上面的锅子时刻沸着,有人家的小孩看着火,时不时往里加点牛粪。

还有小孩被打发去摘韭花,女人们清洗干净,打成酱。

杀好的羊拿出些肉来,放进锅里煮,倒也不用什么调味料,只是加些盐就颇为鲜美。

什么时候忙完,什么时候吃饭,大家席地而坐,分食煮出来的新鲜羊肉。

阿木古兰把沾着韭花酱的包含脂肪的羊肉送进口中,汁水四溢。

思绪却渐渐飘远。

“如果有孜然就好了。”阿木古兰想。

可这东西这时候还在遥远的埃及。

除此之外她还怀念各种水果。

她想吃火龙果、菠萝蜜、苹果、橙子、葡萄、西红柿、黄瓜、梨、李子、西瓜、荔枝,甚至生菜也行。

无籽西瓜和无核荔枝也不奢求,毕竟现在没有农科院专家让她磕头。

最好再来一小点糖。

要是有炸薯条就更好了。

这边思绪乱飞,她的旁边突然坐下来一个人,是乌兰婶子。

她干活利索,只用一小桶水便把内脏洗得干干净净,剪下来的羊毛骆驼毛搓成绳子,她手又快,做出来的绳子又结实,阿木古兰跟着她学了很多天。

阿木古兰不去问,她也没说什么。

只是在晚上,人们围着篝火的时候,乌兰婶子一个人在帐子里。

杀羊储肉、割草晒草、修补衣裳、保养武器……

羊肉渐渐在风中失去水分,人们日夜看着,防着鹰把珍贵的肉抓走。

很快,集结的日子到了。

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一天。

大块的云朵从空中飘过,在地上投出一个又一个行动的阴影。

人们解下来绳子,把帐子收到车上。驼车带着他们的全部家当,慢悠悠地向北行去。

小一点的孩子赶着羊,大点的孩子赶着牛,妇女们赶着驼车,男人们赶着马匹和骆驼。

牛羊不分谁家和谁家,每家早在自己的牲畜身上点好标记,记好了数。

每家每户的畜产数量都报给了阿木古兰,等集结完毕,再由她告诉首领。

人们在首领的营帐附近散落开。

各家负责各家的事。

当晚,首领把各家的人聚起来议事。有老人的是家里的老人来,家里没有老人的就是最年长的男性。

阿木古兰是例外,她也参加了会议。

会前,阿木古兰向首领报了南边十二个营盘的畜产。

十二户,老人六人,男子十一人,女子十四人,孩子们里,十二岁以上男三十人,十二岁以上女二十七人,十二岁以下的男童六人,女童四人。还有逃来的那两个汉人。

“六个人?”首领问,“我记得南边这几家男孩有七八个吧?”

“确实是只有六个孩子。”阿木古兰道。

首领想了一下,问道:“乌兰家那个孩子没在营地里见到呀。”

“欸?乌兰婶子有孩子?”阿木古兰诧异道。

首领叹了口气道:“有的,她丈夫的兄弟四年前有的饿死,有的战死,他们的儿子倒是还活着,本来应该收继她,可她不愿意,只是想独自带着孩子。”

“我那会儿该再劝劝她的。”这个高大的汉子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他们感情一定很好。”阿木古兰说,感情好的妇女常常记得亡夫,不愿意被收继。

“是啊,当时乌兰出的嫁妆是最多的,你年纪还小,没见过那时候的婚礼,真是附近最热闹的,前前后后八十多帐,人们跳了六七天的舞。”

“她儿子还在,本来她丈夫家不想收回他的财产,她说照顾不来,硬要还给人家。现在带着自己的嫁妆养活自己。”

阿木古兰心里闷闷的,想开口,但不知道从何说起。

“所以她的孩子……”

“那个男孩是个好孩子。”首领说道。

阿木古兰心里闷闷的。

首领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她。

阿木古兰的记忆突然闪回到了六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