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底牌(1/1)

邹婳婳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慢慢凑近的甄游就显得愉悦多了,恨不得将多年的隐忍,尘封在心底的秘密一吐为快。

“公主为何慌乱?你虽不是王上亲生,但仅凭你是姜媛的女儿,他便将你视如己出。而你生父舒衍同样深爱姜媛,他的临终遗命就是让我找到你,保护你。公主享有如此偏爱却不自知,真是愚不可及。”

“本宫凭什么相信你,你——”

“我自小就跟在师父身边学习本事,师父话少,也就我一个徒弟。”甄游打断她,目光掠过窗外的夜色,陷入回忆。

“父母早逝,师父是唯一待我好之人,就算村里闹饥荒,他也未曾丢下我,一路的颠沛流离像是场不停歇的大雨,我们饥寒交迫但仍心怀希望。从山野到村庄,从村庄到王都,师父从不吝啬施展自己的医术,渐渐的也小有名气,那时的我以为一切皆已雨过天晴。”

那段时光最是快乐,后来姜媛的出现,让这一切的美好平静彻底结束。

“姜媛很美,师父喜欢上她不奇怪,只是她对自己的身世闭口不谈,后来知道她是王族一直追捕的姜族人时,师父的爱意早已覆水难收。从那时候起,我们三人开始了逃亡生活。”

“你那时候多大?”邹婳婳问。

“七岁。”甄游道,“也是在同一年,怀有身孕的姜媛不辞而别,不久后宫中便多了一位姜王妃。此后师父性情大变,一心研制世间至毒之物。”

在那之后,舒衍不再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医师,他沉迷炼药,钻研各种毒物,甚至不惜亲身尝试淬炼出来的药丸。不久,他的身体也支撑不住了,临终前把自己未完成的事托付给了甄游,其中一件便是找到他与姜媛的女儿,并保她平安。

“那他为何不来寻我们?”邹婳婳刨根问底。

甄游嗤笑,“王宫是什么地方你难道不知?那时候师父的身体每况愈下,在得知姜媛病逝后不久,他也郁郁而终。”

邹婳婳与舒衍素未谋面,无法对甄游所述的师徒之情感同身受,更何况逝者已矣,她更在乎的是陪伴她宠爱她的父王,至于亲生父亲,她只是理性地询问其中原委,并无情感掺杂。

“那池暮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一直纠缠于她?”

甄游笑笑,“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说来听听。”

“这个秘密你听不了。”

邹婳婳眼珠子一转,靠近问,“除了保我平安,还能保我嫁给张舍吗?”

“我看起来很闲吗?”甄游直说。

*

张舍住在王宫附近的一处宅子,离邬卓温的大宅子只隔了一条街。池暮犹豫过后还是把玉佩拿出来给张舍看。

“他给你的?”

“景安也有!”池暮立即答道。

景安也掏出了玉佩,“邬卓温说可凭此物随意在蒙河商铺赊账。”

“他会如此大方?”怀安不太相信。

景安跟着点头,“明天去试试便知。”

“此人怕是另有有图。”怀安道。

“确实如此。”池暮索性把一路上遇到之事全讲了一遍,包括邬卓温其实是邬月国王子,虽不得器重但十分富有,并且他此次回蒙河,也是冲着邬宁丰。

“照邬卓温所言,邬宁丰知晓我来蒙河取他性命,那邬王寿辰他必会有所防范。”张舍道。

“那……是否考虑与邬卓温合作?”池暮想了想说。

张舍抬眉,“阿暮似乎很信任他。”

“这一路他确实帮着我们不少。”景安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数着:“他带我们抄近路,送我们邬晶石防身,还让我们住他府上呢!对了池暮,我们要不要和他说一声我们已找到将军不去他那住了?”

景安看向略感局促的池暮,又看了看沉默的张舍,刚明白点什么就被景安拉出门外。

“将军,我这就带景安去跟邬卓温说清楚。”

“对呀对呀,免得人家等着急了!”景安声音在门口消失。

此时只剩他们二人,池暮想借着天色已晚迅速离场,但张舍反拉着她让彼此更靠近些,盯着她的表情看了又看。

池暮下意识地回避,张舍叹气:“阿暮果然没有多想我。”

“自然是想的!”池暮赶紧道。

“那有多想呢?”张追问,见她没有回答,只好接着叹气,“也是,毕竟这一路没法陪着你,也没有邬晶石送,自然是不同的。”

“将军与别人自然不同的。”池暮反应极快,眼里闪着光嘴角挂着笑,“将军于我是朝暮,周而复始,不可替代。”

池暮还想开口再补充点什么,但他的掌心很快盖住她的双眼,随之吻也落到她唇上,刚开始只是点点细雨,很快狂风暴雨席卷而来,她紧张地往里缩了缩,却被他不断收紧的怀抱而被迫仰头。

在这静谧的氛围中,月色更显朦胧。

张舍把池暮带入房中,搂着她慢慢往床边退,暮池总算清醒了几分。她勉强分开点距离,“将军的房间?”

“嗯。”张舍继续凑上去。

“我今晚睡这?”

“嗯。”

“我们……两人?”

“嗯。”

池暮想了想,伸手回抱张舍。倒反张舍顿了顿,他垂头看她,她不明所以。

“怎么了?”她问。

“阿暮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池暮眼睛眨啊眨,开始装傻。

张舍退了一步打量她,池暮直接在床边坐下,朝枕头拍了拍,“将军是怕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张舍笑道。

池暮勾勾手指,他应着上前。两人凑近相视,池暮耳朵通红,又朝他贴近几分。

“将军可是怕有朝一日会后悔?”她看着他。

“阿暮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他垂头,眼里全是她,“世人眼中,清白于女子最是重要,我不愿任何人用任何理由议论你。”

“那在你眼中呢?”女子什么最重要?

“你最重要。”

张舍弯腰,将她往后压,后脑勺枕在他的掌心上。

蒙河气候潮湿,两人穿的也很轻薄。张舍松了松衣服,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垂到她脸上,她怕痒往侧边躲,便看见他松松垮垮的里衣。

“不洗澡吗?”情之所至,她也不再扭捏。

“要一起吗。”他的脸埋在她颈间,渐渐沉闷的语调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池暮没出声,但也还是点头了,然后往他的脸蹭了又蹭。张舍撑起身子立在她上方,看着眼前的姑娘面色红润,笑得纯粹。

“阿暮还真是百无禁忌。”他在她唇上重重一吻,而后果断起身。

池暮的视线一直追着他,直至他已穿戴整齐停在门边,她才坐起来叫住他。

“我知道阿暮舍不得,我也是。”

所谓牵绊,大抵就是如此吧。当两人都站在了对方的角度思虑,便成了最最矜贵的心之所向。

池暮朝他抱拳,“将军的格局,在下佩服。”

第二天池暮醒得很早,洗漱一番后在庭院里晃荡了一圈,最后不经意地走到了某间房前,敲了敲门。

“将军醒了吗?可要一同用早饭?”池暮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半响没得到回应。

还没醒么?昨晚太累了?

此时府外传来马蹄声,侍从跑去开门,最先进来的是怀安,身后跟着两人,池暮认出是张舍的亲信。

“阿暮姑娘找将军?”怀安问道。

池暮笑笑,“我就是随处走走,将军还没醒?”

“将军还没回来。”说完怀安一顿,“姑娘不知道?”

池暮继续保持微笑。

怀安立即道,“将军是昨晚夜里出去的,怕引起注意,就没让我们跟着。”

“哦哦……”想来他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既然如此,她也不便多问。

但怀安却很着急解释,“雨花畔在城西,路上来回都要耗上一个时辰,而且那地方越晚越热闹,为了打探更多消息,想必将军是没办法早去早回的。”

池暮边听边点头,注意到怀安一直盯着自己,开口:“李副将用早饭了吗?要不要一起?”

怀安摇摇头,眼色闪烁。

池暮挺好奇的,雨花畔那地方,听着是处寻欢作乐之地,但是人家也说了,将军是去那打探消息的。原来他昨晚就没打算在府中留宿啊……

此时门外又是一阵马蹄声,张舍回来了。

他刚进门与池暮打了个照面,听到她说要外出早饭,便让顺带给自己带一份,池暮笑嘻嘻地点头,然后迅速溜出门了。

身后的怀安笑得略为拘谨,也顺道撤离。

街市离宅子并不远,池暮跟着人流的聚集方向很快就能找到。清晨的街市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大多是周边妇人出行采买,连带着服饰店和胭脂店也清早开门。相比之下,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混在其中就很显眼了。

回到蒙河的邬卓温真是太喜欢路人投来那种好奇又熟悉的眼神了,小面摊里,他慢悠悠地一口细面一口酥饼,眼神一直追着池暮,最后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池暮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也点了一样的东西。

“今日还真是巧。”邬卓温给她递了双筷子。

“还以为小安王在专程等我。”池暮朝他碗中瞧了瞧,肚子确实饿了。

好在吃食上得很快,池暮拌好了面,直接来口大的,味道果然不错,接着又咬了一口酥饼,竟然是红豆馅的,这一甜一咸的搭配,确实挺特别。

“将军宅中可是没有厨子?”邬卓温问。

“小安王府中有厨子不也出来吃了吗?”池暮喝一小口汤,继续咬酥饼。

邬卓温叹气,“阿暮此番寻到了张将军,转头就忘了是谁陪你们一路奔波至此的。”

“看来小安王有话要讲?”

邬卓温会心一笑,“不知张将军可有跟你提到此次计划?”

“昨夜回到宅中已晚,大家都各自休息了,并未聊此细节。”

“阿暮确定你们各自都去休息了吗?”邬卓温压低声调。

池暮一顿,“小安王有话直说。”

邬卓温坐得笔直,脸上挂着的笑透出一丝兴奋。

“邬宁丰在邬月国身份极高且不好接近,从他身边人入手会比较容易,想必将军也料到了这一点。”他看向池暮,“将军昨夜可是去的雨花畔?”

“那是什么地方?”

邬卓温笑笑,“一个晚上就很热闹的地方。”

池暮一点就通,“那里有邬宁丰什么重要的人?”

“邬宁丰的小儿子天生腿疾,但样貌十分出众,在兄弟中也最机灵,在家中最得宠爱,邬宁丰甚至还曾为小儿子向王族求取婚配。”

“可惜小儿子的心上人在雨花畔里?”池暮挑眉。

邬卓温激动拍掌,“阿暮就是聪明!”

“那就奇怪了,按照你的说法,这小儿子如此得宠势必不缺权财,还能让心爱之人继续待在雨花畔?”池暮想着想着,狐疑道,“莫非……那人看不上他?”

邬卓温拍大腿,本想吊吊池暮的胃口,没想到已被她猜中大半,于是接着把事情讲完:“所以他常去雨花畔,虽带不走心上人,久而久之众人也都默认这层关系,也没有人敢去打那位的主意了。”

“邬宁丰的小儿子叫什么名字?”池暮问。

“邬简,他的心上人叫江茸。”邬卓温凑近,“阿暮有没有兴趣去瞧瞧?就当吃饱了消消食?”

“你确定大白天过去,会有人搭理我们?”

“阿暮是不是担心被张将军知道?”邬卓温笑嘻嘻,“毕竟男女有别,你我同去那种地方,确实容易让人误解。”

“小安王这是在激我?”池暮挑眉接着问,“而且我对邬月国人生地不熟的,带我一同前往,于你并无益处。”

他绕了这么一大圈,分明是想试探张舍的动向。其实池暮对雨花畔也好奇,可要是背着张舍去吧,他日后若知道了只会徒增尴尬。

“实不相瞒,在下一直在等机会与将军合作,此次也当是给将军的大礼,以表诚意。”邬卓温拉了拉凳子往池暮边上坐近些,“将军信不过我,但信得过你呀!这个大礼只有带你亲自见证,将军才能当真嘛!”

池暮狐疑,“什么大礼。”

邬卓温神神秘秘,“阿暮只管跟我去就行,包你收获满满。”

*

白天的雨花畔确实平平无奇,此刻门庭紧闭,连个看门的小厮都没有。邬卓温的马车停在门口,侍从没去敲门,反而往后院小跑而去。

不一会儿,侍从从里面打开了大门。

池暮惊讶,“你的人还会翻墙?”

“阿暮想什么呢!我是如此无礼之人吗?”邬卓温跳下马车,顺带扶了下池暮,“凡是钱能办成的事,我又何须在别处花力气。”

池暮跟在他身后,雨花畔内院挺大,花草茂盛繁多,最中心的楼阁别致风雅,两旁的亭台小家碧玉,走在弯弯绕绕的石板小路上,大致想象得出这里的晚上定是热闹华美。

邬卓温带她上楼,一路上没碰见任何人。他们找了一间空房坐下,很快就有人来了。

“小安王?”门口有人探头,是个面容青秀的男子,目光在邬卓温身上转了几圈后,十分激动:“小安王!”

邬卓温刚想招手,男子已冲到他跟前一把抱住,瞬间痛哭流涕,“你在那鸟不拉屎的邹国可还好!吃了不少苦吧?”

对于这番突如其来的关心,邬卓温见怪不怪,拍着他背后安慰道:“也还行吧。带去的钱没花光,倒卖了几回玉器,反倒赚了不少。”

男子一愣,抹了抹眼泪,“此次回来可不会再走了吧?”

邬卓温想了想,摇头。

男子喜极而泣,“太好了!那你快把我赎走!”

邬卓温点头答应,转而跟池暮介绍,“阿暮,他就是江茸。”

江茸这才仔细打量池暮,然后小声询问,“这姑娘好看是好看,怎么眼神怪怪的。”

随后邬卓温又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江茸一副全然明白的模样,然后朝池暮友好微笑。

“姑娘一定是听小安王说了我与那邬简的事吧?”

说是说了,但全然没提到邬简喜欢的是个男子啊……

池暮收回吃惊的目光,略感失礼,正想挽回点尴尬场面,谁知江茸丝毫没有介意,竟畅谈了起来。

“虽说情爱难自制,但男子与男子的纠缠实属少见。刚发现的那会儿,我简直惊吓得夜不能寐,可静下心想想,邬简喜欢我又有什么错呢?毕竟我身上也有诸多优点。那日我与他说清楚后,想着今后还能当朋友相处,但他穷追不舍,甚至到走火入魔的境地,我自是忍无可忍了。”

于是他在好友邬卓温的帮助下躲进了雨花畔,虽名声被搅和了,好在邬简同样是碍于名声不敢再逾矩,也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现在江茸总算熬到邬卓温回来了。

“所以小安王打算何时接我回去?”江茸满脸期许。

邬卓温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江兄可有想过一劳永逸?”

“此话怎讲!”江茸激动得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若邬简只是一介平民,江兄可还会怕他?”邬卓温问。

“必然不会!”江茸朗声而道,随即气势又低了下去,“可他爹是摄政王啊……”

“眼下有个绝佳的契机,就看池姑娘要不要抓住了。”

此时二人一同看向池暮,江茸不明所以,邬卓温笑得意有所指。

“小安王有何高见?”池暮道。

其实早在他认识江茸的时候就在盘算了,只是要除掉邬宁丰还缺少一个武力卓绝的悍将,王族的兄弟他是指望不上了,个个都是没胆量的货,现如今有了张舍的加入就不同,胜算大涨。

但是要让张舍相信自己,唯有通过池暮。

“阿暮,你看我都把底牌亮出来了,可否帮我搭桥跟铠戎将军谈上一谈?”邬卓温道。

池暮不说话。

“什么底牌我也想看!”江茸兴奋地加入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