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从者,乱阵者,斩之!(1/1)

峪山将台。

刘禅将目光从西北那座五丈塬上挪回了战场。

事实上,方才那一战,经过元戎弩士的弩矢洗礼后,仍有十几员虎豹骑成功逃出了战场。

只不过他们并没有继续参战,而是仓皇地直往东面曹营一味奔走。

当然了,一直关注着这支虎豹骑动向的刘禅对此并不失望。

那名带头冲锋、狠戾无比的骑将,在距离元戎弩士只有不到十步时,直接就被他面前那名从容跪地发弩的元戎弩士射下了马。

然而不知是因弩矢只射中其胯下战马,还是其人实在顽强,只知道他在地上翻滚两下后便骤然起身,没有丝毫迟疑地提枪往前狂奔,最后却又在距那名弩士两三步时彻底定住,以枪杵地,面东而死。

当此刻的刘禅再看向那杠斜刺在地、红缨猎猎的长枪时,却已分不清地上那么多尸体,到底哪一具才是它的主人了。

“陛下,主帅快到左翼了,咱们可以走了!”

小将赵辟疆忽然发声,把刘禅叫回了这片将台。

刘禅于是将目光从那杆长枪收回,其后再次看向左翼战场。

只见赵老将军与宗预所领三四千步卒弩士,此刻距离不断缓缓后退的左翼人马已经不到二百步了。

按照计划,赵老将军一旦率军顶上,那战场上所有汉军便可以开始有组织地后撤,撤到斜水以西,准备击敌半渡。

“好。”言罢,刘禅抬头看了眼头顶金吾纛旓,其后抬脚走下将台,准备离开这片台地。

不得不说,虽只是披着几十斤重的重甲无须战斗,但光是站一个多时辰便已经有些累人。

还是得多锻炼。

两石弓都开不了。

突然,正当这位厌嫌自己体魄不行的天子即将转身走下将台之时,战场上异变突起!

战场左翼,与汉军交战的曹军前部,此刻不知为何齐齐缓撤十数步!

而战线最右的一部汉军,在曹军阵线后撤让出空间之后,非但没有前进冲杀,更没有后撤,却是维持着某种古怪的秩序从他们的右前方离开了阵线。

待出阵后,又全部径直往战场中间空地奔去!

刘禅怔怔看着,一时间脑子居然有些空白,反应不过来那片战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天可怜见,似乎是不舍得让他继续花脑子疑惑与猜测,出离战线的汉军主动告诉了他答案。

他们在颇有秩序地跑到一片远离战场的空地后,便迅速卸甲弃兵,其后仓皇往曹营奔去!

这下,便是这位天子再没上过战场也明白了。

这牠娘是阵前降敌了!!!

虽然在开战前就做过了心理建设,猜测战场上或许真会有阵前降敌的。

但当这种情况真的出现,他心中不可能一点波澜都没有。

“辟疆,那是谁的部曲?”刘禅压住心中惊怒冷声相问。

沉默片刻后,赵广道:

“禀陛下,如果臣记得不错,那应是典农校尉……来义。”

别说天子不明白,此刻的赵广同样也是懵的。

早不降,晚不降,这时候降?

要知道,左翼三部汉军战线虽然开始不断后退,但一直都没有出现要崩溃的迹象,最多最多就是站不住阵脚罢了!

现在马上就要按计划退走,接应的人也来了,结果你率部而降了?!

再则,今日所有被安排在最前方扛线的将士,一个个都号称敢死,所以才分到了铁铠,被安排到了前排!

你这是骗陛下的铠来保命?!

“陛下,快走!”

顾不得在心中多做怒骂,赵广赶忙劝天子速速离开战场。

此刻,由于叛将来义所部近六成人马奔降曹魏,其所领右部一些不愿降魏者开始向后军冲阵奔逃。

傅佥所统中部的右侧,此时失去了战友屏障,彻底暴露在魏军面前。

曹真本部趁此时机结阵向前挤压,从侧面开始了对汉军的收割。

中军坂坡同样艰难。

八千汉军原本只需应对坡下的一万魏卒,借着地势勉强维持着不败。

但当魏军虎豹骑被几乎全歼之后,原本负责秦岭山脚战场的两部魏军一开始因为惶惧而连连后撤,却又在曹真本部赶到战场之后重新组织起了力量,往中军坂坡赶来。

面对人数几乎一倍于己的敌人,中路四部汉军不得不撤下坂坡,在冯虎及宗前这几名校尉的带领下且战且退。

汉寨以西。

当赵广与两百亲卫举着龙纛,护卫着天子来到架在斜水上的一座木桥前时,已有零星的溃卒正通过木桥往斜水以西奔逃。

“请陛下过桥!”赵辟疆已经是第三次劝了。

刘禅驻足在桥头十几步外,目光则注视着不断朝木桥涌来的溃卒,道:“再等等。”

又是一名甲士西逃而来,却在见到这一众披甲戴胄的贵人之后止住了脚步,似乎是不知究竟还要不要继续跑。

全副披挂的赵辟疆此刻怒极,几个大步跑到桥头,而后骤然拔出配剑,直刺其人身前:

“你是哪一部的?!”

却见那甲士战战兢兢又略带不忿道:“禀将军,俺是典农校尉来义手下,丙字五营三帐什长!”

赵辟疆听到此处有些愕然。

片刻后,他把配剑收了起来,但脸上怒色却不减半分:

“你的人呢?!

“为何不组织他们且战且撤?!”

那什长听到这愈发不忿:

“禀将军,那些没卵子的全都弃甲跑了,俺追不上他们!”

然而话一落地,他脸上的不忿却不知为何又突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尴尬的局促。

“你叫什么?”

忽然,一道听不出情绪的年轻声音传到他耳中。

他闻声扭头,却见是另一名银盔银铠的年轻将军。

其人被一群贵不可言的亲卫团团围住,脸上满是英气与杀气,单从脸上表情看不出情绪如何。

“俺叫…俺叫…”

面对如此贵人问话,那什长不敢不答。

但说着说着又忽然卡住,面有难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片刻后,实在受不了的他咬咬牙,仿佛豁出去一般吼了出来:“俺叫魏兴!”

言罢,他扭头看向左右。

果然跟他想的一样,在场众人一个个面色古怪。

他心里一叹,觉得自己今日恐怕要死在此处了。

“典农校尉,丙字五营,三帐什长,魏兴,朕记住了。”

他闻声一愣,将头扭了回来,却见那名问话年轻将军颜色不变,继续对着他凛然直言。

“临阵而逃,军法当斩。

“念你不随叛将来义降魏,朕给你一个机会。

“——守住此桥。

“不论谁过桥,结阵而守者,既往不咎。

“不从者,乱阵者,斩之!”

魏兴听得心惊,却只见那脸上看不出是何情绪的年轻将军背过身去,其后从一名亲卫腰间抽出一柄环首刀向他递来。

他愣愣接刀,还没有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年轻的将军却已经领着一众贵不可言的亲卫往下一座桥去了。

与之一并移动的,还有几十面龙形大纛。

他又是一愣,而后整个人悚然一惊,紧接着难以自制地抬眼朝那高出亲卫半头的年轻将军望去。

再顺势往上一看,赫然是一杆牦尾作顶的金吾纛旓!

就在此时,一阵猎猎的旗声在他耳边极近处响起。

他惑然抬头。

只见一杆龙纛插地而立。

他再次扭头,愣愣地看向那位自称“朕”的年轻将军。

许久过去。

他颤抖着拔出龙纛,其后又颤抖着举刀守在桥头。

不从者,死!

乱阵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