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1)
一位负责的医师,一般是不会放任一位伤病躺在深山老林的,但这个伤病是妖就要另说了。梅枍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妖气后蹲下身子把了会儿他的脉,又放下了手。摇着头站起来后颠了颠背上的竹篓,这个样子还是别浪费药材了,不然一天又白搞。背篓里放着今天采的草药,尽管几千年过去,沧海桑田,但不管药材怎么变,他都能认出来。
“Help……”那一坨突然开腔,梅枍倒是不惊讶,回光返照了嘛。那坨东西换了好几种语言梅枍都没有理他,直到他说“救命”,梅枍才叹了口气。算了,看在他说了这么多句“救命”的份上,浪费了就浪费了吧。
用尽办法让人把草药吃了之后梅枍就继续去找草药了,那坨东西暂时醒不过来,即使醒来也动不了,断了那么多筋骨,能活下来都是个奇迹,还指望他到处跑?
直到天都黑了,月悬北斗了,梅枍才从各种植物那里问出自己来时的路。别看他转身的时候走的随意,其实他是个路痴,每次迷路了都要靠问路才能回去。
“喂,还喘气吗?”梅枍一边问着一边蹲下身去给他把脉,真是奇迹,还活着。
“救我……”他这声音虚弱得像马上会断气一样。
“我救了,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的生命力够不够旺盛了。”梅枍感受着他脉象的变化,这是...一只植妖。感受到他身上的妖气是一回事,毕竟伤成这样了,外溢也正常。但是这惊人的恢复力,这绝对是一只植妖。
“求你了……”他仿佛是把所有生的希望都寄托在梅枍身上,声音已经虚弱到听不清了。
“别求人,求己。”梅枍在他嘴里塞了个指头大的果子,能不能真的活下来就看这个了。虽然都传白根能够起死回生,但是吃了白根能活下来的人并不多。因此它也被很多医师拿去以毒攻毒。
梅枍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尽管植妖生命力旺盛,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但话又说回来,死了也是天意。看这样子,应该又是探险,从上头滚下来了吧。他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坡,不由得在心里好奇,这是什么植物啊,这都摔不死。小小佩服一下。
看他这副样子,梅枍只好把他带回自己那个小诊所,毕竟都用了那么多药材了,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死掉。话虽是这么说,但是带回诊所之后梅枍也只是给他洗了脸上了药,其他的伤也没有要多管的意思,好似打算就这样让它们自然结痂。
梅枍一边揉着自己的腰一边往外走,忙活这么久也该休息了,他走到自己的房间后瞬间就躺在了床上,太累了……
他看着天花板上凝聚的发光小虫,不禁又陷入了回忆。那时,师父还能背着个大篓子带着自己到处云游呢...一晃也不知道过去多少年了,埋着师父尸骨的那片地现如今俨然成了一个小山坡,再去找也找不到他老人家了,自己真的活了很久很久了吗……
……
“哎呀又睡过头了!果然,夏季就是很克制我。”梅枍急匆匆地打开诊所的门,门外站满了人。病人站一边,医师站一边,都挺有秩序地排着队,等着梅枍的开门。
“对不住对不住,老毛病了,夏季总有点睡不醒,对不住昂”梅枍朝着他们道完歉就没再多说,开始在诊所忙前忙后了。
“哎呀,梅医师,您不用这么急,我们也是刚来没多久。”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妈和蔼笑着说道。
“就是啊梅医师,您可别急哈”一位大爷也帮腔道。
梅枍自然不担心他们这些家妖,他担心的是那些真正的老百姓。
在这个城乡接壤的地方,免不了鱼龙混杂,各类精怪都在此徘徊着,不管是家的还是野的。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妖怪有修行的能力了,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大妖花自己的妖力养着的家妖。家妖一般都是植妖或者草食类动妖,只有那些喜好杀戮的肉食动妖才能在危险重重的野外生存下来,就连杂食动妖大多都是在某一只大妖那里做家妖,例如那个大妈,她是一只兔妖,那个大爷是只花妖,道行不够,身上味道太浓了。
“梅医师,那边那间房里什么时候多出来一只妖?”一位医师手指往后指着,脸上带着后怕地问道。
!我给忘了!!!梅枍一脸震惊地快步跑到那间房门口,平复了一下呼吸后推门进去了。进去的一瞬间他就和一副竖瞳对上了视线,心里不由得好奇,明明眼型这么像羊,怎么是竖瞳呢?
与此同时,床上那人也在想,山雀一般的眼型,怎得没有瞳孔?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见过的山雀妖都是圆瞳。
两人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大眼瞪小眼。房间花瓶里开满绿梅的梅枝散发着让人安心的气味,看样子并不像是真花,现在这个时候哪里有梅花呢?
“在想我的眼睛为什么没有瞳孔吗?”梅枍没多说什么,把手搭在他的脉上继续感受着他的脉象。“你难不成是用了妖力?”怎么恢复得这么快……
“槐树本来就容易活。”他这么说。
原来是槐树啊,怪不得。梅枍点了点头。
“那个,”梅枍不知道他叫什么,只能用“那个”代称他,“等好了就走吧。”
“槐烨,名字。”槐烨懒懒地抬了抬眼皮,随意地自我介绍了一下。
梅枍没再理他,出去问诊了。
槐烨看着半阖上的门,瞳孔变圆了一瞬后又恢复原样。他轻笑出声,还真是……大意了,自己用妖力冲不开的禁制,是什么时候下在身上的?他比自己强这么多吗?
……
一天的忙碌下来,梅枍瘫坐在摇椅上,“怎么这么多伤病?明明算出来的风水挺好的来着……”他就纳闷了,才来的时候他明明就算过了,这地方的气运不多不少刚刚好,怎么这么多人生病受伤?
他带着郁闷又算了一遍,才发现有什么正在夺取这个地方的气运?其实梅枍是没打算管的,毕竟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地方,气运没了也就是变回荒地等气运重新聚集起来重新发展罢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里是师父的埋骨地,这也是他为什么不管跑到哪里都要回来的理由。如果这里真的成了荒地,师父应该会很惋惜吧?
他顾不上累,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懒懒说道:“看样子今晚很忙啊。”说完便出了诊所,消失在夜色里。
槐烨察觉到槐花印突然离自己很远,所以他这是...出去了?他饶有兴致地笑了笑,下一瞬便消失在原地,他并没有发现花瓶里的梅枝从绿梅变成了红梅。
嗯?跑了?梅枍不由得好奇起来,这得是几千年的妖才能在短短一天内恢复得这么快呢?
“♪~~”梅枍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调,往山的深处走去。
“师父师父,这是什么曲子呀?”小孩脆生生地问旁边哼着不知名调的老人家,眼神里充满了对世界的好奇,仿佛世界上所有的善意都在他的眼里盛放着。
“呵呵呵----”老人家爽朗的笑声带着一丝悲切和沧桑,他说,这只是他随便哼的,不是什么曲子。
“好听,小枍可以天天听吗?”小孩抬头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老人家,看样子是真的喜欢,眼睛亮亮的。
“好~我天天唱给小枍听。”老人家笑着摸了摸小孩的头,笑得眼里带着丝丝泪光。
“喂,这么久了也该现身了吧?”梅枍头也没回,站在原地,看似只是随意说了一句话。他往身后那片树林弹了一下手指,一抹褐色瞬间冲了出去,锋利的梅枝刚好停在了槐烨脚尖前面,溅起一小片泥土。槐烨知道,刚才他如果再往前半步就会被贯穿脚掌。
“这么凶?”槐烨弯腰捡起那根锋利的梅枝,往上面吹了一口气,泥土纷纷掉落,变得干净得像是工艺品的梅枝上慢慢开出梅花,当梅花占据了整个枝头时,每一朵梅花之间的空隙里长出了细小的槐花,好看得紧。“送你个小礼物,别凶我,好不好?”槐烨笑得一脸灿烂,看起来格外的热情。
“不用了,我不喜欢用簪子簪发,好意我心领了,东西你自己收着吧。”梅枍摆了摆手,消失在了原地。
“切,装腔作势。”槐烨把手里的簪子随手一丢,簪子还没落地变化做了点点星光,“你说不跟就不跟?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什么聊斋?”
正要跟上去的槐烨却在这时用尽全力都感受不到槐花印的下落了,他有种被戏耍了的气愤,正在他打算血祭找槐花印的时候却又突然感受到了,锋利的槐树枝抵在手心有点痒痒的,他一个不小心还是把手掌划破了。
“哈哈...”他笑出声来,“哈哈哈哈...”
笑了一会儿后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危险,“好玩吗?那我来了~”
梅枍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大胆的小妖怪,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做窃取气运这种事,难道他身上的妖气收敛的太多了吗?
进到深山才发现,这地方根本就不是灵力浓郁,而是充满了气运之力。他也真是,几千年活糊涂了,明明就知道现在的空气里已经没什么灵气了,出现这么一片地方他竟然会以为是灵力。
他按了按因为劳累而隐隐发疼的太阳穴,叹了口气。
“带路。”他手一挥,草木便窸窸窣窣地晃动起来,草丛里的萤火虫一只接一只地飞出来,它们点燃的火光延伸至山林的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