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1）

张姐儿子新开的账户已经打进了500万元，青玮稳妥起见和张姐说了5支股票，其中有姚锋提起过的那只股票还有青玮自己研究觉得处于相对低位的股票。张姐好似对青玮推荐的股票不是很满意，没有表现出什么激动和兴奋，甚至连高兴的感觉也看不出来。只是客套地感谢，表示自己抽空会看一看这些股票。青玮觉得这个张姐前后的态度差距有点大，前一次碰头对青玮信任有加客气无比，竭力邀请青玮代炒股票，而今天却是明显的冷淡。青玮在想，莫不是因为自己在微信里提醒张姐，这些股票不一定能赚钱，要他们自己好好研究和下决断，从而让张姐觉得自己过于敷衍了？不管怎么说，我也已经尽力为你们下功夫了，姚锋透露的股票不知道有多么好，我自己研究的那几支却也是花了两天功夫的，相比其他客户来说，给张姐至少是付出不少精力的。

然而张姐儿子的账户却一直没有动静，500万资产既不买股票，也不愿意参加盘后理财，就这么白白放着不吃一分利息，这让青玮有些吃不准张姐的意图。

然而这一天，宁城老板圈子里传出一个重磅消息：宁城“股神”姚锋加盟鲲鹏基金并推出私募新产品“鲲鹏新机遇1号”，据说这个私募产品已经储备了不少翻倍股，只等募集结束马上就建仓操作。但是据说这个私募额度非常紧张，必须要熟人推荐才能排上号。不止如此，听说投资金额100万的小号更是一号难求，只有300万起才有可能抢到号。

于是宁城的老板圈子都激动起来，到处联系熟悉姚锋的朋友，打探这个私募基金的情况。然而反馈的消息让大家更加的激动，募集时间定为12月7号到11号五个工作日，元旦上来正式运作。全国范围限额募集5个亿，额满即止，先到先得。

青玮有不少客户都纷纷来打听，仅管青玮是知情且经姚锋亲自介绍后也觉得有一定吸引力，但出于职业道德都统一回复这个私募基金虽然小有名气但还不是自己公司合作范围内的基金，因此并不熟悉。出于好意，青玮还是委婉地提醒这些激动的客户，告诉他们私募基金根据操作基金经理的风格和水平不同，表现也有很大差距，做得不好也有可能大亏。

和这些处于亢奋之中满脑子都不考虑亏损风险的客户聊完之后，口干舌燥的青玮端起办公桌上凉了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一大杯。经过初步了解，青玮对于传说中募集的火爆程度很是诧异，因为即使是XX证券合作的国内头部私募顶流基金经理，也不至于这样稀缺和火爆呀？另外传闻需要熟人推荐才能排上号的说法更是闻所未闻，这让青玮心头生出了一丝不安和疑惑。

一般来说，正规私募基金的募集大部分都是通过合作渠道发售的，因为合作渠道的投资客群往往成熟度更高，例如银行和券商的财富客户群体。这些客户投资经验丰富，持仓稳定不会频繁申赎。知名的私募直接向客户募集都是控制一定的比例的，这也有利于后续的操作，因为这些不成熟的散户投资者多了之后，往往会因为市场的波动而频繁申购赎回，这样就需要基金经理预留一定的赎回资金，有时更会迫使基金被动斩仓应对巨额赎回，对基金经理的操作影响还是有点大的。

而姚锋这次的私募募集，没有听到和宁城什么券商合作，更没有听到在什么银行可以买。需要熟人介绍才可以排上号这个说法更是有些滑稽，没有听说过这种操作手法，有点像饥饿营销的做法，这让青玮有种不祥的预感。

还在沉思中，有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青玮拿起手机一看是张姐，赶忙接了起来。

“小陆，你听说了吗？我们宁城炒股很厉害的姚锋现在上海一个名气很大的私募公司，元旦上来马上要发行他第一只私募产品，这个事情你听说了吗？”电话那头的张姐音调透露着她的兴奋。

“我听说了，宁城很多老板都在传，我这里也有好几个人来问我，姚锋名气在宁城是挺大的。”青玮心里正有不好的预感，盘算着怎么把张姐的兴奋劲降下来。

“有个朋友和我说，你和姚锋很熟的是不是，小陆，你知道伐，这次买他的私募必须熟人介绍才行，还不一定抢得到。”张姐急切地问。

青玮听到这里，站了起来，看了看孙洁和赵斌都在工位上，貌似没有留意自己的电话。青玮一边举着电话一边走到了小会议室里，把门关上后和张姐说：“张姐，谁和你说我跟姚锋很熟的，我们认识是认识的，很熟也说不上。谁跟你说我和他熟啊？”

“这个你不用管，反正有人和我说的。你知道吗？姚锋的基金太抢手了，一定要熟人推荐才可以去排号子，能不能抢得到还不知道了，买到肯定能翻倍！小陆，你帮我去联系下，我和老钱决定要投资一点。”

“张姐，我以前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啊，必须要熟人介绍才能报名认购，感觉有点滑稽的。而且我和他也不算熟，只是认识，你没有别的朋友认识姚锋吗？姚锋以前是建行的，你们可能认识的吧？”青玮觉得苗头不对，推脱地道。

“小陆，你是不是不愿意帮忙？我其他朋友有听说过姚锋，但是认识的能说上话的没有啊，原来建行的我也不认识啊，我们企业账户开在工行的。”张姐看青玮有些推脱，有些责怪。

“张姐，我和你说好了，姚锋这个私募产品，和我们XX券商没有合作关系，按照合规的要求我们不可以跟客户推荐公司以外的产品的，如果推荐了要被开除的。这个不是开玩笑的。”

“啊呀，我又不要你推荐咯，我们自己已经决定要买了，就是让你帮忙联系一下姚锋，去打个招呼帮我们预约个号子咯，再说了，我们又不会外面去乱说的，你这个不用担心。”

青玮这下犯难了，如果拒绝的话，虽然少了一个麻烦，但是张姐这个客户可能就得罪了。如果帮她去和姚锋联系，这实际上也就坐实了做飞单的行为，后续的风险可不是开玩笑的。也不知道张姐哪个朋友说我和姚锋这个人熟悉，她的朋友怎么会知道我和姚锋熟悉的事情，按理说我和姚锋接触也就几年前吃过一顿饭还有上次去上海这两次而已啊，难道是以前吃饭的那两个人？

正在沉吟中，张姐催促的声音又传来：“小陆，你在担心什么？你只要帮我们联系一下姚锋就可以了，预约一个号子就可以了，其他不用担心，和你没关系，好吧，你快点帮我们联系下，到时候赚钱了张姐给你发个大红包。”

“张姐，我们单位规定真的不可以这样啊，要丢饭碗的。”青玮还没说完，张姐就打断了说道：“小陆，你这么不信任张姐啊，我说了不会和外人透露，你还不相信吗？你只要帮我们去预约一个号就可以，你抓紧帮忙去联系，挂了电话马上去约一个号，不然抢不到了，约好了给我打电话，我等你啊！”张姐不容置疑地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留下青玮头疼不已。

这几年证券公司的工作做下来，青玮对于高度危险的事情，始终有一定的警觉性。上次去上海和姚锋碰头，由于前几年受了他感谢红包、加上每次都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原因，终究对这个人还有些好感。那次差点被他说动，做飞单赚钱的念头一度深深地吸引着自己，好在自己还算警醒，知道这种钱是赚不得的。

但眼下张姐的事情怎么办呢？帮忙联系之后，万一投资了姚锋的基金，赚钱还好说皆大欢喜，一旦亏钱，保不准自己就要扯上关系，如果泄露出去自己怎么解释得清楚不是在做飞单？但张姐的口气斩钉截铁，一定要自己帮忙才行，这可怎么办？这也是不可多得的大客户呀，不能得罪的。

刚才脑子糊涂了，电话怎么忘记录音了？现在的情形看来只有帮张姐联系了，不过先得要在微信上再说说清楚。

青玮（打字）：张姐，姚锋这个基金情况我不了解的，再说和我们公司没有合作的基金我们是不可以推荐的呀，合规不允许的。

张姐（打字）：小陆，我和你说过了呀，不是要你推荐，是我们自己决定购买，只是要你帮忙联系一下姚锋，预约一个号子而已，你还没联系吗？

青玮（打字）：张姐，我作为朋友跟你说几句你不要介意哦。

张姐（打字）：小陆，你说

青玮（打字）：姚锋所在这个鲲鹏基金公司虽然小有名气，但是按照各个指标，目前还没有资格和我们XX证券合作，说明他的实力和业绩还没有获得我们公司的认可，你就冲着姚锋的名气去投资，对他们的基金公司以及运作的情况还有风控措施等等都不了解的情况下投资是很危险的，你考虑过吗？

张姐（打字）：啊呀，小陆，这个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风险不风险的，我们做生意的人就喜欢风险。而且我们几个做生意的朋友都说好的，他以前在宁城的时候帮别人炒股都是很抢手的，帮别人赚了很多很多钱的。

青玮（打字）：张姐，我一下子怎么和你说呢，真的要考虑风险的，最好投资我们公司考察过的上规模的正规私募公司的产品，比较有保障。

张姐（打字）：呵呵小陆，以后你们公司的产品我也会投的。你说的我都懂，你是为我们好，担心我们吃亏，这件事情你放一百个心，无论出什么事情都不会怪你，是我们自己要找姚锋投资，也不是你推荐的，你只要帮忙联系一下，约个号子就行，啊呀，你要快点了呀！

张姐（语音）：小陆，你快点帮忙联系，其他别说了，不然排不上了！快点啊。

青玮（打字）：张姐，这样好吧，他的电话我也没有，我去问问朋友看，电话问到了你自己打电话给他好吧。

张姐（语音）：小陆你这个人真是，好吧好吧，那你先把姚锋电话发我，我自己来打。

结束了微信联系，青玮看了一下聊天记录，认为这样还算说得清楚，也就打算把姚锋的电话发到微信里。转念一想又不对，还是把电话号码抄了下来，然后给张姐打微信语音电话过去，把电话号码报了过去，顺便追问：“张姐，你到底哪个朋友说我和姚锋熟悉啊？你这个朋友和我很熟吗？奇怪了。”

“啊呀，这个你不要管了，我要赶紧打电话了。”张姐急匆匆挂了电话。

至此今天因为姚锋引起的客户服务全部结束，青玮也松了一口气。办公室里赵斌看到青玮从小会议室里出来，笑着说：“都是来问姚锋发基金的事情对吗？”

青玮疑惑道：“你们都知道吗？我以为你们不知道。”

坐在靠窗的张洁笑起来说：“陆青玮，姚锋在宁城名气很大，老股民都知道的，今天我也有好几个客户来问。”

“他真这么神吗？”青玮总觉得外面这种风言风语有点离谱。

赵斌小声说：“就可惜我们公司和他们不合作，不然我们不要太好卖哦！”

这时青玮的主管陈敏走了过来，说：“这种小私募公司我们不要合作的，业绩起伏很大的，谁知道他们怎么做出来的，管理资金规模么很小动不动么翻倍。今天我也有几个客户来问，搞得我解释了半天，劝也劝不住，都激动得来好像投了就能发财。我统统说我不认识，省得麻烦。”

青玮听到陈敏这样说，心里更加没谱了，今天没有硬下心肠来拒绝张姐，不知道做得对不对。想了想连忙把微信聊天记录截图保存下来。

大盘从6月份跌下来，跌到8月末的时候上证指数已经跌了43%了，上证指数跌到了2927.29，短期跌幅这么大史上罕见，8月底再到现在12月份上证突破到了3500点上方，大盘明显已经企稳了，哪怕再跌空间应该也很有限了。

经过今天客户这样一闹，加上近期办公室谈论的氛围，大盘好像正在稳步向上，是个入市的好时机，又回想起在上海时姚锋分析的宏观形势股票的情绪，更加觉得这个机会不能错过，一定要想办法凑钱炒股。青玮的心思又一次活络起来。

回到家里缠着佳茜说了半天，软磨硬泡要贷款炒股，佳茜被磨得没有办法，只得同意青玮去做公积金信用贷款。佳茜对青玮要贷款的金额有点心惊，总觉得家里这样的资金状况，再贷款50万来炒股，好像太过于危险了。就反复和青玮强调，利息自己解决，一定要小心操作，千万不能影响家里的生活。青玮兴奋地满口答应，转头就通过两个银行分别申请，很快就办下来50万的贷款，又通过提取现金，绕过监管，把资金又倒到了佳茜的证券账户里，一通操作下来，很快就建了个满仓。

2016年1月4日，从元旦假期归来上班的人们，一早就陆续睡眼惺忪地出现在办公室里，无精打采地烧水、倒茶，打开电脑，一切一如往常。屋外天空阴霾云层很厚，室内空气潮湿皮肤发粘，让人心情烦躁。

循例开好晨会，众人作鸟兽散，青玮睡眠仍是不好，精神尤为疲惫，手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电脑。这段时间上证指数一直在3400点左右到3600点附近区间震荡，心里忐忑不安，总感觉大盘缺少资金无法维持震荡盘局，有点要跌的感觉。

去年刚经历了15年的大牛市，虽然后来大跌下来，但同事利用亲戚账户炒股的风还是很盛。监管也还不是那么严，办公室里还没有装监控，同事们几乎人手都有一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有的甚至有两台，用笔记本的无线网卡连接自己的无线网络设备上网，这样就算是做了保护措施了。同事们登录股票账户为客户打新或者为亲友操作比比皆是，有时为了帮客户抢理财产品，还要在特定的时间，大家一齐到楼上营业部准备的操盘室登录客户的账户，现在回头来看，那时候证券系统的内控监管是极其荒谬的。

9点15分，市场启动早盘集合竞价。今天是证监会推出熔断机制的第一天，上周一的大阴线之后，接着的三天指数都爬不到那根阴线的一半位置，市场仿佛陷入到一种静默状态，成交极少，死气沉沉。今天的集合竞价股价绿色占多，看来也是低开的节奏，鲲鹏基金还在6个月的封闭期里，净值还静止在去掉手续费后的0.989没有动，也不知道姚锋在这个产品上加的仓位如何，希望他不要太激进。张姐儿子账户里的500万也早已转出消失不见，不知道具体投了多少到姚锋的私募上。

姚锋在他的产品募集结束后给自己主动打过一个电话，对自己表示非常感谢，说感谢他推荐大客户购买自己的产品1500万，要青玮发银行卡号过去。青玮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张姐一下子投了1500万这么多，连忙解释说是客户自己听到他的名头要投资，绝不是自己介绍，姚锋也不管这些细节，再三跟青玮要银行卡号打钱。青玮一度也很心动，晚上和佳茜把事情前前后后全部讲解一遍，商量之后被冷静的佳茜警醒，佳茜说：“虽然45万对我们家是一笔巨款，但不是自己的钱绝对不能拿，为了这一次性的收入丢掉工作不划算，说不定还要惹上官司。”青玮也再一次清醒过来，也觉得和自己做人的原则不符，想到自己炒股也同样能赚钱，于是也就狠下心绝了这个收钱的念头。姚锋对青玮的反应疑惑不已，想不通介绍了客户为什么不要提成，但实在没有办法就当青玮怕公司发现，也只能暂时作罢。

眼下的行情总让青玮觉得有些不安，转念又自我安慰，毕竟是私募基金，比自己个人炒总该强些吧。姚锋基金的事情在脑海里瞬间转了一遍马上放了下来，眼前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股票投资，自己重仓的驰宏锌锗已经达到了接近48万市值，实际浮亏只有1万多，持仓显示亏损-2.25%，虽然还有10万的资金没有动用，但每天输赢上万还是冲击着青玮的承受极限，前段时间股价下跌超过8%的时候青玮吓到发傻，因为那个时候仅用1/4的仓位也亏损接近1.5万，可把青玮吓得半死，还怕继续下跌不敢加仓。最终企稳涨起来才在近期再加仓进去，成本没有摊低反而还略做厚了点，有了几次进出的历练，青玮才体会到赌徒的心理状态，尤其是拿贷款的钱赌，承受的压力更大，那几天青玮天天后悔自己冒这么大的险贷款炒股，虽然每次念及只要赚个两三成利润就可以还清转让彩票店时海华和信用卡里的借款，但每当想象着可能出事时的可怕后果都不寒而栗。原来的时候佳茜承包彩票店打工，自己证券公司上班稳定，也算是两头都有保障。一旦自己贷款炒股亏钱，家里的经济状况肯定会雪上加霜，后悔给自己上这么多的发条，紧逼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这条独木桥上，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遭这个罪，都怪自己想得过于简单，虽然后悔但想想仿佛自己也没有别的选择，走一步看一步吧。

正在胡思乱想间，大盘开盘了，上证低开了2.59点，在前面的5分钟里上证深证和创业板三大指数都想要上摸昨天收盘的点位，但短短的5分钟却沉闷到极点。看上证指数，仅仅是3个点的差距就像是巨大的鸿沟难以逾越，9点35分之后，指数开始拐头向下，青玮感觉大盘就要跳水的节奏却又不敢做任何的操作，市场没有任何负面消息的刺激，上证指数却很快有了超过50点的跌幅度，这时自选股里很多其他股票都已经跌幅超过4%了但驰宏锌锗的股价还能够横盘维持，只跌1%左右，此时青玮心里还不是那么慌张，可随着时间推移股市里弥漫着一种绝望的气息，15分钟之后个股普跌5%，驰宏锌锗也跳水向下跌幅扩大到4.45%，青玮这才慌了起来，这时上证指数跌幅已经达到4%了，可怕的是，股票和指数下跌时没有任何的阻碍，就像是自由落体没有任何的承接和阻挡，说明市场人心涣散无人看好股市走势自然无任何资金接盘。

办公室里众人都盯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紧盯着行情走势，偶尔有人说一两句话，也引不起别人的呼应，又索然重新去看自己的电脑。同事们大多登录着亲友的账号，随时准备卖出逃命，坐在青玮前面的赵斌动用炒股的资金最巨，富二代的他账户上有超过七百万的市值，此时的他一边低声骂娘一边用力敲打着键盘给办公室里平添了几分焦躁。根据规定，当沪深300指数触发5%熔断阈值时，三家交易所将暂停交易15分钟，而如果尾盘阶段触发5%或全天任何时候触发7%则暂停交易，直至收市。

青玮不知道怎么熬到了上午收盘，在2015年损失惨重期待在2016年能够有一个像样的开门红的股民们，遭到了当头一棒！上证指数连续跌破3500、3400整数大关，在下午开盘后的13分，也就是13点13分这个充满了戏谑的时间点，跌破了5%，触发了熔断，经过了短暂的15分钟，市场情绪没有缓解反而更加恐慌，只用了6分钟就在巨大的抛盘下把股指砸到了7%的跌幅上，在13点34分，历史上的第一次，三大交易所暂停交易直至收盘。在两次熔断中间的6分钟里，青玮无法相信股票会这样惨烈，也丝毫没有斩仓出局观望的心理准备，浑浑噩噩地看着自己的股票跌掉了9.24%，就这样一天之间，股票就缩水5万，市值已经不到43万了。

16年的第一个交易日，股市就遭遇了血洗。然而下跌并没有停止，在弱势反弹了两天之后的1月7日，满怀政府救市希望的股民再次遭遇致命打击，沪深300指数在12分钟之后就触及5%的跌幅造成熔断，9点57分重新开盘之后，恐慌情绪再一次失控，卖盘疯狂扩大，仅用了4号那天一半的时间3分钟，就从5%跌幅扩大到了7%，再次触发熔断。

当日晚间，上海证券交易所、深圳证券交易所、中国金融期货交易所紧急发布通知：为维护市场稳定运行，经证监会同意，自2016年1月8日起暂停实施指数熔断机制。从1月4日始，至1月7日被叫停，在股民声嘶力竭的骂声中，熔断机制成为了中国证券史上最短命的股市政策。

指数跌幅达到7%，个股普遍跌幅在9%-10%之间，更多的是一字跌停，根本难以出逃，青玮没有经历过如此可怕的杀跌，四天里不敢加仓买进更不敢卖出止损，进退两难中只能看着股价一天天下跌，比普通的股民表现尤有不及。四天里张姐打了一次电话，发了2次微信，询问股市情况，青玮如实说了情况，并表明这样的状况史无前例，这种熔断机制人为造成了恐慌和踩踏，千股跌停变成了常态。

青玮要张姐不要紧张，以长线的思路去看待投资心态就会好。在这样的行情下，张姐对姚锋的信心也遭到了动摇，担心起鲲鹏的基金来，青玮表示基金运作期间不会对外透露情况，只能看网站公布的净值。咒骂着“这个该死的股市”，张姐在惴惴不安中结束了通话，以前张姐账户折损千万也嘻嘻哈哈，几天亏损超过200万就不停来询问，可见张姐心态已经失衡了。

张姐的电话刚挂掉，青玮的压力却不减反增。佳茜的账户密码是双方公开的，账户里的情况佳茜肯定是看得到的，不知道她知道了会不会受得了这么大的惊吓。

虽然熔断机制被紧急叫停，然而股票下跌并未就此止步。上证指数从2016年年初的3536.59点持续下跌到2016年1月27日的2638.30点，18个交易日内下跌25.4%！而年初的上证指数3536.59点已经是从2015年6月9日的阶段高点5178.19高点跌下来的，如此下跌用惨烈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而被崩盘行情重击的青玮更是行差踏错，在1月27日大盘最后一跌时，终于忍受不了遥遥无期的煎熬，在绝望中选择在午盘跳水时选择清盘割肉止损，这又犯了一个股民常犯的错误，在跌势尾声被吓出局。这段时间里青玮几次换股再加上高吸低抛，原先的60万总资产只剩40万多个零头，青玮仅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造成了接近33%的亏损。尽管青玮在卖了之后也意识到可能已经跌到底部，但这毕竟只是猜想，如果继续下跌即使补仓也是相当被动的，关键还是失去了信心，惊慌之下手足无措。还清楚地记得在打卖出委托单的时候自己颤抖的手指和剧烈的心跳，那种让人窒息的紧张和惊恐至今都记忆犹新，这才体会了赌徒的绝望是什么感受。

到接下来的一个礼拜的周四，2月4日，青玮才慢慢恢复了常态，紧绷到失常的思维才仿佛回到平常的状态，熬了几天空仓，生怕大盘突然拉起错过低点，看到有色板块拉起驰宏锌锗高开高走，急急忙一次性买进4万股，10点半后驰宏锌锗拉涨停青玮心态才好一点，算算自己前面被吓出场，现在又进货，又做了一波完美的低抛高吸，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又担心佳茜看到自己的操作讥笑自己的水平，沮丧的自己像是霜打的叶子怎么都直不起来。

满抱着希望第二天能够连板，谁知大盘和有色板块都是震荡整理的状态，到了2月25号这一天，驰宏锌锗高开之后又一路低走，惊弓之鸟的青玮煎熬到尾盘终于还是打不过懦弱的自己，全仓出逃！谁知25号的大幅杀跌只是主力拉升前挖出的大坑，诱使青玮这样不坚定的散户跳进去之后就连续拉升，完全不给人喘息之机，等到3月2号青玮再度杀进的时候，已是股价的高位了，就这样被庄家多番蹂躏之后，青玮持仓的驰宏锌锗成本已经高达11块多，股价从前期低位的8元不到拉升了3块的幅度，这3元的差价青玮一分也没有赚到还亏进去了10万，60万的操作短期就亏损了30万。股票每天的走势图就像是一个心电图，但再大振幅的走势图也比不过青玮胸膛里上蹿下跳的心电图，感觉这样的日子真的要过不下去了，紧张到窒息的感觉变成青玮的家常便饭，大口地喝冷水大口的深呼吸都不能让自己呼吸平缓一些，日常的工作都停滞了下来，再也无心主动去联系维护客户关系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今年的青玮貌似流年不利，还妄想在股市里搏杀赚回本金的他收到了另一个糟心的消息：四月刚出头鲲鹏私募就给投资者发函，由姚锋管理的私募基金由于熔断股灾的影响净值已经下降到7毛的预警线，净值在6.95，离6毛的平仓线一步之遥，特此告知所有基金持仓客户。而张姐收到鲲鹏基金的通知函后第一时间给青玮打来电话，电话里口气已不如往日那样客气，问青玮这个姚锋的基金怎么会表现这么差？青玮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到张姐来有质问的口气，还是忍着气和张姐说这次熔断猝不及防很多重仓的基金净值都掉了下来，让张姐先不要着急。虽然熔断是个很好的借口，但作为一个基金不该有堪比散户的拙劣表现，在短期就这么大的跌幅。

张姐还提出了两个问题，一个是姚锋的私募达到6毛的平仓线强制平仓怎么办？另外是否还能做回来？青玮表示急跌之后人心不稳，都想趁反弹出货，因此大盘被压制短期无法持续向上，股票操作还得从长计议不能心急，让张姐放宽心，等行情转暖回本盈利完全是可以做到的。至于姚锋的私募基金，相信也是熔断的影响居多，目前封闭期还没到急也没用，等到7月封闭期到了再看。青玮还和张姐说，一般私募预警线设置在8毛，平仓线是7毛，不知道姚锋的为什么都比别家低了1毛，风险更大了。另外青玮让张姐直接和姚锋那边联系，自己和他们没有联系基金运作情况并不知情。

张姐电话里欲言又止沉默良久，气氛一度相当尴尬，青玮知道她本人账户里亏损了700万左右心情肯定很差，因此也顺势安慰了张姐几句。谁知心态崩坏的张姐却说：“姚锋那里已经联系不上了，根本不接电话。这个私募当初必须要有熟人推荐才可以买，既然你是我客户经理，这种有风险的投资你应该极力阻止我，不应该给我姚锋的联系电话才对啊，你这样不就是推荐他的基金吗？”

听张姐这样责怪，青玮脊梁骨上的寒毛一下子竖了起来，马上反驳道：“张姐，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当初是提醒过你风险很大的，还跟你说我们公司是不允许我们推荐别家私募给客户的，我是和你提醒有风险的呀。”

“那你知道有风险为什么还给我姚锋的电话，姚锋电话里就问是谁推荐的，那只能是你推荐的啊！”张姐竟还理直气壮，随即竟不礼貌地挂断了电话，青玮气不打一处来，想不到这个张姐怪到自己头上了，这还是个讲道理的世界吗？随即开始担心起来，这个张姐既然是这样不讲理的人，会不会真的来找自己的麻烦。

人和人的关系很微妙，原本你不曾有恩于我，我也从未亏欠过你，两下里肝胆相照坦坦荡荡，或许礼貌和客气仅是与人相处的表面文章，而这样的表面文章却是大众交际赖以运转的润滑剂。一定程度来说，和谐的人际关系建立在就事论事以公对公的合作上，而一旦牵扯到了私利，就变得晦涩别扭起来。原先青玮和张姐都觉得相识投缘、相谈投机，说话见面都是开朗豁达笑声朗朗，而现在的青玮对张姐心怀不满和惧怕说话中气都不足，总觉和张姐隔着一层什么，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意说笑。有时看张姐的面容也觉着有些陌生，说话时对方的眼神也闪烁不定，偶尔对视也是一触即分，稍不留神就会透出些许尴尬来。接受张姐的请求把姚锋的联系方式给了对方，最终张姐投了巨资到姚锋的基金里。事先反复强调风险，再三拒绝帮张姐去推荐预约，最终碍于情面不得不给了联系方式，但这又留下了被人攻讦的把柄。姚锋早先智珠在握的样子，让青玮一度也陷入了幻想，然而眼下不赚钱不说竟还亏损了这么多钱，承担了巨大心理落差的张姐心理也不平衡起来，和青玮说话也咄咄逼人起来，难道自己给了联系方式，责任就要落到我的头上了？

自从青玮炒股之后，青玮便经常主动联系姚锋，让姚锋推荐看好的股票，刚开始姚锋还推过两个股，但青玮买入后却发现并不如姚锋所说那样会启动涨势，股价上来震荡得厉害，等到青玮离场的时候姚锋又说青玮跑得太快，青玮想深入询问他却含糊其辞起来，只说时候还没到是青玮没有耐心跟。后来青玮只得自己选股操作，一直到熔断发生，青玮和姚锋的联系开始不顺畅起来，有时打过去不接，有时打了很久接通了说在忙不方便就挂了，后来干脆就声称自己掌管基金对外联系电话都已被严格监控，要青玮不要随意联系，更不要在手机里发敏感信息，吓得青玮真不敢去打扰姚锋了。

6月2号这一天，是青玮终生难忘的一天。一早陈智伟就拉青玮到他的办公室，先是告知青玮姚锋因涉嫌操作基金“老鼠仓”被上海公安局经侦大队在宁城家里突击抓捕，而报案人竟是鲲鹏基金的投研经理，这个该死的姚锋因为他的渎职竟把他管理的基金净值糟蹋到了6毛不到，触发了鲲鹏基金的清盘，鲲鹏基金在官方网站公告了事情原委，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了姚锋的“老鼠仓”行为上，并称会为受损失的客户向姚锋个人追偿，但相关司法程序还未启动，目前尚处于侦破阶段，请投资者耐心等待进一步的通知，平仓后剩余的资金将在5个工作日后打到客户的账户上。青玮在陈智伟的电脑网页上看到这则公告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有点懵了，而吃瓜群众的陈智伟却根本不知道青玮私下里还是给姚锋和自己的客户牵了线，更没想到青玮自己在贷款炒股，看着青玮神魂落魄的样子不禁有点奇怪。刚想问请青玮话，青玮的电话铃声又触目惊心地响了起来，是张姐打电话来追问，她发现姚锋的基金净值已经停止更新，而上一个净值就停留在0.597上，电话里张姐气急败坏追问青玮怎么回事，是不是要平仓了？问青玮在不在营业部，青玮怕直接摆脱干系激怒张姐，忙说自己下午上门找张姐谈这个事，让张姐先冷静，应付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挂电话的一瞬间青玮的脑袋天旋地转，跌坐在椅子上，把脸深深地埋进了双手里。原以为自己炒股亏30万已经是面临绝境，谁知张姐这件事才有可能更加麻烦。

陈智伟看到青玮这个样子也意识到青玮可能是遇到事情了，拿出茶叶给青玮泡了一杯茶，见青玮双手搓着自己的脸，还没定下神来，就把茶杯放在了茶几上，并不说话。

青玮的脑子里飞速地盘算着，姚锋的基金亏损现在清盘的话损失达到600万以上，加上认购费那么总计亏损619.5万，这么多的亏损张姐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但基金是她自己要买的，和自己有什么干系？唯一可以攻讦的就是自己给了她姚锋的电话，一旦透露出来，自己也一下子难以撇清，自己该怎么办？能不能和陈智伟说穿呢？这种工作上的事还真的指不上别人帮忙，眼前的陈智伟是很好的请教对象，但一旦说穿了自己的把柄也就完全暴露了，以后陈智伟要使坏心眼对付自己可太容易了。又转念一想，这些年来，虽然陈智伟面对利益问题毫不相让，但平时待青玮也算是另眼相看极其支持和信任的，再说这个姚锋还是陈智伟介绍认识的呢，加上他的资历阅历都远胜自己，也许真能有好的解决办法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失去主张的青玮像是下了决定，抬起头看向陈智伟，这时陈智伟也在观察他，见他抬头就说到：“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

青玮叹了一口气，眼睛望着陈智伟的方向，眼神却聚焦在空气中，沮丧地说道：“我可能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有可能要丢饭碗了。”

接着青玮就把张姐和姚锋联系买私募基金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陈智伟听完之后用手指指着青玮心痛地说：“啊呀，陆青玮啊，你还记得查奇和蔡仁甫吗？这件事就是他们上当了和我说的呀！你知道吗？他们两个人每人都在姚锋的牵线下，通过姚锋买了黄静的青云3号私募专户，每人五千万！据说还有别的专户，名义上这个专户由黄静任基金经理操盘，但这个黄静你也看到过的，还是太年轻了资历也不够，我怀疑黄静的这些私募专户的具体操作都是受姚锋操控的。当时姚锋和查奇蔡仁甫说好用青云专户的账户低价买入股票，之后用鲲鹏新机遇私募的资金拉抬股价，然后让他们先赚钱出货，当时还谈好了分成方式。后来你知道啥，其实鲲鹏新机遇和青云基金都是被姚锋利用的工具，他另有大资金做老鼠仓，最后青云3号相关的专户和鲲鹏新机遇私募的资金都被套了进去，帮别人抬了轿子自己套了进去，事后想想应该是姚锋的老鼠仓发了大财跑了。鲲鹏的程相云应该是被利用了，为姚锋做了嫁衣。”

陈智伟一口气说得口渴，喝了口水对着目瞪口呆的青玮说，“你这个人呀，唉~你怎么不先问过我呢？你这件事情应该当机立断拒绝？你拒绝了你的客户可能一时生你的气，但好歹你是没有任何的牵扯，但你给了她姚锋的电话，实际就是因你而起她完成了投资姚锋的基金，你的关系撇不清的。虽然这个基金亏了按理怪不到你头上，但是听你的说话这家人家是不讲道理的，可能要出事情的。他们完全可以赖到你头上，他们也知道你是赔不起的，但是他们可以闹到公司来，让公司赔偿，这个可能性很大的。”

陈智伟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感叹道：“私募这里面水太深了，我们一下子都是搞不明白的！姚锋是只老狐狸，把我都骗了，查和蔡都是我的朋友呀，还是我介绍他们认识的，现在被骗得损失惨重你说我心里好不好过？现在想不到你也有客户也在这个事情里面。唉~~”

“那查奇和蔡仁甫投钱的时候没有事先来问一下你吗？和你说了吗？”青玮好奇地问，在这样大的资金面前，仿佛自己的事没那么要紧了一般。

“哪里呀？当时他们来问我了，关键我也无法判断里面的事情，最后我只好说让他们自己想明白再合作，后来也没有声音了，现在出事了才知道两个人都筹了巨资参与了，应该是姚锋和他们私下谈好了。”

陈智伟责怪青玮说：“你也真是的，这个事情你处理得不好。弄得不好这个张姐要赖你赔偿，如果闹到营业部告你，赖你身上是很被动的呀，有可能要让你赔偿所有的本金损失，你赔得起吗？”

“不会吧？毕竟是她主动找上来问姚锋的呀，而且我也推脱了几次了。虽然我私心里也想赚外快，上次在上海姚锋说了3个点确实诱惑也很大，但是我还是克制住了冲动。所以这个张姐要让我去和姚锋预约号子我是拒绝的，还劝了她了，和她说得很清楚。对了，我微信聊天记录有截图的，拒绝她的要求，还提示她风险，我有截图证据的。”青玮接着说，“我原来觉得她不像那种会搞事情的人呀，她自己股票亏得更厉害的。她应该不会来营业部或者投诉到证监局吧？”

“陆青玮，你还是太天真了！亏了钱想赖到公司头上敲竹杠的人不少的！现在亏了钱，而且是大亏，你还指望她自己认亏啊？她肯定要想办法追回这个损失，听你说她后来电话里的口气，估计就会赖姚锋这个基金是你给她介绍的，出了事都要怨到你头上的。”陈智伟意味深长地看了青玮一眼，没有话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陈智伟才接着说：“人和人好的时候什么都是好的，不好了什么情分都没有了，你这个幻想先抛开吧！”

“那我该怎么办？下午去她厂里，和她单独谈一下，看看她的态度怎么样？如果她要赖上我，我肯定和她硬杠了，反正我有聊天记录的，公司不可能只听她一面之词的，最关键姚锋知道这个客户提起了我，他要给我钱我拒绝了没有拿。”

“硬杠也不行的，你只有想办法讲清楚，公司不可能背这个锅的，让她不要想得太天真了。不过你虽然没给他推荐，也没有拿姚锋的钱，但是你也很难有证据反证自己清白。你只有一个微信上拒绝她劝她的聊天记录，不过估计公司你的情况也会有所考虑的。但是最好是让她认亏结束。”陈智伟出主意道。

“姚锋不是股神吗？他好好运作不行啊，为什么非得这样弄，坑了别人还把自己搞进去了。”青玮很不解。

“你也太天真了，你真以为姚锋是股神啊？我以前都是敷衍一下他，你做了证券这么久了，你看到过股神吗？姚锋这么厉害也只能做做老鼠仓，真的自己炒股他能发财还到什么私募公司去打工啊？”

陈智伟有点惋惜地和青玮说，“其实你客户要买姚锋的基金你不应该瞒着我，我认识他比你早十年了，还是有点数的，这个人有点滑头的。他进的这家私募只是他同学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他一把，并不是他真的有这个能力做基金经理了。基金经理正儿八经运作上亿的资金不是这么简单的，这个姚锋谋划良久，一下就搞了把大的。他让他同学通过渠道帮他把消化了一半不到的额度，他自己的渠道就是宁城这里认购了二亿多，加上华宁市里一些资金，总共不超过三个亿。宁城我的几个朋友都来问我，我都拦了，坚决不推荐。因为我当时考虑他用几千万炒股还好，但是一下子让他管理5个亿，哪有这么简单的，他那个同学也是怨种被他利用了。这次宁城上当的人有点多呀，想不到你的客户也去买了他的基金。”

“你客户买了多少？”

“1500万。”

“啥？这么多？40%的话那不是亏了600多啦？那肯定不甘心的。”陈智伟也觉得头大了，沉默不语。

青玮现在只怕张姐的事情难以善后，和陈智伟在办公室里商量多时，才惴惴不安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座位，但已无任何心思顾及工作，一味在座位上发愣。挨到中午时分回家吃饭，佳茜像似刚出门看店去了，餐桌上摆着三个菜还是热的，想着自己贷款加积蓄总共60万现在亏了一半，佳茜应该还不知情。下午更要面对张姐犹如去法庭等待宣判，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看着冒热气的三个菜，没有任何进食的胃口。

只怨自己没有本事，不脚踏实地打基础却总想着走捷径，现在出事了才觉着自己拥有眼前的家眼前的房子是多么地幸福。想象着自己可能失业家里无法应付按揭，又想到自己信用贷款损失这么多，怎么都是无法承受的结果，下午自己必须要设法让张姐他们自己认亏才行。

但下午的张姐却已不再是青玮曾经认识的张姐。曾经恳切请求着青玮联系姚锋的张姐已化身福尔摩斯毫不掩饰对青玮的质疑，竟称青玮作为客户经理不应该听从不懂内情的他们的要求把联系方式给了他们，从而导致了他们顺利地认购了姚锋的基金，青玮对此也负有责任；另一方面竟说青玮最终给了联系方式就是销售飞单，猜测青玮应该是拿了姚锋的好处。另外，万万没想到姚锋是用这个基金去成就他自己的老鼠仓，甚至有怀疑青玮串通姚锋顺水推舟坑害他们的意味。

刚开始耐着性子听完张姐的质问，望着张姐铁青的脸色，青玮硬着头皮讲道理。但后面张姐的话越来越离谱，让青玮心里火起，再也按捺不住，提高嗓门反驳了一通。没想到判定自己是阴谋受害者的张姐一点也没有被青玮的高声反驳吓住，反而激动得面目狰狞，说青玮的责任不推脱。看着张姐激动的表情和不断开合口沫横飞的嘴唇，忽然所有的动静都好像变慢了一样，青玮就像是抽离出现实的灵魂，俯瞰着眼前荒诞的一幕。突然对这一切感到无比的厌恶，痛恨自己每天都过着自己厌恶的生活，每天都看着自己不要看的脸色，心里的火也腾腾地蹿起来。

青玮的脸涨得通红，额头的青筋都在跳动。好在脑袋里还有一丝的理智压制着自己，告诉自己，彻底翻脸可能对自己更加不利，让张姐他们更加没有诬陷的顾虑。这次搞砸了生活立马就会一团糟，不能忍也得忍！

青玮沉默了很久，突然问张姐想怎么办？

看着张姐坐在那里一声不发，青玮越发紧张起来，耳朵里尽是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嗓子里干得冒烟却连水都没得喝，只听张姐冷冷的声音传来：“小陆，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亏钱的是我，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亏损了600万多的钱，无论怎么说我都是接受不了的！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我也不会为难你，但是这种事情和你们单位去反映下，估计证券公司应该会赔给我的，证券公司多的是钱，也不用你出钱。”

真的和陈智伟猜想的一模一样，话说到这里，青玮其实已经料到张姐他们打的就是这个算盘了。也不等她说完，就说：“不可能的，别说我没有给你推荐飞单，就是真的推荐飞单给你，证券公司对员工私下的违规行为是不会负任何责任的！除了把员工开除之外，其他不会赔一分钱的！再说姚锋他是用整个基金来给自己私人的仓位创造财富，他是犯法，鲲鹏还会帮客户对他进行追责的，法院也会追查他的财产，最终的损失可能还会追回一些的。”

“这种事情我知道的，都是官面文章，一旦进入司法阶段，要追回损失的可能性是很小的，他敢这么做，肯定有准备，个人资产可能早就转移了。”说道这里张姐气就不打一处来，“小陆，这个姚锋的联系方式是你给的，现在出了这个官司，这个事情我想应该要让你的领导知道的，问问他该怎么办？我是什么都不知道，是信任你才来问你的对吧？”青玮脑袋早就蒙了，张姐要找到杨志军那里，那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这个飞单的罪名她一定要扣实在我脑袋上，才可以借此向营业部追责，这可怎么办？慌乱之下青玮一时竟无言以对。

“张姐，做人要凭良心！你当初听了朋友急匆匆来找我，刚开始要我帮你预约一个号，后来我没同意，还给你提示了风险。后来我看在不想伤感情的份上，把联系电话给了你，我话可是说清楚的，你微信上再去看看记录。”话说到这里，青玮也把底牌亮了出来，意思是微信上有聊天记录。

“小陆，你是我的客户经理，我要买你们公司以外的私募，你要拦着我呀，怎么可以给我联系方式呢？你肯定有责任呀，而且姚锋他是犯法呀，我当然要追究。”张姐还是理直气壮。

“张姐，每个打工的人背后都有老婆孩子要养活，如果你硬要把责任扣到我头上，导致我失去了工作的话，我们每个月的房子按揭都交不起的，到时候要家破人亡的，你和钱老板商量一下，是不是真的要这么做？”这些话突然从青玮的嘴里很冷静地说出来，张姐一时也陷入了沉默。

青玮知道现在仅凭卖惨是难以让张姐改变主意的，一旦到营业部来闹，那肯定是一发不可收拾，必须把事情跟她交待清楚，想到这里青玮补充道：“张姐，我和你说，哪怕公司认定我做飞单，也只是我个人的责任，唯一的结果就是我被开除，公司不会赔你一分钱的，不管你信不信就是这样，我希望你不要这样做。”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语气有示弱有威胁，可张姐却一点也不为所动，脸色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愤怒，取而代之的却是冰冷的眼神。青玮看到这眼神，就知道再说也没用了，就站了起来不说话。

张姐终于和青玮淡淡说道：“小陆，这样吧，我和我老公也商量一下，你先回去吧，我们想好了联系你。”说完就站起身也不理青玮径直走出了会议室，屈辱的青玮瞬间有想砍死她的冲动。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青玮想委曲求全看来未必能够实现。这家人一定要把责任赖到自己头上，相信公司的领导也不是傻瓜，不可能就任凭客户对自己的污蔑的，仅管有大难临头的感觉，但青玮还是存了一丝希望。今天这样来息事宁人，结果却让青玮憋屈地无以复加，只得愤愤地离开了韩林印染。

一回到营业部青玮就进了陈智伟的办公室，向这个现成的军师求救。而陈智伟一听说张姐这个意思就和青玮说：“被我猜到了！陆青玮，你要麻烦了，这个人就是想赖到你身上，想要试试来要挟营业部，期望公司给她补偿，这样的心态会让她做出错误的判断，估计她把这个事情闹大的概率很大！”陈智伟不禁深深叹了口气，为青玮这样的人才可惜，客户出面来指控客户经理卖飞单，而且飞单确实已经落地，这是很难说清的事情。

“那我完了！被这个不要脸的赖上了，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青玮跌坐在椅子上，无力地叹息，“当初我真不应该怕她不高兴，心一软就把姚锋的电话给了她，唉~~”

“很简单，证券里你想要做下去你首先要让领导支持你，如果不想做下去，那就更简单，大不了辞职然后直接无视她，她找你打官司也很麻烦的，你微信聊天记录有的。”陈智伟补充道，“这件事情难办在公司怎么认定上，公司理解你、支持你、保护你，问题不大。公司不保护你，弃车保帅！”

“……”青玮无语。

“我看事到如今你必须抢先和杨总坦白这所有的事情，争取他的支持和保护。他毕竟是营业部一把手，而且这两年我们营业部在浙江分公司贡献还是靠前的，他有底气啊！他想要帮还是有办法的，即使这个张姐找上门都可以有一个缓冲的台阶。唯一希望的就是她不要彻底翻脸直接打总部的客服电话投诉或者更夸张去找浙江证监局，那就真的很麻烦了！”陈智伟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问，“你今天没有爆脾气把她惹急吧？”

“有点忍不住，我也吼了几句，毕竟她是硬赖在我身上的。不过我还是没有和她直接翻脸吵架，我已经明说了，找营业部找公司都是白找的，唯一的结果就是害我丢饭碗，其他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我还指名了微信有聊天记录的，不过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来尝试闹事！”青玮回忆地说着。

“那你赶紧到杨总办公室吧，他原来还是挺看得起你的，现在虽然你业绩不佳，但对你还不至于一点都不维护，你把你的苦衷说给他听，家庭的困难多说说，我估计他会帮你一把的。”陈智伟作出了自己的判断，青玮立马也认同。虽然事情还至于马上爆发，但青玮却觉得没有任何时间耽搁了，直接上楼找杨志军去了。

杨志军的办公室被隔成了内外两处，外面是会客间，里面才是杨的办公桌。办公桌上除了一个不小的木雕圆球摆件外，就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资料，整个办公桌显得特别的简洁和干净。南窗边一颗幸福树长得绿意盎然，舒展开的枝叶恰到好处地伸向办公桌中央上方，把办公桌后方遮挡成了一个半封闭的空间。

杨志军此时正在办公桌后不停地来回踱步，幸福树树枝也被带动得上下浮动。杨志军突然停下来和陆青玮说：“小陆啊小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电话给了她还怎么说得清？你在证券公司时间也不短了吧？”杨志军一阵心痛和惋惜，说，“飞单这个东西就是因为私下行为，很难举证，客户要追责，赖也赖到你身上了。你就是没拿私募的钱，你怎么证明呢？这就说明你对合规案例的领悟还远远不合格！”杨志军接着又走来走去，接着说，“但是你说微信有聊天记录规劝过她，你马上发给我看看！”

……

陆青玮站在杨志军面前，等待杨志军看完毕截图。已经站得脚麻却低着头一声不吭，他到现在才真正知道自己错了，不但错而且错得荒唐，明明给了电话就有空子给客户钻的，怎么就一时担心得罪客户就去给了私募的电话。真是思虑不周啊，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先问一问陈智伟或者杨总。还有自己身上炒股的事情，用贷款的钱拿佳茜的账户炒股，怎么就觉得自己有能力赚钱了？看了这么多自以为是的老股民被套死在股市里，自己怎么就没有一点觉悟？证券公司基础的经纪业务，做的就是一个通道，可以稳定地收取固定的交易费也就是常称的通道费用，但青玮放着稳定安全的通道费用不去赚，舒服的庄家不做，偏偏就要亲自下赌场来赌，舍本逐末，利令智昏！不专心踏实做好本职的业务，分心两用，做什么都会失败，这样的道理自己不是不明白，可怎么就会走到这一步？

这时杨志军走到了外间，传来一些响动，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青玮正站得不安稳，只见杨志军拿了两只茶杯，一个茶壶，在青玮面前轻轻地放下一只茶杯，又慢吞吞地放好他自己的茶杯。又见杨志军走到青玮身边，用茶壶给青玮的茶杯倒了一杯茶，按青玮的肩膀示意坐下，然后到对面坐下，对着青玮笑了一下，突然温和地说：“来，把茶喝了。”

青玮见杨志军忽然异乎寻常地和蔼，心里更慌了，莫非这是临刑前的款待？杨志军一定是决定了不保我，态度越是温柔，手段才更为凶狠，青玮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战战兢兢地喝了这杯烫茶。

“她如果来我这里，我会尽量帮你劝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不闹大，公司层面我可以帮你搞定。毕竟事实是你没有做他飞单，也没有拿私募的钱。但是，如果她到证监会或者地方证监局去投诉去闹，事情搞大了，我估计公司不会留你，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杨志军仿佛下好了决定，没有再有任何的责怪，和蔼地对青玮说，“还有！这件事你单位里谁都不能提起，自我保护吧，明白我意思吗？漏出去了，有人要搞你，谁都救不了你了！”

青玮听到这话，一阵心潮澎湃，刚才他不寻常地和蔼可亲比先前的凶神恶煞可怕百倍。自己预感凶多吉少，想不到他竟选择这样帮自己，心里大石头放下了一半，对杨志军感激得无以复加，真是等于救了自己一命啊。只要张姐不闹大，杨总就是会帮青玮的，青玮抬头，看见杨志军正一脸遗憾地看着自己，不由的一阵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