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一个被困在轮椅中,一个被困在仇恨里(1/1)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得刺眼。

方临珊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双手死死的攥着陈明哲常用的那支笔,指腹反复摩挲着笔帽。

透过玻璃窗,她能看见陈明哲苍白的脸,淹没在各种仪器管线中,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像是某种残酷的倒计时。

“怎么会这样......”她无意识呢喃着,声音哑得不成调。笔帽深深的陷进掌心,却抵不过胸口那股钝痛。

病床上的陈明哲安静得可怕,连呼吸的起伏都看不见,只有脖颈处纱布边缘露出的青紫痕迹提醒着,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不,护士第三次来劝她休息时,她才惊觉窗外已经晨光熹微。

她机械性的接过热咖啡,突然想起见面会的那天早晨,陈明哲也是这样捧着她做的蛋糕,在晨光里一口口吃掉那些甜到发腻的奶油。

当时他睫毛上还沾着一点糖霜,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里盛满阳光。

“患者家属?”医生的话将她拽回现实:“这是从他衣服里找到的。”边说边递给她了一张照片。

泛黄的旧照片上,五岁的小男孩被父亲高高举起,背景是游乐园的彩虹拱门。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笔迹写着:“阿哲,五岁生日留念”。

小姐姐看着那张照片,眼泪立马流出来了,天知道,他都把自己的父亲带到了见面会现场,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此刻,玻璃窗映出她憔悴的倒影,恍惚间与照片里笑靥如花的小男孩重叠。

命运就像是个恶劣的玩笑师,二十几年前那场车祸,将两个家庭的轨迹粗暴地拧在一起——陈明哲被永远困在轮椅里,而李欣则被困在了仇恨中。

十六床好像快醒了,护士突然的喊声让方临珊猛地站起。她扑到窗前,看见陈明哲的手指正轻微抽动。

医生们匆匆进入病房时,她终于看清心电监护仪上那个小小的波动。

晨光越来越亮,给病房的玻璃窗镀上金边。方临珊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突然想起李欣最后那个扭曲的笑容。

那个女人放弃医学拿起笔时,大概也想像陈明哲一样,以为文字能治愈某些伤痕。

只是她选择把手术刀变成复仇的武器,而她的阿哲始终固执地写着那些关于救赎的故事。

“滴——”心电监护仪的节奏突然变得有力。方临珊看见陈明哲的睫毛颤了颤,在晨光中微微的动着。

她不知道等他醒来要怎么解释这一切,怎么告诉他李欣已经被逮捕了。

以至于,现在的方临珊望着他苍白的面容,思绪如同窗外飘摇的树影般凌乱。

护士正在调整点滴的速度,透明的药液顺着软管一滴一滴落下,像极了那些无法言说的真相,沉重而缓慢地坠入心底。

当陈明哲终于缓缓的睁开眼睛时,她隔着玻璃与他四目相对,恋人苍白的嘴唇动了动,看口型是在叫她的名字。

于是,她鼓起勇气,慢慢的走入了病房。一瞬间,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药物的苦涩扑面而来。

“阿哲......”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气音。

青年闻声,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抬起插着输液管的手,在空气中抓了抓,最后落在她颤抖的指尖上。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却比任何时候都让她感到真实。

“你......”陈明哲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眼神担忧的看着她:“受伤了吗?”

“没有,我没受伤。”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他的手给握紧了。

“李欣......?”

“李欣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方临珊看着陈明哲清亮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从李欣反常的热心,到那些充满隐喻的医疗小说,甚至是商场“意外”的真相。

这不,他的手指突然收紧,望着她,眼眶微微泛红:“她哥哥......打篮球......很厉害......”

“警察说,”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她的书房里,全是你的书。”

话音一落,小伙子闭上眼睛,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那天在游乐场,她就排在我后面进去的。”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她哥哥就站在她旁边,牵着她的手。”

方临珊一听,呼吸停滞了一瞬。

原来他们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而这一面之缘,陈明哲一直记得,只不过李欣忘了。

监护仪突然发出急促的“滴滴”声,他紧紧的握住方临珊的手:“我是真的忘了......两车是怎么相撞的,但我活着......我妈妈也活着,所以,应该就是我们家的错。”

“嘘——”方临珊俯身抱住他,闻到他发间残留的药水味和血腥气:“不是你的错。”她的眼泪落在他颈间的纱布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青年在她怀里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棵被狂风摧折的树。二十年来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他第一次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为那场车祸哭泣。

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

小姐姐轻轻拍着他的背,突然摸到他脊椎上手术留下的凸起。那些钢钉和钢板像是某种隐秘的图腾,记录着他与命运搏斗的每一次败北与胜利。

“她会被判刑吗?”

临珊闻言,怔了怔:“也许会,也许不会,但那都是她应该受到的惩罚,不是吗?”

话音未落,陈明哲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她口袋里露出的那支笔上:“如果她真的会坐牢......我们就每年替她去祭奠她的父母,好吗?”

走廊上突然传来脚步声。

警察来录口供了,方临珊不得不松开他的手。但在转身的瞬间,陈明哲拽住了她的衣角。

“好,如果她真的坐牢,我们每年都去看她,每年都替她去祭奠她的家人。”

下一秒,他的手指微微松开了力道,指尖在她衣角上恋恋不舍地停留了片刻后,缓缓的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