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逢（1/1）
高楼上火光冲天，警笛声划破天际，打破早晨的宁静。
“冬至！楚冬至！你在哪？！”男人逆着人群而上，居民被浓烟熏得直咳嗽，捂住口鼻有秩序的往下撤离，还有几个年轻姑娘忍不住往这边侧目。
“萧…期？你怎么来了？”冬至无力的扶住门框，脸上灰扑扑的，弯着腰不停咳嗽，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在她晕过去的前一秒，萧期跨步上前，稳稳当当抱个满怀。
“滴……滴……”仪器声不间断的响起，头顶刺眼的白光让人睁不开眼。
楚冬至睁眼，闻到消毒水味皱起眉。
瞥见她醒来，萧期赶忙将袖子拉下遮住伤口，替她掖好被角“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帮你叫医生？”
“还行”冬至声音有些微弱，不过他还是听见了，她在轻笑。
“这是你第二次救我。”
听到这话，萧期的思绪不由得飘远。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夏天，两人在大人常洗衣服的小河边上游戏水，那里没什么人，一大片竹林郁郁葱葱，光影照映在碧波荡漾的水面上好看极了。
可这也同样预示着危险，两人互相泼水玩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注意到水里一条墨绿色的竹叶青正朝这边快速游来。
事情发生得很快，竹叶青咬住冬至的脚脖子不松口，萧期随地捡起一块石头就朝蛇的七寸砸去，蛇吃痛松口，快速游回水里消失不见。
蛇毒见效的速度超乎想象，送到镇上的大医院时，冬至的嘴唇都已经变得乌紫，医生也是坦言，要是再慢几分钟说不定就救不回来了，这件事可把村里的大人们吓个不轻，纷纷嘱咐家里的小孩儿不能再去那边戏水。
思绪回笼，萧期也只是笑，然后乖巧坐在另一张床边，视线却忍不住看向病床上的她。
病床上的人儿肤色白嫩，柔和的眉下，眼神却是空洞的望着天花板发呆，紧闭的唇瓣有些苍白，一头酒红色的长发被尽数压在身下，只留下一缕轻轻搭在胸前。
“你瘦了好多。”
“嗯？”冬至启唇，正准备问些什么的时候，病房门打开，唐宁“嗷”一嗓子扑过来抱住病床上的她就嚎个不停。
“冬至啊～小楚啊～我可不能没有你啊～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一定要和我说哎，我的清汤大老爷，昨天下午才好好一个人，今天早上怎么就在医院了～呜呜呜。”唐宁象征性的擦了擦眼泪。
冬至轻叹口气，无奈的推开她：“我没什么事，但你压我输气管了。”
来人是萧期从初中开始难得能玩到一起的朋友，只可惜高中就不得不因为爸爸妈妈搬迁去到江城发展，中间相隔两百多公里。
两个人就只能偶尔打打视频，直到高二，学校表白墙上出现了很多关于萧期的帖子，唐宁是个八卦少女，非要让她去会会这个被连挂十几天表白墙的人，也是那个时候，冬至再次和萧期重逢。
萧期起身，识趣的想把空间腾出来，但唐宁可是打一进门就注意到坐在床边上的男人，一张脸帅得可谓是人神共愤，不过……就是有些眼熟。
眼见他要走，唐宁赶忙挽留道：“哎，别走啊帅哥，就是你救了我们家冬至吧，你可真是我的大恩人呐～”
冬至知道唐宁一般没个正经，怕又要开始说些听不得的浑话，及时打断道：“他是萧期。”
“……”唐宁正准备过去拉人家的手就这么僵硬在半空。
“啊哈哈哈哈”唐宁迅速撤回两米外，并自觉把刚刚揉乱的床单理顺腾出来给他，“原来你就是萧期啊，坐坐坐，不用管我。”
“……”
一时间病房里安静下来。
护士推门进来，例行检查。
唐宁顺势跟在护士身后出去。
萧期尴尬咳嗽两声：“你这朋友……还是这么活泼。”
“她就是这个性格，挺好的。”冬至扶着床边坐起，萧期上前将枕头垫在她的腰后。
“我有点饿，待会儿还要麻烦你叫个早饭，我出院就回去把钱给你。”
“…”萧期身姿一顿，内心苦闷，晦涩的情绪占据心房，咽不下去，讲不出来。
“没关系。”萧期将病床两侧的栏杆扣好，又将饭板放好，“要是心里过意不去，出院请我吃饭好了。”
冬至还想拒绝，却被跑进来的外卖小哥打断。
萧期和外卖小哥道谢，边拆包装边解释道：“医生建议这几天吃点清淡的，少沾油荤，给你点的爱吃的皮蛋瘦肉粥。”
手机铃声响起，萧期将勺子递给冬至，示意去接个电话便从病房出去了。
电话界面显示，万延。
刚一接通，对面的声音就急躁躁的，噼里啪啦一顿响：“你还睡呢？我的哥，你快去看看新闻吧，楚冬至小区着火了你不知道啊！你出发没？可赶快吧！”
萧期赶忙打断他的废话：“我和她在医院呢。”
对面突然安静。
萧期盯着窗外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银杏树叶继续说道：“还好我找到了。”
在那样严峻的情况下，还好自己找到她了，要不然，后果是什么样的，他承受不起。
电话对面的万延忍不住隔空对他竖了个大拇指：“哥们儿，你牛。”
——
“哎呦！这可怎么办啊！我的房子啊！”
火灾事故现场依旧吵闹，房东冯叔死死抓住赵姨的臂膀不撒手。
火势已经湮灭，只是房屋受损面积太大，又是冬季，房子里易燃物品太杂，这才导致火灾警报响起时，火势已经波及到两三层楼。
眼见救护车来了一辆又一辆，两人的心也是悬到半空，原本只是想把空闲的一间房子租出去，贴补家用，哪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
冯叔极力劝解道：“人没事儿就行了！别哭了！哭又有什么用嘛，都已经这个样子了。”
赵姨闻言更是伤心得不行，连连捶打冯叔胸口，哭得泣不成声。
旁边围观的群众也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有拿手机拍照录视频的，也有在聊天的，还有的只是路过匆匆一瞥，就裹紧外衣快速走开，好似怕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一般。
这场闹剧最终以火灾的主要导致人的家人及其律师协商与诉讼，事情大致解决完已经过去一个星期，楚冬至也正好出院。
推开大门，她家屋内被烧的设施比起其他几户还算幸运，天花板几乎烧成黑色，墙皮掉落得到处都是，阳台处的窗帘连着沙发一片尽数被火焰吞噬，只留下烧焦的残骸与满地的灰烬。
萧期和楚冬至就这么僵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楚冬至先一步迈入屋内，直奔卧室。
环视一圈下来，卧室里的情况不严重，重要的文件都还没被烧毁，保存得很完好。
萧期抚摸着放在阳台边，还剩一半的钢琴的骨架，心中微动，缓缓走走到卧室门外站定，试探开口：“打算搬回去嘛？”
楚冬至从衣柜里拿出衣物，就开始解身上的病号服的扣子。
“回哪去？”
萧期不回答，因为他知道，两个人心知肚明。
“还不出去？”楚冬至解开最后一颗扣子，里面的浑圆被黑色蕾丝包裹，雪白又极具诱惑。
萧期赶忙侧头，慌慌张张从里退出去。
楚冬至嘴角一挑，眼中戏谑，知道萧期害羞，就想逗逗他。
“我手疼，你进来帮我拉拉链。”
萧期强装镇定，冰凉的指尖时不时触碰到她柔软光滑的皮肤。
从前就是这样，楚冬至总会故意拿他打趣，撩得他浑身发热，又毫不留情的走开，仿佛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臆想。
拉链拉好之后，楚冬至反手将他推到墙边，眼神直勾勾注视他，呼出的气轻扫过他的脖颈：“害羞什么？以前又不是没看过。”
萧期紧张得咽口水，脑海里不自主浮现出以前那些画面，楚冬至轻抚他逐渐红透的脸颊，甩手走得无情。
又是这样。
今天是个难得出太阳的好天气，可太阳照在身上并不温暖。
楚冬至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在楼下便利店买了包烟就坐在路边抽起来。
唐宁刚下车，一眼就看见她坐在路边，深吸一口气喊道：“楚冬至！你怎么又在抽烟！！”
萧期侧眸看去，唐宁快步跑过来把她的烟掐灭。
唐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紧挨着她身边坐下：“你之前可给我写保证书了的，结果还被我抓个现行。”
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萧期就站在旁边，静静的等。
他已经褪去原本青春的羞涩感，五官更加深邃立体，头发刚好盖住眉毛，有些卷翘，样子像十九二十岁的学生，只是单单站在路边也格外养眼。
不远处一个长头发女生与一个扎丸子头的女生互相推搡着往这边来，目的性明显。
楚冬至饶有兴趣的托着下巴看戏。
长头发女生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亮亮的瞟他：“帅哥，可以加个微信认识一下嘛？”
萧期抿唇，歪头看楚冬至。
女生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有些心虚握紧手里的手机。
萧期的及腰红发在太阳光照耀下格外瞩目，眉宇间清清凉凉，反而透出一股子张扬。
站她旁边的女生看起来就比她好相处。
楚冬至勾唇讥笑，邪里邪气的“看我干嘛，加啊，别让人家久等了。”
女生想到什么，赶忙摆手，“不不不不不！我不知道你是他女朋友，你们很般配，祝你们幸福！”
女生说完这话就快速跑开，完全不给冬至反驳的机会。
楚冬至捂嘴咳嗽两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我饿了。”
“我把车开过来接你们？”
“行。”
唐宁一脸姨母笑，八卦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等萧期走远，她这才忍不住调侃道：“哟哟哟，我不在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啊～这么快就和好了？”
楚冬至皱眉，漫不经心抽出根烟，没点燃，松松刁在唇边。
唐宁懂她的意思，难免有些怅然。
“合着这几天你们就这么相处啊？我都替你感到别扭。”话锋一转，唐宁问出那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那你到底怎么想的呢？难道让他一直跟你屁股后面？”
楚冬至心里烦躁，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无名火压在心口，她嗓音平淡而释怀：“执着的人或事过了那股冲动劲，回过头想想，其实也就那样儿，挺没意思的。”
两人谈话间，黑色的SUV静悄悄停在不远处，风声混合每个字眼，准确无误的传入萧期耳中。
其实也就那样儿……
挺没意思的……
马路两侧都是人们为了迎新春而挂的红灯笼，还有中国结，树上也是红色的灯串，喜气洋洋的，车内却与这番景象背道而驰，显得格外落寞。
萧期没法去怪她说的不对。
冬至眼尖，看他车停在路边半天不过来，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把烟往耳朵上一放，踩着高跟鞋大步走过去敲敲车窗。
“怎么了？”见他趴在方向盘上，带着一丝关切问道：“不舒服？”
萧期眼眸闪烁几下，岔开话题：“上车吧。”
“？”冬至疑惑，眼看他脸色不好，也不多问，默默瞅他两眼。
老余记。
临近过年，饭店里生意也跟着火爆起来，几乎没什么空位置，服务员刚给一桌上完菜，又跑着去给另一桌客人搬凳子。
门口排队等叫号的几波人心态还挺好，坐在塑料凳子上嗑瓜子，见这幅情景，唐宁心里也不抱太大希望。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楚冬至点头。
萧期跟在楚冬至旁边，用身体替她避开人流的碰撞。
“冬至？！”门外一道男声叫住三人，尾音微扬，透露着来人的心中的惊喜。
冬至抬眸寻找，男人生得高挑，还是很好认出的。
唐宁先挤出人流，有些惊讶：“沈飞？”
沈飞是楚冬至在音乐学院的学长，两人都是主修钢琴，原本以为毕业之后就再没什么交集，没想到又在同一家艺术指导机构相遇，偶尔唐宁去找冬至，她又是个话唠，一来二去三人也就慢慢熟络起来。
沈飞在门边站定，笑得温润：“你们吃完饭了？”
冬至后一步带着萧期出来，萧期没开口，眸子微挑看向沈飞。
直觉，情敌。
提起这事儿唐宁就忍不住皱眉，大吐苦水，“我们也想吃啊，这不是人太多没位置嘛。”
“这么巧，我正打算吃呢，一起？”
冬至接触到他的视线，不动声色移开：“不用麻烦，我们再随便看看。”
沈飞早已注意到跟在冬至身旁的萧期，顺势开口询问道：“旁边这位是？”
冬至没什么耐心，声音略微沙哑：“朋友。”
唐宁偷瞄萧期的神色，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悦，反而……有些爽？这是怎么回事？？
萧期看出冬至对这个沈飞没什么想法，接过话茬，语气模棱两可，“对，…朋友。”
冬至斜睨他一眼，眼眸里透露出深寒。
“哦…”沈飞察觉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继而转移话题道：“这顿我请，就当为你庆祝身体痊愈，毕竟你住院的时候我都没来得去看你。”
冬至还想拒绝，唐宁挽住她的臂弯劝诫：“哎呀，走吧走吧，再去找饭店多麻烦啊，是不是？”
萧期点头赞同，冬至气笑。
“你点什么头。”
饭菜上齐，沈飞给四人倒水。
“前两天刘老师还在跟我问你的情况呢，只可惜这几天太忙了，没时间去看你。”
冬至浅笑，听他缓缓道来。
萧期坐在她身旁，偶尔替她夹菜。
唐宁坐两人对面，暗自偷笑。
沈飞将一道糖醋小排转到冬至跟前，“这个很好吃的，你应该会喜欢。”
冬至夹了一块，正准备吃，萧期直接拉住她的手，就着她的筷子把糖醋小排吃下。
“医生说了，忌油荤，这个不行。”
冬至挑眉，仿佛听出第二层含义。
“行，那我换道菜吃。”说着，冬至当着几人的面重新换了双筷子。
沈飞失笑，又问冬至接下来打算住哪。
冬至摇头，如实回答：“还不知道，先找房子吧，找不到在看情况。”
沈飞一听来了精神，“我隔壁有一户正好在出租房子，我去看过，还不错，采光很好，价格也能接受。”
冬至喝了口水，最后答应考虑考虑。
一顿饭吃下来四人还算和谐。
冬至知道沈飞和唐宁顺路，晚上冷起来不好打车，只好麻烦他把唐宁送回去，自己则是和萧期一起。
沈飞还想说什么，唐宁便先一步答应下来。
萧期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冬至一上车便把外套脱了放在后排，自己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假寐。
到萧期家楼下时，冬至已经不知不觉熟睡过去，萧期嘴角上扬，对于她这个习惯已是司空见惯。
之前的每次约会，刚上出租车，冬至最喜欢做的就是靠在他肩头假寐。
车库里的智能照明亮起，萧期就这么安静坐着，仔仔细细的端详她半晌，眼里盛满的，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