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震，救赎和活下去（1/1）
连警报声也来不及响起，因为一切都被浓缩在那二十分钟内。
简杭站在废墟之上，脚下是坍塌的承重柱和龟裂的地面，远处，落日的余晖轻轻地附上了残垣，仅剩的路灯竭力地照亮了断壁，他实在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只觉得脑中只剩下空白，满腔的热血，自以为是的勇气，被生冷残酷的现实生生打碎了，只化为一滩冰冷的死水，留下的唯一碎片是他手中紧紧攥着的东西，一个人的残肢，一只手，纤细修长的手。
残余的体温，淡淡的花香甚至她的一言一语还残留在他的脑神经中，正在隐隐作痛。
他无法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于是只能像逐帧的电影一样，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那暗红的下午。
。
。
。
。
。
地震
脆弱的道德，浮沫的纪律在人们恐慌的尖叫声中支离破碎，当简杭抬起头时，一张张惨白扭曲的人脸就拥挤着涌向视网膜，这个无论技艺多么高超的画家也无法描绘的景象，却可以用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描述出来，绝望。
世界在崩塌，天花板上的裂纹逐渐扩大，黑板开始龟裂，整齐的桌椅颤抖着，一切都仿佛玻璃般易碎。
他害怕了，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冲出了教室，像一滴水珠汇入了汹涌的江面一样，他拼命地挤进了混乱的人群中。
人，真是天生的利己主义者.........
跑到后面都不知道是跟着人群跑还是人流簇拥着他向出口涌去，他不知道他推开了多少的人，也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他不记得他被多少人推开，也来不及愤怒或怨恨。
活下去！活下去！不择手段的活下去！不知不觉中，在简杭的脑海中只剩下这样的一个念头，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带动身体机械的运作起来。
到了！到了！他的眼前逐渐出现了门的轮廓，也许该感谢所在的教室正好靠近出口？平时一步两步的距离现在却给他带来了巨大的优势，活下来的喜悦，逃出生天的快意让他的大脑短暂的放松下来，杂七杂八的念头也随之而来。
简杭回头瞥了一眼，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念头促使了他，但是，正是这不经意的动作，却让他的身体僵住了。
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
。
。
。
。
救赎
好像是在那人流中的时候被谁推了一下，她摔倒了，娇小的女孩很快被混乱的人潮淹没，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小小女孩的在与否。她还来不及爬起，不堪重负的天花板终究是坍塌了，还带动了一边墙体。
“轰！”
坍塌的墙体死死地压住了她的腿，强烈的痛苦和恐惧在她脑中炸开，几乎让她失去了自主能力，她动不了。
只能看着，同样恐慌的人流向着前方涌去，向着出口冲去，平时虚假的谦让与礼貌被撕成了碎片，没有一个愿意回头的人，于是她只能被留在这个逐渐死去，逐渐下坠的世界里。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出手，无数人从她身边跑过，细小的尘埃被震起，眼睛口鼻被灰尘遮掩，但她那亮晶晶的眸子却不愿意死去，镶嵌着向生的希望，可没有人愿意握住她伸出的手，也没有人愿意和她对视，偶尔视线对撞所带来的信息却只有歉意。
对不起，我只是想活下去，对不起。
于是她只能亲眼看着最后一个人从她身边跑过，绝望一点点地吞噬着她，像一条冰冷刺骨的蛇，精准地咬住了她的心脏，连带着她急促的心跳声慢了下来，视线开始模糊，眼睛中的血丝开始蔓延。
但是，有光，有一块块模糊的画面碎片浮现出来，平淡的日常，本该遗忘的平凡现在反而像璀璨繁星一样亮起，腾腾的热气照亮了她的眸子，一盘盘佳肴端上餐桌，那张沧桑的又却永远带着爽朗笑意的脸再一次凑到了她的面前，“臭丫头？快来尝尝你爹的手艺，中国传统的江氏秘方——苹果炖笋干炒肉！”
声音是那样的熟悉仿佛透露着一丝暖气，暖到了心里，让那慢下来的心脏重新充满活力，她也听到了自己略带嫌弃的回答，“这吃下去会死的吧，老爹你是想谋杀你的未成年亲闺女吗？你被抓进去的话，我会来看你的，带着你的苹果炖笋干炒肉。”
这样的对话像是出现过无数遍，但每一次都是那样的让人安心，她想再一次吃那黑暗料理，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面前的菜，触碰到的却是冰冷坚硬的碎石，扎的她掌心微微渗出鲜血，她想再一次听那对话，但熟悉的声音变成了刺耳的噪音，应该是什么地方又坍塌了，扭曲的钢筋发出让人牙酸的哀嚎，她深呼吸，重新睁开眼睛，垂死的女孩在此刻迸发出惊人的力量，这股力量帮助她拔出了自己的腿，只是，剧烈的痛楚让她眼前短暂的一黑。
她勉力打起精神，快啊，快动起来啊！
她强撑着血肉模糊的腿，洁白纤细的小腿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她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自己的腿，没有知觉了，所以她没有注意到又有许少黑色絮状物体钻进了血肉之中。
这个地方的坍塌速度远远超过她的想象，但她也在慢慢地靠近出口，那微不足道的光芒在逐渐的扩大，许少碎石滚落却无法把它掩埋，像是旅人在雪地微弱但迟迟不肯熄灭的篝火。
快啊！快啊！她嘶声哭喊，眼角浑浊的泪混着脸上的灰尘滴落，带着马上重生的喜悦。
轰！
她呆住了，任由泪滴落下，液体在空中自由的变化，肆意地绽放，那道来自出口的光还在其中折射，但下一秒泪滴坠入尘土，就连声音也没有发出，不知道是哪里的混凝土开了裂，巨大的石块重重地砸下，砸碎了她仅存的希望。
。
。
。
。
。
活下去
一下子，暗了，一切都陷入了黑暗，她好像听不见任何声音，又好像可以听见周围的一切，崩塌声，破碎声，她从未像现在一样离死亡如此接近过，甚至能够听到死神的呼吸声。
她那一直都亮晶晶的永远充斥着希望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再也没有力量能够支撑她，于是仿佛是抽走了脊柱一般，她无力瘫软了下去，却再无眼泪流下，仿佛连人的情绪也被一点点地磨掉了。
天花板在她身边掉下，扬起大片的灰尘，她却连动也没有动，任由尘埃遮住了她的视线。
要是有一块石头掉下来就好了，最好要大一点了，她这样默默地想着，这样的话就可以醒来了吧，这噩梦般的一天。
突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眸子中倒映出一双手，划破尘埃，撕裂黑暗，然后落在她的肩上。
那一瞬间，尘埃散去，破碎的天花板中漏出丝缕的光束，照亮了眼前少年的脸。
同样青涩，同样稚嫩，同样恐惧的脸。
但也是相同的亮晶晶的眸子，镶嵌着生的向往。
他们之间甚至都没有语言的交流，一切只是少年握住了女孩伸出的手。
一股力量把她近乎粗暴地从地上拉起来，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拖拽了回来，女孩默不作声，默默地用自己仅剩的力气配合少年的发力。
在坠落的世界中，两人搀扶着彼此，在残骸中挣扎着前进，女孩受伤的小腿拖在地面上，拉出一条暗红的长长的痕迹，女孩没有喊痛，只是死死咬着牙，即使倔强的脸上布满冷汗。
少年弯下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女孩弄到自己的背上，完全不给女孩反应的时间，他长长地深呼吸，从见面开始的第一句话随着呼气一起吐出。
“真沉，矮子。”
饶是现在生死关头，女孩也忍不住青筋暴起，刚见面不到三分钟的人是怎么精准地捅到她的痛处的？一米六不到的身高没少让她受到老爹的嘲笑，为此她也经常背地里偷偷喝增高牛奶。
“肯定没少偷偷喝增高牛奶。”
少年闷声不响又补上一刀，女孩咬牙切齿，就连腿部的疼痛也似乎暂时忽略了。
少年似乎偷瞄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咧了咧，然后用力把女孩往上面送了送，开始发力，飞跃在废墟碎石之间，并不是所有的出口都被堵住了，简杭脑中迅速勾勒出这所学校的平面图，毕竟平时翘课的时候没少东跑西跑，虽然东面和西面的出口堵住了，但是，我还记得还有一个专门的消防逃生出口，上次还组织过演习来着。
简杭竭力地奔跑着，突然察觉到女孩好久没有动静了，正在考虑要不要说一些气人的话刺激她一下。
女孩出声了，“谢谢你，简杭。”
简杭愣了一下，略微喘了口气后回答她，“原来你还记得啊。”
“毕竟翘课跑到女厕所的傻逼学长可不多见。”
“要不是那个老头追的紧。”
简杭咧了咧嘴。
然后一切都无言，只是俩人距离那象征出口的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