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血线虫(1/1)

一张高瘦马脸,一对眯眯眼凑一起,再加上一张大哈嘴,这便是王生的同学。此刻,他正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艰难前行,两只小手像划桨似的,拼命拨开左右如潮水般的人流。因为在他背后,有一只如同来自地狱的毒蛇正在紧紧追踪,那如芒在背的惊悚感,如同噩梦的阴影,一刻也未曾消散。

他就像一只被猛兽盯上的弱小猎物,而那追踪者,恰似动物世界里的毒蛇。那毒蛇吐着长长的信子,哪怕兔子已经逃到天涯海角,它也能凭借空气中那丝丝缕缕的气味,精准地感知到猎物的踪迹,清晰得仿佛猎物就在眼前。而王生,只能在这步步紧逼之下,像那只惊恐的兔子一般,不停地奔逃。

汗珠顺着王生的脸颊不住的往下淌,不时地咽一口唾沫,湿润着因为紧张而干涩的嗓子,这样万一要呼救的时候,不至于失声。

不过想来就算向周围的人求救也没什么用了。

周围的人都在各自赶路,没人知道他正被死神般的恐惧笼罩。而那个在背后追赶他的,现在根本不是他熟悉的班主任李海潮,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王生绝望地想着,如果不是自己偶然发现那可怕的秘密,是不是就不会陷入这生不如死的绝境了?

……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轻柔的风拂在王生的脸上,本该是惬意无比。刚经历过体育考试折磨的同学们,在这节自习课上都忍不住沉沉睡去。班主任李海潮难得体恤大家,只是在讲台上安静地看书,并未打扰。

可不知为何,王生莫名地兴奋,怎么也睡不着。他装模作样地枕着手臂趴了半天,烦躁地摸了把脸,然后坐直身子。环视一圈教室,同学们都已酣睡,教室里只有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声。他发现讲台上的班主任不知何时不见了,不安分的他,觉得教室里闷得慌,便打算出去溜达溜达。

他习惯性地往楼上走去,楼上没有教室,只有天台。学校为了安全,把天台锁了起来,但这可难不倒同学们,铁链并没有把门锁死,让出了一个容一人通过的口子,这里早就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放松之地。王生下意识地掏出烟,准备到天台上去过把瘾。当他来到顶楼天台的铁栅栏门前时,发现平时一直拴着的铁链竟然松开了。他兴奋地把门拉开,走上天台,惬意地点上烟,还得意地环视一圈,“真是个好地方。”

“你在这里干什么?!”突然,背后传来一个严厉得如同炸雷般的声音。王生被吓得猛地一哆嗦,烟直接烫到了嘴,他龇牙咧嘴地转过头,顿时,冷汗如泉涌般从后背冒了出来。是班主任李海潮!他下意识地并腿弯腰,声音颤抖地说道:“对不起老师,我太累了,就想放松一下,下次不敢了。”他感觉自己的魂都被吓飞了,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

李海潮没有出声,只是僵着脸死死地盯着王生。王生觉得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略微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眼珠朝上偷偷瞄了一眼,却直直地对上了李海潮那阴翳得如同深渊般的眼神,吓得他又赶紧把头低了下去。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李海潮终于冷冷地说道:“赶紧回教室去,别在外面瞎晃。”

王生如获大赦,逃也似的朝楼下跑去。回到座位上,同桌小胖看着他湿透的后背衫,惊讶地问:“你又去打球了?!”王生没有理会小胖,他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前方,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口喘着粗气。被小胖拍了几下后,他才像是回过神来,把刚刚的遭遇告诉了小胖。

“你说的真是老班吗?他脾气一直都挺好的呀。”小胖一脸狐疑地看着王生。也难怪小胖不信,王生自己要是没亲身经历,也不敢相信老班竟会有如此可怕的气场。不,那已经不只是严厉了,王生觉得自己平时也算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被学校领导批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哪怕是老校长,也从未给他这种仿佛被死神凝视的感觉。那种压抑,就像瞬间被丢到了两万米深的海底,让他快要窒息。

不过,王生是学校出了名的胆大,坐了一会儿后,他觉得精神恢复了些,便把刚刚的一切都归因于自己心虚。要是没有后面发生的事,这或许只是他高中三年的一个小小插曲。

傍晚,晚自习结束了。王生家住的小区就在学校附近,所以他没住校。趁着别的同学和李海潮说话的间隙,王生赶紧溜了出去,和交好的朋友有说有笑地朝着校门走去。走出校门后,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教室,却瞥见教学楼楼顶,好像有人,正是他下午被抓的那个天台。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挠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他想回天台看看。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或许是想验证上面是不是真的有人吧。和好友告别后,王生又重新回到了教室。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莫名的好奇心影响,他走路的脚步很轻很轻。晚自习结束后,教学楼里几乎没什么人了,尤其是他教室那一层,漆黑一片,连厕所的灯都关了。

走在通往天台的台阶上,王生莫名地忐忑起来,脚步更轻更慢了,仿佛稍有动静就会惊醒什么可怕的怪物。

终于,他还是来到了天台。看到那铁栅栏又锁了回去,他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目标,决定打道回府。他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不少,觉得自己之前真是神经过敏。他从兜里掏出烟,准备点上放松一下。抽完烟后,看着被铁链拴着的铁栅栏门,他心想自己挤一挤应该能过去。本来都决定回家了,可能是下午在天台丢了面子,也可能是今晚月色太美,诱惑着他。王生把铁链往上提了提,蹲下去朝着那个最大的口子挤。还没怎么用力,他就钻了过来。

夜晚的天台显得格外安静,王生像巡视自己领地的王者一般,走走看看,又点上烟放松起来。放松完后,他觉得圆满完成了任务,准备回家。

突然,铁栅栏外面出现了一个人——李海潮!王生的心猛地一揪,赶紧蹲了下来。此时他在天台另一边的拐角处,在夜色的掩护下,暂时没被发现,毕竟李海潮也想不到晚上天台上会有人。

王生的冷汗瞬间如雨下,他的背紧紧靠着墙,身体几乎瘫软。他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害怕,明明就算被发现,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啊,可他的身体却本能地做出反应,像一只受惊的鸵鸟一样,只想把自己藏好。

他努力把身体蜷缩在这半米高的墙下,然后慢慢探过身,偷偷地把眼睛凑过去看。只见李海潮已经把锁链打开走了进来,此刻正站在天台的蓄水池旁边。

天太黑了,王生根本看不清李海潮在干什么。他突然想到,李海潮下午可能不是凑巧上来发现他的,而是本来就有什么事要到天台来。天台的蓄水池很浅,最多也就 60厘米深,王生不禁纳闷,李海潮在这儿干嘛?养鱼吗?

王生侧着身子,努力地瞄了半天,可还是太黑了,那个角度更是个死角,根本没办法完全看清。他又不敢过去,只能一直保持着这个难受的姿势。

终于,传来铁链的声音,李海潮终于走了,他又把铁链栓了回去。又过了好一会儿,王生才慢慢舒缓了酸麻的身体,悄悄地走过去。他来到蓄水池边上,蹲下来借着月光仔细地看。水倒是挺清澈的,下面只有一层薄薄的淤泥,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没什么东西啊?”他喃喃自语道。说完,他起身准备回家。可刚站起来,转过头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此时,李海潮正隔着栅栏,冷冷地看着他!在这漆黑的夜色下,那场景显得无比恐怖。

王生的双腿像被钉在了地上,想跑却动弹不得,而且这里是天台,周围根本没地方可逃,跳下去更是死路一条。他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或许事情没那么糟糕,好好向老师承认错误,回家挨顿骂,就能舒舒服服睡个觉了。

“老师,我……”

还没等他说完,就听见李海潮嘴里吐出几个晦涩难懂、绕口至极的音节。紧接着,一阵如同泉水涌动般的汩汩声从旁边传来。他惊恐地转过头,发现那个蓄水池里竟然凭空冒出一口井!

王生的额头瞬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月亮此时已经悬在他头顶,清冷的月光洒在李海潮身上,像是给他披上了一层诡异的银纱。在月光下,王生死死地盯着李海潮的眼睛,这时他才惊恐地发现,一直以来那如影随形的诡异危机感来自何处。

李海潮的眼睛是红色的!不是戴了有色眼镜那种圆溜溜的红,而是在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在月光的照耀下,王生清楚地看到,在李海潮褐色的眼珠里,竟然盘着一团红色的线状生物。之所以说是生物,是因为它在缓缓地流动,就在李海潮的眼珠里!

接下来,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王生惊恐地看到,在那个凭空出现的井里,也爬出了和李海潮眼睛里一样的红色线状物。

然后,王生的记忆就出现了断层,等他有印象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了这种如噩梦般的猫捉老鼠的生活,一直逃到了市中心这个红绿灯口。这里人流量很大,奇怪的是,李海潮似乎有所顾忌,一直没有上前把他抓走。

绿灯亮了,两边的人群开始相向而行,晚上的人还是很多。

“对不起。”“不好意思。”王生一边慌乱地道歉,一边在人群中快速穿梭。

“不好意思。”不知碰到了谁,王生摔倒了,汹涌的人流像潮水一般,几个想拉他一把的路人很快就被冲走了。

终于,一只坚实的臂膀伸了过来。“谢谢。”王生抬起头,瞬间如坠冰窖,是李海潮!

在这片被高楼大厦切割成四角的天空下,人潮如川流不息的河水,白色的斑马线,此时竟像是一道无法跨越的生死线,把王生和周围的人分隔开来。王生望着李海潮那恐怖的面容,心中涌起无尽的绝望,他不知道李海潮接下来会对他做什么,他这个少年的命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拖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不知将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