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遇难的艺术家(1/1)

竟然是范宁的手机。

之前那片亮堂堂的白光竟然是手机发出的。

它的闪光灯不知道为什么处于开启状态,然后就那么埋在积雪中,比范宁的位置更浅一点,灯光直接对着范宁的脸。

范宁抹走脸上的碎雪块,将手机举起打量。

那首“整个世界都在响起”的行板音乐声,好像也是范宁自己刚才过于恍惚了,这分明同样是手机外放出来的——在之前的旅途中,他的确把电脑上“西贝柳斯”软件完稿后的“Andante”文件往手机里面也导了一份。

在如此低温的雪山区域,手机要出问题,一般是开不了机才对,现在却成了卡屏,关不了闪光灯,音乐文件在循环播放。

也算是出问题的一种吧。

范宁继续向上挖雪,很快整个人挣扎着坐起,从地平面探出头来。

仍旧是一望无垠又绵延起伏的冰川雪道,仍旧寒冷彻骨,却停风了。

世界蕴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静止感。

时间到底过去多久了?这还是众人之前遭遇雪崩的点位附近么?还是往秘密山峰改道后不久的那个分岔口山谷么?

像又不像,范宁只是游客,不是向导,他无从确定,他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并不算十足透支疲惫,腹中与口舌也称不上饥饿,整个人的身心状态,与雪山的空气一样是难以言喻的冰冷而静止。

“若依!若依!”

“琼!——你们还在吗?——听得见吗?——”

范宁将手掌围拢,扯开嗓子喊了几声。

没有回应,呼喊消失在天际尽头,像流尽的沙漏。

天空呈现出一种很奇怪的“暮色”,深蓝而黑,漫天星辰居高临下,流淌成河,这自然决不是“白昼”,可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冰川又具备相当不错的可见度,倒像是太阳刚刚落山不久的“即将入夜”。

但按理说,若是后者的状态,它一定会转瞬即逝,随即步入更加深沉空无的黑,实际却没有如此。

整个世界的光影,似乎同样在“白昼”与“入夜”的状态间悬停了。

“若依!若依!......”“琼!琼!......”

范宁边走边喊。

莱里奇的手下也不见了,范宁的同伴也不见了。

难道自己是唯一的那个小概率幸存者?

想到从那场音乐会起,这十日以来所遇所历的一切,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人生,什么奇怪的结局啊。

范宁很想自嘲一番,但仍未放弃寻找,虽然身边已没有了任何工具和食物,但至少,目前还走得动。

他大致沿着坡面朝上的方向,继续向山脉的高处走去,边走变喊。

行板的音乐持续流淌,管弦乐增厚了展开部的织体,期待的情绪却被接连袭来的孤独所痛击,进入间插部晃动起伏的三连音群......

“砰。”

走着走着,范宁的脚尖忽然踢到了一截僵硬的东西!

有人!?

范宁脸色变化,赶忙蹲下查看。

是具冻僵的尸体。

从这截小腿裤子的黑色质地来看,肯定不是若依或者琼,可也不像莱里奇或他手下的那种橙红色登山服。

范宁带着疑惑,加快了手上扒雪的动作。

当尸体的轮廓被清出了个七七八八后,范宁的疑惑之色更浓郁了。

这竟然是一位西装革履的绅士!而且,他的右手还抓着一把闪闪发亮的小号!

管弦乐团里面的演奏家?

更有奇怪既视感的是,范宁甚至觉得这位绅士有些面熟,尽管是一副欧洲人面孔,但范宁却潜意识中有一种“与之共事”过的熟悉感,甚至好像感觉是“在什么教堂一类的地方见过的、齐齐站立的列队人员中的一位”......

预感和既视感升上心头后,顺着山脊往上走的范宁,把步伐刻意放慢了下来。

他加快了眼睛的搜索,并时不时用脚一路踢踏。

果然,有一个就有第二个,没过多久,他再次踢到了一大块异物。

在一个灰色工具箱旁边,范宁顺藤摸瓜地再次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他又打开尸体遗留下的工具箱,里面放置的是凿刻刀、钉锤、弓把卡钳一类的雕刻用物件。

这似乎是一位从事雕塑的艺术家!

里面的部分工具随之起到了助力,不用再徒手低效地扒拉了,范宁手忙脚乱地用铲子挥舞了一阵,感到有些疲累后,休息了一会,又再走了一会。

然后,他有了更大的发现。

他顺着一个浅埋的低音提琴盒,接连找出了足足十来具横七竖八的冻僵尸体!

以及,散落一地的各种乐器盒、颜料盒、画框、画板、衣服、鞋子、食物包装袋,甚至是碎裂的玻璃制品,可能原本是灯具一类的东西。

难道这就是上一波遇难的“委托订单”艺术家团体?

这种可能性当然是最大的,但有一些不经意间发现的细节,却让范宁更加困惑,比如过于老式的服装、不甚先进的工具、或者是一个生产日期竟然是1890年1月22日的深棕色硝酸甘油瓶子......

“对了,乐谱!!”

范宁出神思索一会,忽然想起了前些天夜晚的帐篷里琼所转述的她父亲的话。

“蠕虫是因果律下注定滋生的产物,不可终结,但只有事物终末之处的蠕虫长得肥壮,毁掉《天启秘境》会让其变得干瘪,然后......当去往秘密山峰的路标被毁,助我抵挡‘闪念’侵蚀的‘庇护所’将随之出现......”

这里一路上暂时没再看到什么秋千路标,范宁也确定不了琼是不是还活着,确定不了有没有出现什么能让她“抵挡闪念诅咒侵蚀的庇护所”。

不过,前一件答应她毁掉《天启秘境》乐谱的事情,范宁还是想尽力做到。

“奇怪,明明这么多艺术家的尸体,这么多乐器盒,还有谱架残骸......”

范宁到处搜寻翻找了一阵,包括尸体下压的空间,能探手进去的衣袋,能找得都找了。

他的口袋里一直有一只打火机,点燃纸张轻而易举。

但别说找到疑似《天启秘境》的乐谱,就是寻常任何曲谱他也没找到。

“嗯?这个低音提琴盒的下方夹层有一本册子。”

范宁拿起这本具备年代感的老旧册子,封面和内容竟然都是德语花体字的手写。

“《吾密特拉教核心厅室之极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