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1）
饭刚开桌，上桌的人跑得一个不剩，这是最糟糕的一顿晚饭。
顾十娘也没有了吃饭的心情，擦了擦手往西厢房走去。
之前程思同昏迷都是睡在主屋，她和小土豆待在西厢房，所以后来的苏先云便只能待在东厢房。
她打开西屋的隔间，小土豆和豚猪并不在，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西厢房主屋屏风后浴桶里里放好了热水，雾气蒸腾的水面上飘着红色的花瓣。
小土豆这几天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非要说好人家的女子就该用花瓣洗肤，别人家有的顾十娘也要有。
小小年纪油嘴滑舌，但这花瓣浴倒是送到了顾十娘的心坎上。
苏先云看他踩花越走越远，怕他碰见山猪野兽，所以便直接在院子里菜地旁边开垦了一片花田，种起了花。
修士“种”花，花每两个时辰便被催熟一次，顾十娘一天洗三次都够了。
多的便晾晒起来，制成香料，下山时拿去贩卖。
她将衣裳解下，搭在屏风上头，白皙的双腿踏进木桶中，待全身被热水浸满，才觉得全身毛孔都打开来，舒服地闭上眼睛，喟叹出声。
“吱呀”一声，门开了，程思同收拾完碗筷，看着顾十娘进了西厢房，便跟了进来。
他静静地看着水里睡着的女子，目光变得温和又柔情。
“十娘，十娘，起来了，水凉了。”
顾十娘只觉得自己睡得昏昏沉沉，恍惚中好像有人在呼唤自己。
“滚开。”
她迷迷糊糊拍开向自己伸来的手。
程思同愣了一下，见人不醒，便在箱笼里拿了一件长披外褂，搭在凳子上，双手绕过顾十娘腋下，将人从水里半抱起来。
程思同微微错开眼，衣袖一卷，将顾十娘包得严严实实。
“十娘，回去睡吧。”
顾十娘只觉得自己跌入温热的怀抱中，拱了拱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苏先云抱着睡着的一人一猪进来，程思同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致意，随即抱着顾十娘走了。
苏先云“哈”了一声，转头看着程思同小心翼翼放轻的脚步。
他掂了掂手臂上的大胖娃，手心点住小孩印堂，指尖移开的时候，一股淡蓝色的光焰在眉心消失。
……
顾十娘是被窗外的劈柴声和鸟叫声吵醒的，窗外的阳光顺着窗边的缝隙投射进来，暖暖地映在铺着薄地毯的地上。
她推开窗，程思同将上衣垂在腰间绑住，挥起锄头，挥汗如雨地砍柴。
汗水顺着他蓬勃的肌肉往下滑动，随着动作而鼓动。
阳光正好。
“双腿分开，下盘要稳，腰部用力，双手垂直向前，重心下落……”
苏先云双手环胸靠在一边，勾起嘴角朝顾十娘一笑。
程思同听到声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早，睡得好吗？”
“嗯。”
顾十娘点了点头，她看了一会儿，实在觉得自己无所事事，便拿上背篓，打算到山下将香料卖了。
“我出去了。”
“饭做好了，你吃点再走吧。”
饭？顾十娘看向苏先云。
苏先云摊了摊手，道：“今日程兄把家务都做完了，我根本没机会碰你的厨房。”
顾十娘瞬间松了一口气，上次苏先云熬了一个粥，粥煮熟之后才在上面放了灵草、菌菇等一些东西，他又觉得上头的菜都没熟，便继续放着熬煮，人跑去和小土豆玩了，所以她便收获了一口被烧坏的锅。
和饿着肚子多等待了一个时辰的晚餐。
还有一次她上集市回来晚了，打算进门做饭的时候，发现一大一小已经洗簌完毕在院子里玩蹴鞠，两人浑身卷满了土和汗水，她看着他们身上新换的新衣裳上沾的狗爪猪爪印，沉默不语地走进厨房，结果发现灶台上的大锅已经烧干，热气冒到了旁边的干草垛上，滋啦滋啦火焰烧得有半人高了。
一群人忙着救火搞得个个狼狈，从此之后顾十娘就严禁苏先云进厨房。
她终于知道上天为一个人打开了无数通往成功的大门，但是总是在一些微不足道的时候关闭一扇窗。
苏先云有些郁闷，争辩道：“有谁一出生就会做菜……”
“呵，谁敢给你机会。”
豚猪打了个嗝，狠狠吐槽。
“你会吗？！”
“不会，我出生就会吃！”
“这该死的谁不会！”
......
桌子上摆着三菜一汤，对于早餐来说确实过于丰盛，但是菜色看起来不错，至少熟了，这是苏先云绝对做不出来的水平，顾十娘又松了一口气。
程思同殷勤地给她盛了一碗粥，道：“尝尝看，你进来有些咳嗽，吃点百合润肺。”
百合洁白硬朗地夹杂在白粥中，还带有一些青菜丝。顾十娘心中微微一动，但转念一想，上次他们在逃难在破庙中，条件简陋之下，程思同熬的野菜汤虽然不甚美味，倒是也能入口。
所以这人应当是会做饭的，许是菜品色香味不占了个色而已。
她舀起一勺吃了一口，程思同满脸期待，就像是一只摇着尾巴求夸奖的小狗。
顾十娘面无表情地咽下粥，又夹了一口青瓜炒鸡蛋，蛋中有壳，喝了一碗苦瓜汤，苦似黄连还夹着一股腥味，仔细一看，汤中还放着昨天杀鸡剩下的鸡心、鸡肝，他还贴心地细细切碎了，存心教人看不清。
“挺好的。”顾十娘放下碗筷，道：“小土豆醒了吗？”
“还没，昨晚闹到很晚，现下起不来。”程思同回道。
顾十娘点了点头，道：“小土豆从小就有一个习惯，早起的时候只吃我做的东西，说是旁人做的他马上就能尝出来，灶台上还有昨晚烙的饼，等他起了你热一热给他，不许吃其他的，免得吃太多积食。”
从小，他不是你拣来的吗？豚猪耳朵动了动，听着某个女人面无表情地骗人。
对一个失忆的人撒谎，真是无耻。
“是，小孩脾胃弱，最怕积食。”程思同点点头，赞同道。
“噗嗤！”苏先云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程思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苏先云笑容突然间便梗在了脸上。
顾十娘并未看到两人的异常，五脏六腑一大早便受到了搓磨，她背起背篓就下山去了。
“说你忘了，又不知道你是真忘还是假忘，是忘了一部分还是真的全忘。”苏先云手指敲着桌子，若有所思地看着程思同。
程思同将顾十娘吃不完的粥全部倒进猪槽中，肥猪哄抢而空。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就看苏兄信什么了。”
“……”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就看苏相心究竟在何处……”
苏先云瞳孔猛然一缩，猛的看向程思同。
顾十娘摘完药草，沿着熟悉的山路下山，一路在想着如何能在程思同养伤期间过好日子。
她的银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一家五口再加一条狗，就凭两个饭量巨大的大男人，五天前刚换的十斤大米已经见了底。
她行商多年，从未为五斗米折过腰，除非……除非她恢复灵力，能找到灵药卖给不差钱的修士一派……
她想得出神，脚下一崴踩进了一个大坑里，坑中积了昨夜后半夜的雨水黄泥，她身上顿时湿了一大片，背篓里的草药已然打湿，算是彻底废了。
她从坑中出来，打算先回家换身衣裳。
走了几步路又发现一个大坑。
顾十娘瞧了那坑的形状，微微蹙眉，她继续往前走，等到再一次遇到一个形态相差无几的坑洞后，便打算留下来。
这是山精穷兔的脚印。
这种兔子吸收了山地之灵幻化而成，兔耳朵内旋带粉，形态美极，性格温顺，惯会讨巧卖乖，达官贵族们好养之。
所以价格奇高，逮上一只就够她们一家全年开支。
但这兔子格外缠人，饭量极大，吃得多拉得多，每天的排泄物就需要几个人力联合才能清扫干净，不然臭气熏天，极其恶心人。
故而这萌物除了美貌别无优点。
顾十娘这会儿一穷二白，若是不小心烂在手里，那就麻烦了。
她脚步一顿，毫不犹豫地踩上草丛，远离穷兔脚印方向。
难怪她觉得诡异，这山分明离村庄很近，却很少见到人烟，合着都是在躲避这种玩意儿。
直到......
火红的蓬松毛发，柔顺光亮地平摊开在一只十米高的巨兔身上，它眼睛黑亮，带着纯顺无辜，从高处看向这个小小的人类。
“喵喵。”
“你不是猫。”
“叽叽叽。”
“你也不是鸡。”
“汪汪汪！”
“……算了，你跟我走吧。”
到时候卖个好价钱。
穷兔眼睛发亮，用它巨大的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顾十娘。
“叽叽。”
顾十娘被它顶得往前一趴，差点又摔了个大马趴。
“你叫叽叽？”
穷兔柔顺地贴了贴顾十娘的脸。
“叽叽。”
“......你的名字还真是独特。”顾十娘被它蹭得脸发痒。
“叽叽。”
“我家有一头猪，你正好与它相伴，给你换个名字，就叫火火吧，日子红红火火的火火。”
当天空突然变成一团火云时，院子里的人缓缓看向栅栏门上的顾十娘以及身后的火火。
“娘子。”
“赤火穷兔。”
“哇，好漂亮的兔子！”
“嘎吱嘎吱吭！”
三人一猪发出不同的感慨，火火歪着脑袋看着他们，躺平在地上滚了一圈。
“叽叽。”
它这是在卖萌么？
顾十娘道：“它叫火火，以后会跟着我们一起生活。”
“赤火穷兔，吃货穷兔，你是甩不掉吧。”苏先云揭穿了真相。
“它确实长得好看。”顾十娘嘴硬。
几人看向两人高的兔子，没有反驳顾十娘的话。
小豚猪从竹笼里爬出来，朝火火露出了尖利的爪子和獠牙，龇牙咧嘴地嘶吼。
灵兽间的排斥。
火火那双大眼睛极富有感情地看着它，伸出手掌，十分温柔地将它按进了土里。
“吱吱。”
“火火说它很喜欢你。”小土豆将猪拔了出来，说道。
“吱吱。”
顾十娘的表情一寸寸龟裂，道：“它说它肚子饿了。”
苏先云毫不犹豫地抱着小土豆进了内院，附带拖着一头满身是泥的小猪。
“你衣裳湿了。”
程思同替顾十娘解下背篓，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咱们家还有多少吃的。”
“余粮还有十几天。”
“嗷呜～”
顾十娘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瞬间没了骨头的赤火穷兔，咽了咽口水，狠心道：“全部拿出来吧。”
饭桌上的气氛十分诡异，苏先云拿调羹喂着小土豆。
“啊。”小土豆张开嘴，一口一个调羹的食物。
顾十娘若有所思，时不时看向在桌旁用大盆吃饭的火火。
程思同看着顾十娘的碗筷，一看她碗里的东西空了就又马上添上，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