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柳府,试探,信鸢归(1/1)

陈远的步子很稳,也很慢。

并非狗尾镇的大道难行,而是他在刻意观察来往行人。

几日前,他还是狗尾镇的乐子之一。

不管他走到哪,总有人上前指点两句。

大多是口头上的嘲弄。

像张屠户那样一上来就砍人的莽货并不多。

陈远心大,他从不理会这些非议嘲弄。

除非是恶意极大的羞辱,他才会出手惩治。

但惩治的手段隐秘,内壮武者尚且察觉不到,更别提普通人了。

陈远记得,前世佛家有种修心的历练。

自己的做法,嗯,应当和修心没多大关系。

管他呢。

陈远的目光落在来往行人的脸上。

有人对陈远笑笑,有人埋头低走,有人不屑一顾。

他很好奇。

为什么一个晌午的功夫,镇民们的态度就转变了如此之多。

他们又不会相信自己剿了匪。

难道是因为自己踩断了张屠户的腿?

陈远有些发愣。

人性真是难以琢磨的东西,好像很多人天生只屈服于颇具淫威者。

镇民们怕张屠户,张屠户怕柳家主,柳家主怕山匪,山匪……怕自己。

陈远微微一笑。

既然难以琢磨,那便不去琢磨吧。

自己在青川的九十年,也并没有对人性有个什么深层次的研究。

倒是杀妖杀得多。

说起来,自己对妖倒是更了解。

青川乃镇守南妖的首要防线。

能当上将军,自然是要杀更多的妖才是。

寒夜、边关、烈酒……长戟在握。

城下南妖铺天盖地,万千将士枯骨积山。

一壶烈酒入喉,背剑握戟,杀个七进七出……

陈远闭上了眼睛,面目中流露出几分陶醉。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无边的痛苦。

他忽然停住了步子,明明是寒天,陈远背后却渗出了一层层细密的汗。

陈远右手抖得厉害,他勉强了捂住了胸腔位置。

周遭行人看着陈远顿步的样子,不由得窃窃私语道:

“癫子这是……发病了?”

“嘘嘘,不要命啦?还叫人家癫子呢?你知道张屠户什么下场?”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陈远的苦痛稍稍缓解。

他挪开有些抖动的右手。

又犯病了。

真是怪。

还好要不了命。

陈远忽然忘却自己要干嘛来着,左瞧右瞧看到右手中的饭盒,才回想起来——

这是要把柳寻给自己送饭的家伙什送回去。

这可是大事,不能耽搁。

陈远忽然启动,大步朝柳府方向而去。

……

柳府门楣粗大,是地位的象征。

大院门是金贵的红漆涂装而成,墙体高而厚重,起码在狗尾镇来说,也是顶高的排场了。

门外蹲着两个石兽。

陈远一眼便认出,这是两只南妖瑞兽石雕。

到底只是小地方的大户。

若是去更广的时平州,那里的大族都用活的南妖瑞兽看门。

陈远思绪活跃,他注意到一个劲装矮子翻出了院墙。

矮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陈远面前。

他仰视着陈远,用着尽可能的平淡的语气道:

“陈远,老爷有请。”

陈远一笑,问:

“柳家主知道我会来?”

矮子指了指陈远手中的饭盒,

“小姐留了引子。”

陈远点点头。

他猜对了。

果然是柳家主想要见自己。

依柳寻的性格,她不大可能把饭盒忘在小亭子。

“那就,走吧。”

陈远迈步上前,站在院墙下,准备翻墙而过。

矮子却叫喊道:

“你干嘛?”

陈远一愣,“进府啊。”

“为何不走正门?”矮子疑惑。

“你不就是翻墙出来的?”陈远反问。

矮子一时语塞,顿了半晌才道:

“那是因为我翻习惯了。”

“哦。”

陈远走到大门前,果然轻轻一推便推开了。

府邸内。

铺设院落的烧砖看着比外边大道上的更精细些。

两侧都有不同的光景。

一处假山鸟语花香,一处小泉淅淅沥沥。

“挺漂亮的。”陈远夸赞一句。

矮子忍不住倨傲道:

“这里可是柳家。”

“嗯。”

陈远不置可否。

这是他第一次来柳家,倒也觉得这小镇中的大族也别有洞天。

陈远掂了掂手中的饭盒。

他在思索,柳寻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剑仙后,对自己的态度会不会有所改变。

毕竟她竟然帮着她爹……做了引子。

这在往日是不可能的。

柳家主不喜欢自己这种癫子,柳寻是知道的,她最护着自己,定然不会让自己与柳家主有什么联系。

但现在引子就提在手里。

这能说明什么呢?

陈远眼神稍稍深邃。

算了,管他呢。

缘分该尽时,也便尽了。

假山与小泉之间的砖道儿不算长。

陈远很快便走到了第一个府邸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五阶楼梯往上,陈远看到柳家主坐在正堂中央,面色不算阴沉也不算明亮。

其身旁站着柳寻。

她踮起脚尖招呼道:

“陈哥,快上来!”

陈远眯了眯眼,看了眼身旁的矮子。

矮子顿了顿,道:

“你尽管放心,老爷要对你做什么,也不用这样……我就不进去了。”

陈远没有说话。

他已经看出了矮子的底细。

内壮三层。

就这还想对自己做什么?

跳起来打自己膝盖吗?

陈远转头,拾级而上。

他渐渐与柳家主平视。

再成俯视——站立的陈远比坐着的柳家主要高上甚多。

柳家主不知怎地,气场上弱了一筹。

他站起了身子。

内壮境气势宣泄而出。

他想看到陈远跪地大口喘息的样子。

但过了半晌,屋内并没有任何动静。

柳家主有些尴尬,难道自己内壮境武者的压迫失效了?

陈远站定,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道:

“找我,何事?”

柳家主眼神微眯,他听出了疯乞儿的傲慢。

他没有回答,只是再释放了几息的气势压迫。

并没有效果。

柳寻呆愣愣地看着二人大眼瞪小眼,这是在搞啥子?

陈远有些不耐烦,刚想转身离开,就听到柳家主开口:

“你不是……普通的乞丐。”

陈远顿了顿,回道:

“我也没说过我是乞丐啊!”

柳家主神经微微绷紧,他定神开口:

“陈远,十年前自青川方向而来,疑似青川亡国难民,但不吃不喝三个月都未身死,常居于镇中央老槐树下,与痴傻的小黑子交好,次年患癫病,常自言自语,说些疯癫话,更有心疾,常有镇民看到你心疾发作,立在大道中不走动……疯乞儿,我说的对么?”

陈远面色不变。

他伸出五根手指。

柳家主疑惑,

“五?何意?吾说得不对?”

陈远摇摇头,盯着柳家主的眼神,一字一顿道:

“你,柳成青,内壮,五层。”

轰——

柳家主“蹬蹬”后退两步,他只觉得自己的头皮快要炸开。

疯乞儿竟然精确地说出了自己的修行境界!

这是连女儿柳寻也不知道的事!最亲近的下属矮子也只以为自己多年停留在四层!

只有一种可能——疯乞儿,不,陈远,他之境界在我之上!

“爹,你没事吧?”

柳寻有些看傻了眼,她还没反应过来。

陈远面色无波,将饭盒放在地上,转身踏出门槛。

“柳家主不用送了,我喜欢一个人。”

柳寻搀扶着宛若心梗的老爹,又细细回味着陈远的话。

喜欢一个人?

难道……

陈哥喜欢我?!

柳寻不敢想。

她的心已经突突狂跳起来。

……

案板上的肥猪开膛破肚了一半。

血腥气吸引着蝇虫环伺在案板周围。

小院内隐隐传来哭泣声。

是里屋内张屠户妻儿的哭声。

张屠户被疯乞儿踹断了腿,镇上郎中说张屠户的膝盖被踹成了碎块,几乎不可能复原,除非有仙家手段。

“别他娘哭了,老子还没死呢!”张屠户怒道,心中也是烦躁。

早上用四舅姥爷留的信鸢写了疯乞儿的罪行,不知现在有没有传递到。

信鸢是仙家玩意,也珍贵,可日行万里传讯。

四舅姥爷当初就给张屠户留了这么一个,没想到今日便派上用场了。

张屠户眼神阴翳,手中持着早已冰凉的旱烟斗。

“戾——”

张屠户眼睛一亮。

是信鸢的叫声!

信鸢扑棱着翅膀,穿破了里屋的纸窗,翻翻滚滚落在了张屠户的面前。

信鸢从活物变成了纸一样的物件。

张屠户激动地扔掉手中的旱烟斗,将纸张紧紧攥入手中。

信中说:

“姥爷知晓了,那癫子可用手夹刀,应是入了内壮武者行列,等姥爷忙完了宗门试炼,便回镇子,区区内壮武者,吾翻手可灭。

腿不必担心,姥爷有丹药。

虽说这修仙要断凡尘,但姥爷总放心不下你们,让幺儿好生吃喝,日后随我踏入仙途。”

张屠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放下信鸢。

信鸢化作粉尘消散,映射出斑斓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