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杂乱章3(1/1)

荼春衣从衙门里回来就大病一场。

淋了一夜的雨,加上不眠不休,再精神遭受重创,自此便躺了三天。

每天就喝点清水白粥,还是春燕儿端着喂的。

班主当日就行刑了,荼春衣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也没能保下他。

但听回来的辰哥儿说,班主交代说谢谢他,说荼春衣没让他失望。

荼春衣听了,夜里哭了半宿。

事发的第二日,朝廷礼部就派了老鸨、龟公来接手这无忧坊。

第三日无忧坊便重新开张了。

此次无忧坊一改之前的清雅,俨然成了一家地道的青楼楚馆。

坊里各个姑娘们的名字都被做了铭牌,但凡有客来,就会被“点花牌”选走。

荼春衣因为抱病未能下床表演,但他的名字,却被老鸨记在了铭牌上。

该说不说他是真有人觊觎,很快就有富家公子开始打他的主意了。

第四日。

荼春衣病尚未好透,那王侍郎的瘦猴儿子就过来找起了麻烦。

他要老鸨把荼春衣的初夜卖给他的狐朋狗友,老鸨居然直接借题发挥,推说荼春衣病了不便接客。

好说歹说,此事最终以“加价且推迟两日”。

老鸨为此春风得意。

那老鸨荼春衣认识,是这城东一家官妓乐营风月楼的宋妈。

为人见钱眼开,对下面的姑娘要求严苛非打即骂,平时也是作威作福的。

荼春衣原本还担心她折磨身边姐妹,哪知道自己也落她手里了。

这一下,病情直接急得更加重起来。

宋妈早前就知道荼春衣名声大,也早就盼着他能落自己手里,让自己调教。

如今好事成真,可真不能白浪费了这颗摇钱树。

而一切也正好如她所预料的。

让荼春衣做男幸,生意甚至来得比预想的还要快。

开门就有生意真是乐得她是合不拢嘴,但可恼就在荼春衣一直生病,身子很差。

本还想着让他自己撑过去,现在看来得先破费一笔,让他赶紧好起来,不能一直拿病做借口。

为此,荼春衣在生病第四天才喝上一口药。

可他却故意喝一半倒一半,导致那病在老鸨与王公子的约定之日了还没好,还在咳。

为此王公子大吵大闹一通,非得低价买荼春衣的初夜。

宋妈各种劝说,讨价还价。

最后两人以一千两白银的价格定了下来。

此事很快就在勾栏瓦肆、青楼楚馆甚至官场都传遍了去。

荼春衣知道后,对着春燕儿哭:“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可没想到居然会用到我身上!!”

春燕儿也哭,两人抱着哭了没一会儿,宋妈就拿着藤条来打人了。

打得两人哀嚎连天。

可多的都落在春燕儿身上了,因为当晚荼春衣要陪客人。

但春燕儿今晚没有人要不说,昨一天还被投诉说不配合,不够骚。

所以这顿打,打了她个皮开肉绽,高烧到次日中午。

当晚那王公子的狐朋狗友如约来了,这人看着不瘦不肥人模狗样,但却是个衣冠禽兽。

他先礼后兵,对荼春衣客气有加。

就在荼春衣放松警惕,想求他放过自己时,他却勾起邪笑说:“我花了一千两银子,可不是来陪你聊天的。”

荼春衣心一慌,顿觉四肢麻木,那话有了反应。

一看手里酒杯,当即怒不可遏:“你下药!卑鄙!”

那公子哥也不避讳,笑答:“毕竟是初夜,怕你疼。而且是宋妈给的,可不是我带的。我一个官家子弟,带这个会被人诟病的。”

荼春衣还想挣扎,却是眼冒金星栽倒在地。

那一晚的一幕幕,都被烙印在了荼春衣的脑海里。

由于药的作用,他脑子昏胀,四肢麻木。

恍惚间听见了蝉在窗外叫,夜风在他身上吹,带起他的鬓角,把他抛上了九霄。

后又仿佛温泉拥住了他的身子,却是烫得他躲也躲不了。

蝉鸣一声响似一声,最后被风吹落到一片枯叶上。

枯叶落到溪流里,渐渐远去。

次日醒来,荼春衣觉得自己像个重病的人,浑身酸软无力。

胯下更是剧痛,让他翻身都难。

有小厮进门来伺候,悄悄对他透露说得赶快好起来,宋妈又在那他竞价了。

荼春衣气得咬牙切齿,愤恨地泪滑进鬓角。

他绝望地想到了今后等着他的会是什么生活。

昨夜的风流韵事,被那为衣冠禽兽的官家公子传了出去。

各大世家都知道了荼春衣的隐私,甚至连他后腰有几颗痣都被他们津津乐道。

他像个女人被那群无耻之徒抬到面上讨论、评价。

最后再以讹传讹,让他平白多了不少慕名而来的文人雅客,甚至官家子弟示好。

何为地狱,这便是荼春衣的地狱。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从初春到了深冬。

大家都在准备过年节了,无忧坊也不例外。

不少有家室的大官、文人们这些时日里来的少了,荼春衣他们才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机会。

然而清闲日子没过太久,关外传来了司空将军大胜凯旋的消息。

别的人都在欢庆,唯独无忧坊的姑娘们和荼春衣,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大将军得胜归来,势必会叫他们这些官妓去陪着。

平时里陪陪士大夫什么的也就算了。

众所周知那些士兵大将们一年到头都见不得几次女人,这得有多期盼跟官妓们见面。

早年还有营妓、军妓一说,后面新皇登基取消了。

慰问士兵鼓舞士气的活儿,就落到了官妓身上。

此次司空大将军班师回朝,肯定少不了要叫人过去。

而官妓都是有名有册的“物件”,只要礼部拨派一下,下面的人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荼春衣听到这消息,心如死水毫无波澜。

这大半年来,他的变化特别大。

首先是他的身体大不如前了,老班主死的时候得的病一直未愈,到现在就成了哮病。

但凡一个风吹草动就上不来气,陪客之前必得吃药,不然就喘得不行。

而偏偏他还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每次喝起来就每个数。

若是不制止,后果就是烂醉如泥。

其次是他性格变了,从前乐观开朗,经常同大家伙嬉戏打闹。

如今却总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别人同他说话他也爱答不理,最多有气无力回应一句。

春燕儿知他心病了,可每每同他讲话他就哭,哭得哮病犯了还哭。

辰哥儿刚进夏又被官窑招走,听说入冬的时候被折磨死在了窑里。

那样强壮的人说没就没。

此事发生之后,荼春衣就更是郁郁寡欢,每每陪客都被灌药助性。

药效加上他现在这破罐破摔冷漠的态度,强烈的反差非但没让他被客人嫌弃。

反倒是给他稳定下不少“固定客人”。

为此他的名声又以另一种方式传开了。

大将军的车马班师回朝的日子转眼就在眼前,年节也只是转眼之间了。

无忧坊上下忙碌的身影里,却始终不见荼春衣那青衣素裳的影子。

最终在离年节还有七日这天。

荼春衣难得的下了个楼,今天他无客。

日近黄昏,绵软的人才出去晒了个太阳。

他站在西十三街的官道上,向着大道西边的太阳眺望。

烈日在他眼底灼了个阴影也毫不在意,脑子想的是那太阳里会不会有神仙,他们怕不怕热这档子无聊的事。

西十三街是京都外城西边南北走向的第十三条,此街上全是青楼、梨园、乐坊。

来此的人都给这街取名叫“寻芳街”。

雅致,但事实却并不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