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2章 魏昌全强行摊牌,田嘉明知道真相(1/1)
话筒里,魏昌全的声音亲切之中带着一熟稔:“朝阳啊,市农资总公司年前统一调配储备的这批春耕物资,数量不小,质量那是绝对靠得住的。市里考虑春耕生产是当前头等大事,要确保供应稳定,你们东洪是农业大县,产粮重镇,理应带头承担起这份责任,帮市里分担分担压力嘛。这也是支持全市春耕大局嘛。”
我握着听筒,目光扫向办公桌对面的黄修国。黄修国从马关乡就是抓农业和水利起家,对业务熟悉,这个时候的老黄正把一颗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脸色急切,双手交叉在胸前,不停地做出拒绝的手势,无声地表达着强烈的反对。
“魏书记啊,”我对着话筒,语气平稳,斟酌着词句,“您对东洪农业的关心和支持,我和县里的同志们都非常感谢啊。支持全市大局,东洪责无旁贷。不过,现在毕竟是市场经济了嘛,咱们这农民兄弟种地也要算成本账。农资采购这块,县农资公司和基层供销社自主经营的权限越来越大,我这个县长啊,也不能拍着胸脯就给他们定任务、压库存啊。具体怎么操作,得让市场说话,让基层的同志根据实际情况灵活掌握。您看是不是这个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魏昌全的声音依旧平和,但语气多了份坚持:“朝阳啊,市场要讲,大局更要顾嘛。定丰县的做法很好啊,就是交公粮的时候必须配套买农资回去,不然就不给排队发号……。这样,朝阳,我也不在电话里跟你多掰扯了。我要东洪县啊学习你们的“三学”活动,顺便啊检查啊一下春耕,这些都是标准动作,晚上啊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市里对东洪的发展,特别是农业这块,一向是优先支持的,不会让你们吃亏。具体怎么落实,咱们当面沟通,总能找到个平衡点。”
“行,魏书记,您都这么说了,我肯定尽快安排时间过去向您当面汇报思想,也学习学习市农业局的先进经验。”我痛快地答应下来。官场上的话,点到为止,硬顶不是办法,虚与委蛇才是常态。
挂断电话,办公室里安静下来。黄修国立刻探过身子,眉头紧锁:“县长,千万不能松这个口啊!市农资总公司的货,我清楚得很!同样的尿素、复合肥,标号看着一样,价格硬是比市场上的价高出将近10%!说是统一采购、质量保证、储备成本,说白了就是层层加码!县农资公司同志,年前跟我诉苦诉了半个钟头,说他们库里现在还压着一批前年的高价肥,就是市里硬压下来的,现在都他妈结块了!群众啊是只认价格,货比三家,现在渠道也多了,谁愿意多掏这个冤枉钱?进了他们的货,卖不动就全砸在手里了,流动资金都压死!农资公司现在背着贷款,就指着开春这波回血呢,哪敢再背这个大包袱?”
我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敲了敲。县农资公司在我到任后进行了重组,县政府办一位踏实肯干的中年科长被派去当了一把手,就是想盘活这个涉农服务的平台。现在确实经不起折腾。
“所以啊,老黄啊,不是我不想去魏书记那里烧香,”我叹了口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是他那庙门太高,想烧柱高香,也得掂量掂量咱们兜里的香火钱够不够分量,别香没烧成,反把自己给燎着了。农资这块,牵一发动全身,关系到全县春耕生产,关系到农资公司的死活,也关系到农民的切身利益,你看我也是为难的不行嘛。”
黄修国连连点头:“县长您看得透彻!到时候我来顶这个魏昌全,反正我也是到点的干部了,我又不怕得罪人。”
这时,秘书杨伯君敲门进来提醒:“县长,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去城关镇看春耕备耕了,冯局长他们都在楼下等着了。”
“好吧,老黄,咱们这就走。”我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呢子大衣穿上。黄修国也赶紧起身。
出了门,两辆沾满泥点的桑塔纳已在等候。我和黄修国坐进前车,县农业局长冯国斌、城关镇党委书记向建民和镇长朱峰上了后车。车子发动,驶出县委大院,汇入初春略显繁忙的县城街道。
车内,杨伯君打开了收音机,调到东原人民广播电台。新闻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市委书记于伟正同志今日上午深入市财政局、计划委员会、经贸委等市直机关,检查指导‘学讲话、学经验、学典型’活动开展情况。在听取汇报后,于伟正书记指出,部分单位对‘三学’活动思想认识高度不够,存在走过场、搞形式主义倾向;学习成果转化运用不足,未能紧密结合本部门职能职责,拿出切实可行的创新举措推动工作;要求各单位‘一把手’切实负起政治责任,迅速整改,务求实效……”
新闻里点了财政局和经贸委几个单位的名,语气严肃。黄修国坐在后座,低声嘟囔了一句:“啧,动真格的了……,广播里点名,还是第一次啊。”
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这“三学”活动自上而下,压力层层传导,东洪虽然动作快,但真要做到实处、做出成效,避免被上面点名批评,也绝非易事。
新闻播报结束,接着是一段节奏欢快的广告音乐:“……东原牌收音机,声音嘹亮,经久耐用,国营东原无线电厂荣誉出品……” 声音有些刺耳。
“伯君,声音调小一些吧。”我轻声说。
杨伯君连忙调频,一阵沙沙声后,传来了曹河县广播电台的声音:“……副市长、曹河县委书记郑红旗同志昨日深入我县机械厂、纺织厂、面粉厂等骨干国有企业,现场指导‘三学’活动。郑红旗同志指出,深入开展‘三学’活动,是破解曹河县国有企业改革发展困境的必由之路和关键抓手。全县所有国有企业必须深刻领会南巡讲话精神实质,彻底解放思想,破除‘等靠要’观念,勇于在管理体制、经营机制、产品创新上大胆探索,敢于‘断腕求生’,以壮士断腕的决心推进改革……”
郑红旗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坚定有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郑市长魄力不小啊。”黄修国在后座感慨了一句。
我笑了笑:“这是我的老领导啊,在曹河是大刀阔斧的准备搞国有企业改革啊!”
说了几句之后,我心里却在盘算。曹河县国企问题积重难返,郑红旗这次是下了狠心要动大手术,动静怕是不会小。这对东洪也是个警示,东洪虽然国有企业体量小,包袱轻但改革的任务依然艰巨,不然92年年底扎帐,亏损的企业就必须要进行处置了,到时候必定和曹河一样,引发不小的社会问题。
听了不久又是龙投集团家电部的广告,杨伯君又调了一下,临平县广播电台的新闻传入耳中:“……市委‘三学’活动指导组组长周海英同志今日莅临我县检查指导工作。县委书记吴香梅、县委副书记、县长张云飞陪同检查。在听取县委专题汇报后,周海英组长对临平县‘三学’活动前期开展情况表示肯定,但也一针见血地指出,临平县部分领导干部存在思想认识‘上热中温下冷’现象,学习深度不够,结合实际不紧,特别是未能有效将学习成果转化为解决本县产业结构单一、发展后劲不足等深层次矛盾的思路和举措,要求临平县委县政府深刻反思,迎头赶上……”
广播里,周海英的声音带着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批评意味。
黄修国侧过身,低声道:“这位周组长,刚恢复工作没多久,在广播里公开这样点一个县委县政府的名,做法……挺少见的。”
我微微颔首,表示听到了。看着建筑越来越少,冬小麦越来越多,心里的思路马上开阔了一些。吴香梅和方建勇,能在东原政坛立足,很大程度上仰仗其父辈方信在省政协的影响。如今方信退休,钟毅书记也退居二线,吴香梅的日子自然不如从前好过。周海英此举,未必不是看准了这点,借“三学”敲打,背后或许还有更深的水。这些念头只在心中一闪而过,不足为外人道。官场沉浮,起起落落,本就是常态。
车子驶离城区,进入城关镇地界。道路两旁的田野逐渐开阔,冬小麦的麦苗在春风中舒展着略显枯黄的叶片,远远望去,像铺着一层黄绿色的绒毯。几场去冬今春的瑞雪,显然给这片土地带来了宝贵的墒情。
车子在一片地势较高的麦田边停下。我们一行人走下桑塔纳,田间的泥土气息混合着青草的味道扑面而来。城关镇西街村的支书黄志修和几个村干部早已在地头等候。
冯国斌蹲下身,仔细查看墒情和麦苗长势,抓了一把土在手里捻了捻,又拨开麦苗看根部。“墒情确实不错,”他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土,对我和黄志修说,“县长啊,年前那几场雪是下到根上了。不过苗情看着还是有点弱,分蘖不足。现在返青期,肥水管理要跟上。”
黄志修忙问:“冯局长,您看现在能浇水追肥不?”
冯国斌摇摇头,指着远处略显阴沉的天际:“不行啊。气象预报说后天开始有股较强冷空气下来,气温要降。现在浇大水,地温降得快,麦苗容易受冻害。特别是弱苗,更扛不住。等这股寒潮过去,等个两三天,气温稳定回升了,到了3度以上再小水缓浇返青水,配合着追点氮肥。记住啊,千万别大水漫灌!这地现在看着湿,下面冻土层还没完全化透,大水一冲,容易沤根,那就麻烦大了。”
“哎,明白明白!小水缓浇,不漫灌!”黄志修连连点头,对身边一个年轻村干部交代,“记下来,回去马上在大喇叭上通知各家各户!”
我站在田埂上,听着冯国斌专业细致的讲解。在农业生产上,我是个外行,深知外行指挥内行的危害。所以,多看,多听,少说。我指着旁边一块规划出来的田地问:“这块就是准备套种西瓜的试验田?”
“是啊,县长!”黄志修赶紧回答,“按县里和冯局的规划,选的都是沙性土、光照好的好地块。种子和地膜都联系好了,就等节气到了下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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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点点头,“这是新尝试,技术指导一定要跟上,多跟咱们农技站的同志沟通。成功了,就是给乡亲们增收趟出一条新路。”
向建民表态道:“县长放心吧,我们现在是两手抓,一手抓三学活动,一手抓生产啊。”
离开城关镇,两辆车又颠簸着驶向马关乡。平水河水库的修建工地,远远就能看到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巨大的工地上,简易的工棚区已经搭建起来,冒着袅袅炊烟。几口大锅支在露天的河堤旁边,几个大爷正忙碌着准备午饭。工地各处,鲜红的横幅迎风招展:“深入开展‘三学’活动,争当水库建设排头兵!”、“学讲话、鼓干劲,确保汛期前完成主体工程!”、“发扬艰苦奋斗精神,建设东洪利民工程!”
马关乡党委书记林晓松,恰好在人事冻结前解决了正科级待遇,此刻干劲十足,小跑着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县长!黄县长!各位领导啊,你们比预想的到了晚些,群众已经准备吃饭了!”
县水利局局长韩冰指着工地的核心区域汇报:“县长,目前进展顺利。东投集团资金保障非常到位,工程款都是按时拨付。咱们县里统筹了人力投入,大家干劲很足,特别是配套的水厂和管网铺设工程,已经全面铺开啊。按照这个进度,只要天气配合,汛期前完成主体基础工程的目标,是有把握实现的。”平原地带修水库,技术难度相对小,核心就是拼人力和投入。
林晓松在一旁补充道:“县长,我们乡党委研究,打算趁热打铁,在参与工程建设的义务工队伍里也开展‘三学’活动宣讲!激发大家的干劲和主人翁精神!您看……”
我微微皱了下眉。林晓松的积极性值得肯定,但政治敏感性有些过头了。“晓松同志啊,‘三学’活动方案里明确了学习范围是党员、干部和职工。义务出工的群众,主要是感谢他们的奉献精神,保障好他们的生活,确保施工安全。学习活动不宜擅自扩大范围,更不宜搞形式主义。把精力集中到保障工程顺利推进上来,这就是最大的讲政治,就是践行‘三学’精神最好的体现。”
黄修国也适时插话:“对,可以在工地上架两个高音喇叭,放放广播,播报点时事新闻和施工安全注意事项,让群众在劳动间隙了解国家大事,也增强安全意识,这就挺好。”
林晓松脸上的兴奋劲儿褪去一些,显得有些尴尬,连忙点头:“是是是,县长和黄县长的指示很及时!我明白了,我们马上调整,确保精力不分散!”
副乡长李亚男也在现场,她穿着朴素,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显得很干练。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县长,还有个情况想反映一下。现在‘三学’要求的学习任务确实很重,党员干部白天忙工作、忙工程,晚上还得集中学习、抄笔记,精力实在有点跟不上。能不能……”
我理解基层干部的辛苦,尤其是像基层这样的情况就道。“亚男同志啊,你反映的情况我知道了。学习关键在入脑入心,不在抄了多少笔记、开了多少次会。县里会研究,要求各级党委和各支部注重学习实效,采取灵活多样的方式,比如结合具体工作研讨、案例分析,避免形式主义,减轻不必要的负担。总的原则是,学习是为了更好地推动工作,不能因为学习影响了正常工作开展,更不能搞成负担。”
临近中午,几辆车离开喧闹的工地,准备返回马关乡政府。恰逢马关乡大集,通往乡政府的道路两旁挤满了赶集的群众和各种摊贩,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路旁的小饭馆里也坐满了人,不少是辛苦了一上午、改善伙食的出义务工的乡亲。车子行驶缓慢。前面带路的乡政府车辆遇到人流拥堵,司机习惯性地按响了喇叭,尖锐的笛声引来路边不少群众侧目,眼神复杂地看着这几辆“官车”。
我立刻对前座的杨伯君说:“告诉前面,不要按喇叭!慢慢开!”
杨伯君赶紧摇下车窗,探出头大声招呼前面的车停下,然后跑过去通知了林晓松。林晓松一脸懊恼,连连点头道歉。
到了乡政府大院,林晓松又要引我们去会议室:“县长,我们乡‘三学’活动的阶段性总结和下一步计划材料都准备好了,请您审阅指导……”
我摆摆手,打断他:“会议室就不去了。你们把精力用在刀刃上,把平水河水库这项县里的头号工程保障好、协调好,不出安全事故,按期推进,这就是最实在的成绩,比写几份汇报材料好啊。饭就在你们食堂简单吃点,吃完我们还得赶回县里。”
食堂的饭菜很朴素,但热乎干净。匆匆用过午饭,我们便驱车返回县城。
回到县委大院办公室,我处理了几份积压的文件。刚端起茶杯想歇口气,桌上的电话又响了。接通知后是临平县委书记吴香梅打来的。
“李大县长,没打扰你吧?”吴香梅的声音带着笑意,透着一股熟络。毕竟在平安县安平乡,她是书记,我是乡长,搭过班子。
“香梅书记,您好您好!刚下乡回来。您指示!”我笑着回应。
“指示可不敢当!你们是先进典型,我们是要来取经的!”吴香梅语气轻松,“听说你们东洪的‘三学’活动搞得风生水起,特别是公安局那块,周组长说成了全市的标杆!我们临平可是挨了批啊,压力很大啊!这不,市委‘三学办’要求我们组织党政班子来你们这儿学习先进经验呢!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过来好好学学?”
我心里明白,这种学习久了之后就成了请客吃饭了。我客套道:“香梅书记您太谦虚了!我们就是按市里部署要求,按部就班抓落实,哪有什么先进经验值得学习?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还有很多不足要改进。”
“哎,朝阳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吴香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们东洪这一搞,可是把全市的学习标准都拉高了,让我们这些兄弟县有点措手不及啊!这门槛抬上去了,我们要是跟不上,年底考核脸上可不好看喽!再说了,这次可是指导组周组长亲自点将,要求我们来的,不来学习取经,恐怕下次通报批评的名单里,我们临平,包括平安都得榜上有名。友福那边估计也快给你打电话了!”
她的话里带着的酸涩和无奈。我听着,心里也泛起一丝复杂的滋味。曾几何时,临平、平安这些县,在东原市委书记钟毅主政时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梯队,风光无限。如今新书记于伟正上任,大力推动“三学”,周海英借势而起,评价标准似乎也在悄然变化。这种“一朝天子一朝臣”带来的微妙变化,身处其中,感受尤深。我深知被通报批评的滋味,东洪过去也没少经历。
“香梅书记言重了啊。这样,这活动啊才搞了几天嘛,那里有什么经验,这样,我们梳理一下,立刻向您汇报。您看需要哪方面的材料,我们提前准备,绝不让临平的同志们空手而回。具体时间,让两边的办公室对接!”我诚恳地回应。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就等你们消息!”吴香梅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了一些。
放下电话,我揉了揉眉心。官场上的迎来送往、学习交流,也是重要的政治任务和人情世故,不走动倒是显得孤傲了,走动多了就是高调了。
与此同时,东洪县公安局局长办公室内,气氛却颇为热络。田嘉明正热情地接待着两位特殊的客人:王曌和商晨光。王曌如今是龙投集团名义上的掌舵人,商晨光则是周海英最信任的助理。两人此行的目的,正是为了即将在供销社黄金位置开设的“龙投家电专卖部”。
“田书记啊,海英哥这次能重回体制,还进了‘三学办’指导组,担任组长,真是太好了!”王曌笑容明媚,言语间满是钦佩,“以他的能力和人脉,再加上这个位置,以后对我们龙投在东原的发展,肯定能提供更大的支持和便利!”
商晨光也笑着附和:“是啊,田书记。周总一直说您在东洪公安这块干得扎实,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以后咱们都是合作伙伴了,互相帮衬,前景广阔啊!”
田嘉明脸上堆着笑,心中却有杆秤。他对周海英的能量自然清楚,但更清楚这突如其来的“器重”背后必有代价,心里十分忐忑要出多少钱,不觉得有些心里发紧,超过两万,这买卖是干不成了。
他打着哈哈:“周组长嘛能力出众,也深得领导信任,回到关键岗位是众望所归!专卖部的事,地方已经腾出来了,手续也走得差不多了,你们啊放心!”
商晨光熟练地递上一支烟,压低了些声音,带着几分神秘:“田书记,不瞒您说,这家电生意,看着不起眼,利润空间可是大得很!做好了,;这利润翻个两三倍都不稀奇。”
“哦?这么高?”田嘉明是真的有点惊讶。他虽然知道家电紧俏,但具体利润并不清楚。
商晨光接过话头,:“具体举例吧,就拿日本进口的21寸彩电来说,咱们有特殊渠道,到手价也就六千块左右。放到店里,标价一万九千八,抢着要!日本产的东方双狮手表,国内商店卖一百二,咱们拿货六十。还有那种双喇叭的三洋收录机,进价八百,卖一千一,一台稳稳当当三百块利润!东原地区近千万人,市场大得很!东洪啊有一百万人,这专卖部一开张,保守估计,一年卖个几千台收音机、几百台彩电收录机,您算算这是多大流水?多大利润?”
田嘉明问:“能有这么大利润,我听以前平安县供销社的老赵说,家电利润最多20%嘛!”
商晨光抽了口烟,十分随意的道:“正规渠道不行,咱们走私嘛!”
田嘉明的心猛地一跳,商晨光那句轻飘飘的“走私”像根冰锥扎进他耳朵里。他原本以为周海英挣大钱,靠的是他父亲周鸿基秘书长在省里和市里的关系网,是那种台面下心照不宣的“资源运作”。他万万没想到,周海英的胆子竟然这么大,敢直接碰走私!金额大了,这可是吃牢犯的买卖!
这一瞬间,田嘉明突然就全明白了。为什么周海英对他这个小小的市公安局办公室主任如此“器重”?而帮助自己牵线搭桥的孙汉已经失势一般,为什么愿意把他拉进这个“家电专卖部”的局里?根本不是因为他田嘉明有多大本事,纯粹是看中了他身上这层皮——公安局局长的身份!有了这层身份,东洪走私的货谁敢查?就算查,风声也能第一时间透出来!他田嘉明,就是周海英在东洪县走私链条上最需要的那把“保护伞”!
什么提携?什么重用?娘的,全是利用!赤裸裸的利用!田嘉明只觉得一阵发冷,后背瞬间就湿透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抽屉锁,那里面还躺着准备入股的两万块钱。现在想来,这两万块在周海英走私家电的滔天利润面前,简直像个笑话!走私几台彩电的利润,恐怕就远超这个数了!自己还巴巴地凑份子!
这种事情能合伙,这一时之间他想起了陈大年,那个因为不知收敛而被自己亲手收拾的下属。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走私?这可是重罪!一旦事发,自己这个公安局一把手,会不会是首当其冲的替罪羊!周海英有他老子罩着,或许能脱身,自己呢?绝对死路一条!
田嘉明强作镇定地问:“走……走私?商总,这……这可是犯法的啊!这钱……有命挣也得有命花啊!”他紧紧盯着商晨光,想着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安慰。
商晨光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脸上笑容不变,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田书记,您多虑了嘛!‘走私’那是外行人不懂行的说法。咱们的货,到了咱们手里,早就洗得干干净净了!手续齐全,正规的贸易发票、完税证明,一样不少!保证经得起查!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种“你懂的”暗示:“田叔啊,思想保守了!周总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咱们搞几台加点罢了,人家卖汽车的,不也是这么玩的?大家心照不宣罢了。咱们这叫‘合理利用规则’。”
田嘉明看着商晨光笃定的眼神,又看了一眼王曌,听着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心里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但疑虑并未完全消除。他试探着问:“那……这个合作,需要我这边出多少钱?”
王曌优雅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接口道:“田书记,您这话就见外了。您帮我们拿下了供销社这个黄金地段,已经是帮了天大的忙了!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资源!您啊,就是我们这个专卖部最大的股东!哪还需要您再掏钱?以后啊,咱们就是一家人,有钱一起赚!”
田嘉明看着王曌和商晨光脸上真诚的笑容,心里挣扎了片刻。拒绝?周海英的能量他清楚,得罪不起。而且,巨大的利益就在眼前。接受?风险依然存在,但似乎被他们描绘得可控……最终,对权力和财富的渴望压倒了恐惧和疑虑。
田嘉明点了点头:“王总啊、商总客气了。既然周组长和二位都说了没问题,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就对了嘛!”商晨光非常老练的一笑,拍了拍田嘉明的肩膀,“田书记啊是爽快人!走,咱们去看看咱们未来的‘聚宝盆’!”
两辆轿车——田嘉明的桑塔纳和王曌的皇冠,一前一后停在了供销社门前的十字路口。这里确实是东洪县城最繁华的地段,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王曌和商晨光下车后,环顾四周,脸上都露出满意的神色。
跟着他们下车的,还有一位穿着朴素、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是王曌请来的风水先生。田嘉明看着这位“大师”一下车就左顾右盼,时而抬头望天,时而低头掐指,嘴里念念有词,心里只觉得好笑又荒谬。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套?
王曌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低声提醒道:“田书记,您别笑。做大买卖的,没有不信这个的。东投集团的齐总,办公室里还供着关公像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那风水先生绕着供销社门面房走了几圈,又站在十字路口中央,闭目感受了片刻。几分钟后,他睁开眼,指着门口右侧一根电线杆说:“此处煞气冲门,需用黄色油漆,从下往上刷三尺三寸,以土德化解。”又指着门左侧的空地:“这个地方啊放三个大水缸,倒扣为山,正放为海,取‘山海镇’之意,也可以聚财纳福,化解路口冲煞。”
王曌听得连连点头,一脸信服。田嘉明实在忍不住,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对风水先生说:“老先生,现在全国上下都在打击假冒伪劣啊,坑蒙拐骗,您这套……可别撞枪口上啊。”
王曌赶紧打圆场:“田书记说笑了!老神仙别介意,田书记是跟您开玩笑呢。”
那风水先生倒也不恼,只是抬眼仔细看了看田嘉明的面相,又瞥了一眼他习惯性叉开双腿站立的姿势,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摇了摇头,却没说话。
商晨光好奇地问:“老神仙,您摇头是什么意思?田书记的面相……”
风水先生背着手,慢悠悠地说:“这位同志不信,说了也无益。天机不可轻泄啊。”
这时,毕瑞豪也赶到了。到了商场里面,找了位置坐下,商晨光代表个人与毕瑞豪签订了坤豪农资公司租用供销社门面房的转让协议。王曌拿出一个装着两万块钱现金的信封递给毕瑞豪:“毕总,一点心意,算是补偿。”
毕瑞豪哪里敢收,连连摆手:“王总太客气了!能跟龙投集团合作,是我的荣幸嘛!这钱我不能要!我马上安排人清场,保证不耽误专卖部开业!”他知道龙投集团背后是周海英,自己惹不起,只求赶紧脱身。
田嘉明暗道这毕瑞豪还真是会当老板,两万块钱说不要就不要。
双方约定,坤豪公司立刻清退租用的房屋,龙投集团东洪家电专卖部,将在二月二“龙抬头”这个传统吉日正式开业。
临近出门,王曌还是把信封留了下来。
回程的路上,王曌坐在皇冠车里,忍不住问风水先生:“老神仙,刚才您对着田书记笑,又摇头,到底是什么意思?田书记是无心之举,冒犯了您,可别往心里去啊。”
商晨光如今跟着周海英,大小人物见多了,在任何人的面前都已经是收放自如,就说道:“老神仙啊,田书记可是我们重要的合作伙伴,您得指点指点啊。”
风水先生闭目养神片刻,才缓缓开口:“此人姓田,站姿如‘八’,‘八’在‘田’内,是个‘困’字。再加上我观他印堂隐有晦暗,山根(鼻梁)略有断裂之相,虽眼下有几分气运,但根基不稳,恐有牢狱之灾啊。”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信与不信,全在个人。这位同志自己都不信,强行化解也是徒劳。此乃命数,无解。我看长则三年,短则一年,必有此劫。”
王曌听得心头一紧,还想再问化解之法。风水先生只是摇头:“命该如此,强求不得。”
开车的商晨光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心里觉得这老神棍纯粹是胡说八道,跟着周海英干还能有牢狱之灾,这老家伙不懂政治啊。但看王曌一脸凝重,想到周海英和王曌都对此深信不疑,也只能附和着夸了一句:“老神仙还是别介意,别介意,您给化解化解,化解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