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碎玉5(1/1)

众人被那若有似无的声响牵引着,纷纷停下脚步,循着声音的源头围拢过去。

目光扫过布满青苔的石壁,最终落在一处毫不起眼的凹陷处。

那里积着厚厚的灰,像是被岁月遗忘了千百年,连石壁本身的纹理都被遮得模糊不清,若不细看,根本不会察觉异样。

洛离走在最前,指尖轻轻拂过那层积灰。

灰末簌簌落下,在空气中扬起细小的尘埃,带着陈旧的土腥气。

随着灰尘被拭去,凹陷处的石壁渐渐露出原本的颜色,一行刻痕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那是两个篆字,笔画古朴苍劲,带着几分磨损的痕迹,显然已存在许久。

墨迹早已褪去,全凭刻痕本身的深浅辨认,笔画间还残留着些许灰渍,让字迹显得有些模糊。

但仔细看去,字形依旧清晰可辨——正是“人枢”二字。

“人枢”二字静静卧在石壁凹陷中,仿佛藏着某种被尘封的秘密,与周围斑驳的石壁、厚重的尘埃形成强烈的对比。

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是‘人枢’!”希长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尾音微微发颤,像是极力压低却仍泄露了几分狂喜。

他往前凑了两步,目光死死盯着石壁上那两个斑驳的篆字,原本平静的眼底瞬间迸射出灼人的光亮。

像是黑夜里骤然燃起的星火,连带着周遭的人都被这股情绪感染,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我在古籍里见过这两个字!”他急切地补充道,指尖下意识地悬在字的上方,却又不敢轻易触碰,仿佛那是承载着千钧秘密的钥匙。

“书上说,‘人枢’并非寻常刻字,而是上古机关术里的枢纽之眼!”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心绪,声音却依旧带着颤音:“传闻这类枢纽往往与秘宝的线索绑定。

要么是开启某处秘境的关键,要么是指引宝藏方位的路标……

古籍里记载得很简略,只说‘人枢现,机括启’,没想到今日竟真能亲眼见到!”

话音落下,他又凑近了些,仔细端详着那两个字的刻痕。

仿佛想从笔画的走向里找出更多蛛丝马迹,眼里的光愈发炽烈,像是已经透过这两个字,看到了被时光掩埋的无尽秘密。

小草仰着圆圆的小脸,鼻尖几乎要蹭到望轻的下颌。

她的小手紧紧扒着望轻的脖颈,指腹还带着方才在地上抓过泥土的微凉湿意,力道却不轻,像是生怕自己掉下去似的。

“望轻哥哥,”她的声音软糯,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尾音微微上扬,透着一股急切的好奇。

“他们说的‘人枢’,是不是……是不是就有碎玉的消息呀?”

她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地望着望轻的侧脸,眼里满是期待。

自从听说碎玉能抵挡洞里的傀儡,这两个字就成了她心里最要紧的念想,此刻听见“秘宝线索”,第一个便想到了它。

小手又不自觉地收紧了些,连带着声音里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紧张。

望轻缓缓点头,目光仍落在石壁那“人枢”二字上,方才因警惕而紧绷的嘴角终于柔和了些许,眉宇间也舒展了几分。

“看来和之前那几间空荡的石室终究不同,”她轻声说着,指尖下意识地在身侧蜷了蜷。

“这行字……说不定真藏着我们要找的线索。”

话音尚未落地,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猛地按住了她的肩。

那力道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望轻心头一凛,刚要转头,就听见阿野压得极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震动:“不对劲,脚下……”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可那紧绷的声线里透出的警惕,却像一块石子投入静水,瞬间让周遭刚刚缓和的气氛重新凝固。

望轻下意识低头,便觉脚下的石板似乎微微动了动,并非错觉般的轻颤,而是一种带着规律的、缓慢下沉的异动,连带着地面都泛起了细碎的嗡鸣。

众人闻声低头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悬空感猛地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方才还坚实冰冷的石地,竟毫无征兆地变了模样。

边缘处的石板率先向上翘起,接着像被无形巨力生生抽走,眨眼间便如春日消融的冰雪般层层碎裂、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黑暗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连火把的光投下去都被瞬间吞噬,连一丝回响都听不到。

失重感来得又快又猛,仿佛脚下的大地凭空消失,所有人的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

“啊——!”希长的惊呼声刚起就被扯得变了调,不过手却一直护着阿梨。

而小草被吓得一把攥紧望轻的衣襟,小脸埋进她颈窝,呜咽声被风割得支离破碎。

望轻下意识想抓住身旁的人,指尖却只捞到一片虚空,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那风带着地底特有的阴寒,刮得脸颊生疼。

阿野的反应最快,坠落的刹那他猛地屈身,试图在倾斜的石板上稳住身形,却只蹬到一块松动的碎石。

碎石坠入黑暗的瞬间,连一点落地的声响都没有,更衬得这深渊深不可测。

所有人都像断线的风筝,在急速下坠的气流中翻滚,火把的光芒在黑暗里剧烈摇晃。

将众人惊惶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又在下一秒被更浓重的黑暗吞没。

“抓紧我!”洛离的声音像是被黑暗淬炼过,带着破风的锐响在耳边炸开,穿透了呼啸的气流。

阿凌脑中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先于意识反应,指尖猛地收紧,死死攥住他的手腕。

那腕骨坚硬,却带着一丝温热的力道,像是黑暗里唯一的浮木。

两人的身影在失重的混沌中翻滚,衣袍被气流掀得猎猎作响,肢体时而碰撞,时而又被惯性扯开。

却始终被那只紧握的手连在一起,在浓得化不开的黑里跌跌撞撞地纠缠。

望轻的手臂像铁箍般圈着怀里的小草,将那小小的身子完全护在胸前。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的颤抖,小草的脸埋在她的衣襟里,连呜咽都透着害怕的压抑。

突然,后背传来一阵剧烈的撞击,“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撞上了岩壁突出的棱角,剧痛瞬间顺着脊椎蔓延开来。

望轻喉间忍不住溢出一声闷哼,额角渗出冷汗,却反而将小草抱得更紧,生怕这冲撞让怀里的孩子受了伤。

希长的另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抓着,指尖掠过阿野的衣角,刚要扣住,却被一股下坠的力道猛地扯开。

“阿野!”他急声低喊,声音却被风声揉碎。

再次伸出手时,触到的只有一片冰冷的虚空,指尖甚至能感受到气流飞速划过的凉意。耳边除了风的嘶吼,便是彼此压抑的喘息。

有他自己的,有远处望轻隐忍的抽气,还有洛离和阿凌偶尔碰撞发出的闷响,每一声都在这无边的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令人心慌。

坠落仍在无休止地继续,身体像被无形的引力拖拽着,在浓稠如墨的黑暗里不断下沉。

风声在耳边嘶吼得愈发尖利,刮得人耳膜发疼,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方才在石壁上瞥见的那行“人枢”篆字,早已被身后的黑暗彻底吞没,连最后一丝刻痕的影子都寻不到了。

想起初见那两个字时的情景——积灰被拂去的瞬间,古朴的笔画在光线下若隐若现,希长眼里亮起的光,小草期待的询问,还有望轻嘴角那丝难得的松弛……

那点因“秘宝线索”而起的希望,此刻想来竟像个精心设下的诱饵。

它曾像黑夜里的火星,让所有人紧绷的心弦都微微松动,以为终于触到了破局的关键。

可转眼间,这火星便熄灭在更深的黑暗里,反而引着他们一头栽进了这片无底的未知。

下方依旧是望不见底的虚无,没有落地的迹象,也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只有失重带来的恐慌,像藤蔓般缠上每个人的心脏,随着坠落的每一秒,勒得越来越紧。

风声依旧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得人脸颊生疼,在耳边尖啸不止。

希长将阿梨紧紧护在怀里,手臂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生怕这剧烈的坠落伤着她分毫。

阿梨的小脸埋在他胸口,压抑的哭腔混着急促的呼吸,温热的泪水透过衣襟渗进来,熨帖在他的皮肤上,带着令人心揪的湿意。

他低头,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刚要开口说句“别怕,有我在”,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见一抹极淡的异样。

那是在火把残焰偶尔向上窜动的瞬间,一道微弱的光恰好扫过身侧的岩壁。

就在那转瞬即逝的亮处,竟有两道模糊的刻痕一闪而过,形状眼熟得让他心口猛地一跳。

希长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着身侧。

下一次火光亮起时,他看得更清了些。

那不是自然形成的石纹,分明是人工雕琢的痕迹,笔画走势苍劲古朴,像极了方才石壁上见到的那两个字!

怀里的阿梨察觉到他的僵硬,抽噎着抬头:“希长……你怎么了?”

“没什么,”希长的声音有些发紧,视线却没离开岩壁。

“你抓好我,别松手。”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追随着那些一闪而过的刻痕,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身侧的岩壁本是一片浓黑,只有当洛离手中那支火把的残光被气流卷得猛地向上一窜时,才会有几缕微弱的光勉强扫过。

就在那光与影交错的刹那,岩壁上竟隐约浮出几道刻痕。

不是杂乱无章的石缝,而是带着明显人工雕琢的痕迹,笔画转折间透着一股熟悉的古朴劲儿。

那刻痕埋在厚厚的青苔与积灰下,像是被刻意藏了起来,只有光线恰好掠过的瞬间才肯露出半分真容。

可就是这惊鸿一瞥,足够让希长认出那轮廓——与方才石壁上“人枢”二字的刻痕如出一辙,同样的苍劲线条,同样的磨损质感,仿佛出自同一人之手。

火把的光又弱了下去,刻痕重新隐入黑暗。可下一次火光摇曳时,更远处的岩壁上,又有一道相似的刻痕一闪而过。

它们像是嵌在黑暗里的星子,不主动发光,却在偶然的光亮中,固执地显露出自己的存在,无声地昭示着某种被刻意布置的规律。

“那是……”希长的呼吸猛地一滞,后半句话像被无形的手掐在了喉咙里。

他只觉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连带着护着阿梨的手臂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转头,目光死死钉在身侧飞速掠过的岩壁上。

火把的残光忽明忽暗,恰好照亮了一片刚从黑暗中闪过的石壁。

那里有一处与最初所见一模一样的凹陷,凹陷里的积灰被坠落的气流卷得簌簌飘落,露出底下清晰的刻痕。

不是别的,正是那两个让他们心绪起伏的篆字:“人枢”。

这绝不是错觉!

随着身体不断下坠,两侧陡峭如刀削的岩壁上,每隔数尺便会出现一处相似的凹陷。

有的凹陷里积着薄薄一层灰,有的则爬满了暗绿色的苔藓,可无论覆盖物是什么,当火光扫过的瞬间,那两个苍劲古朴的篆字总会挣脱遮掩,赫然显露在眼前。

它们排列得极有规律,像是有人沿着这深不见底的竖井,一笔一划刻下的路标。

最初石壁上的那行字,不过是这漫长序列里最显眼的一个起点。

此刻这些“人枢”随着他们的坠落不断后退,却又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仿佛一群沉默的引路者,正无声地注视着他们坠入这无边深渊。

“怎么会……这么多……”希长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怀里的阿梨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不由得把小脸埋得更深了些。

那些刻痕深浅不一,像是被不同时代的手反复描摹过。

深的刻痕入石三分,笔画边缘锐利如刀,显然是刚刻下时便用了十足的力道。

浅的则几乎要与石壁的纹路融为一体,仿佛风一吹就会彻底磨灭。

有的被暗绿色的青苔半掩着,湿滑的苔藓从笔画间漫出来,像给古老的文字披了层朦胧的纱。

有的则积着薄薄一层灰,灰末在坠落的气流中轻轻扬起,露出底下依稀可辨的轮廓。

可无论模样如何,它们都循着某种肉眼难辨却又真实存在的规律排列着。

沿着岩壁向下望去,这些“人枢”篆字时而密集,时而稀疏,却始终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对称感,像是有人用尺子量过一般,在这垂直的深渊里画出了一道无形的轨迹。

火光掠过的瞬间,它们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乍一看去像一串悬在半空的路标,指引着坠落的方向。

可再定睛细看,那些古朴的笔画又像是无数双眼睛——有的圆睁,有的微阖,有的带着磨损的模糊。

却都透着一种沉静的注视感,无声地追随着他们下坠的身影,将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尽收眼底。

阿梨被这诡异的景象吓得屏住了呼吸,小手紧紧攥着希长的衣襟。

希长只觉后背发麻,那些刻字明明是死物,却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生命力,在这死寂的黑暗里,用千百年来不变的姿态,沉默地守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