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初一回家(1/1)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门,洒在那片小小的空间里。

他看见方奶奶正全神贯注地、极其轻柔地拍着囡囡的背。

李妈妈在一旁低声协助着,那幅画面充满了艰难却又无比坚韧的温情。

时初一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预感——这一别之后,很多事情,或许就真的不一样了。

他和方奶奶之间那份纯粹而简单的祖孙时光,恐怕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种淡淡的、难以言喻的怅惘悄然弥漫开来。

“初一。”

杨志晔站在车前几步远的地方,略微侧过头,声音温和地唤了一声。

时初一从怅惘中回过神,转过头,便看见杨志晔正微笑着看他,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了然的安抚:“走啦,别看了,以后还会常来的。”

时初一沉默了两秒,最终很轻地应了一声:“……嗯。”

但他心里清楚,即便日后再来,很多东西也已经悄然改变,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了。

时值正午,阳光有些灼人。

车子平稳地驶出疗养院范围。

杨志晔手握方向盘,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眼后座神色各异的三个少年。

语气轻松地打破了沉寂:“都快中午了,饿了吧?说说,中午有什么想吃的?”

他顿了顿,提出一个看似公平的方案:“这样,每个人提一个想去的地方,然后我们抽签决定,看今天幸运女神眷顾谁的口味。怎么样?”

这个提议让时初一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以二舅处处照顾他的态度,会直接让他决定去处。

这种不刻意将选择权强加于他的方式,反而让他感觉更自在。

杨志晔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继续道,点名了坐在副驾的楚天瑞:“楚天瑞,你是大哥,你先来打个样。说说,想去哪儿?”

楚天瑞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我听初一的。”

——将选择权完全交出,似乎已经成了他面对时初一时的一种习惯性反应。

旁边的楚飞白一听,立刻用力推了楚天瑞一把,然后拼命朝着时初一的方向点头。

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嗯嗯嗯!”声,用全身动作表示:他也一样!全都听初一的!

然而,这句看似顺从甚至讨好的话,却让时初一的眉头瞬间拧紧了。

他不喜欢这样。

非常不喜欢。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们完全失去了自我,没有一丝一毫自己的想法和意愿,所有的行为都围绕着他转,一切都以他的喜好为准绳。

为什么?

就因为那些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愧疚感吗?

不是口口声声说不是他们的错吗?

那为什么还要总是摆出这样一副“施害者”祈求原谅的姿态,试图用这种无条件的退让来补偿他?

他根本不需要这种补偿。

时初一垂下眼帘,下颌线不自觉地绷得很紧,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但他内心深处究竟想要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他只是拒绝去深思那纠缠复杂的期待与恐惧。

时初一这明显不高兴的态度,瞬间让楚天瑞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可他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无措,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他明明已经在用自己认为最真诚、最卑微的方式努力讨好初一了,为什么反而会让初一更加生气?

楚飞白滴溜溜的眼睛在时初一和楚天瑞之间来回转。

他那不算太灵光的脑子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那不对劲的气氛。

他焦躁地倾身向前,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时初一的胳膊,发出委屈的“嗯嗯嗯!”声

——初一好初一,就让他说句话吧!他快憋死了!

时初一正心烦,根本不想搭理他,没好气地往车窗边挪了挪,试图避开他的骚扰。

楚飞白不死心,也跟着换到另一边,继续坚持不懈地戳。

时初一再挪,楚飞白再戳。

几个回合下来,时初一积压的烦躁终于达到了顶点,他猛地扭过头,对着楚飞白怒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飞白像是被吓了一跳,缩了下脖子,但立刻又指向自己紧闭的嘴巴,眼睛瞪得老大,发出更急切的“嗯嗯!”声

——他想说话!他想申请说话!

时初一看着他这副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嘴角抽动了一下,没好气地道:“你想说话就离我远点说!别在这儿烦我!”

楚飞白闻言,只象征性地往后挪了区区几厘米,立刻像是被解除了封印般,连珠炮似的开口:“初一!那你说你想去哪里吃?你说好不好?”

“我们就去你说的地方!你推荐的地方肯定最好吃,准没错!”

楚天瑞看着楚飞白如此热络地围着时初一打转,而时初一脸上明显写着不耐,他心中那点刚升起的期许又渐渐淡了下去,化作一片茫然的灰烬。

他好像……永远都捉摸不透初一真正的心思,每一次试图靠近,似乎都在南辕北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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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初一实在被楚飞白吵得心烦意乱,只想让他闭嘴,没好气地随口应付道:“火锅!行了吧!”

“说了,你现在可以退后点,安静待着了吗?”

楚飞白一听有了答案,立刻扶着座椅靠背,稍微缩回了一点身体,兴奋地朝着驾驶座的杨志晔喊道:“舅!初一说吃火锅!我们去吃火锅啊!”

然而,杨志晔却透过后视镜瞥了他们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不行不行。”

他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原则:“说好了每个人提一个想法,然后抽签。但现在只有初一一个人说了,你们俩呢?就只会说‘无条件跟随’?”

“其他时候我不管,但在我车上,这会儿就得按我的规矩来。没有‘无条件跟随’这个选项,你们必须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自己真正想吃的东西。”

他顿了顿,甚至带上了点“威胁”的意味:“而且,鉴于你们刚才的不合格表现。“

“‘火锅’这个选项已经被初一用掉了,你们不能再提。”

“如果再说不出别的,或者再说‘听初一的’,那我们就听我的——直接去吃素中餐。”

“我可是知道有家店,清淡得几乎没什么盐味,保证你们不会喜欢。”

这番出乎意料的话,却让时初一紧绷的神经悄然一松,心中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他确实极度反感楚天瑞和楚飞白那种近乎讨好的、失去自我的顺从,那只会带来巨大的压力和不适感。

谁家正常的兄弟之间是那样相处的?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瞬间照亮了他心中模糊的渴求。他猛地明白过来自己究竟在别扭什么,又真正想要什么了。

他愿意尝试着叫他们一声“哥”,不就是为了换取一种全新的、更平等自然的相处模式吗?

如果只是称呼变了,而他们对待他的方式依旧是从前那套小心翼翼、充满补偿意味的姿态,那所谓的“换种方式”又有什么意义?

时初一透过后视镜,看向后排那两个同样因二舅的话而显得有些茫然无措的哥哥,心里蓦地涌起一片荒凉之感——他们之间,有问题的,看来确实不止他一个。

车厢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楚天瑞和楚飞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规则”难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分钟后,在一片静默中,时初一的目光再次落向后视镜。

他看着镜中映出的两人,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开口问道:

“你们呢?想去吃什么?”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楚天瑞和楚飞白两人同时怔住,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前方,目光试图捕捉时初一的表情,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楚飞白下意识地重重揪了旁边的楚天瑞一下。

楚天瑞胳膊吃痛,闷哼一声,没好气地踹了楚飞白一脚,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回来。

这真实的痛感让楚飞白瞬间意识到——不是梦!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他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扒着前座椅背,眼睛亮得惊人地看着时初一:“初一!你刚才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好不好?我刚刚好像有点耳鸣,没听清你说啥!”

副驾驶座的楚天瑞虽然没有说话,但所有的注意力也早已牢牢锁在了时初一身上,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时初一看两人这副模样,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放缓了语速,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你们想吃什么?”

“有什么……值得推荐的地方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从心底涌上,冲得楚飞白脑袋都有些发晕。

他几乎是立刻抢答,声音因激动而拔高:“有有有!我知道!”

“有一家海鲜馆子,他们的椒盐皮皮虾和蒜蓉粉丝蒸波龙做得绝了!”

“食材都是每天新鲜运到的,保证鲜甜!你去吃了肯定喜欢!”

楚天瑞看着弟弟兴奋的样子,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也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唇,又将话咽了回去,习惯性地保持了沉默。

时初一安静地听完了楚飞白热情洋溢的介绍,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随即目光转向副驾驶座的楚天瑞,再次问道:“你呢?”

“你想吃什么?”

楚天瑞明显愣住,脸上浮现出茫然和诧异,甚至下意识地反问:“我?”

随即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给出了那个最安全、也最令人失望的答案:“我…我都可以的。”

时初一的眉头瞬间拧紧,刚刚缓和些许的脸色又沉了下去,声音里像是掺了冰碴:“你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他像是被这种毫无主见的回答彻底惹恼,甚至带上了几分罕见的尖锐:“都可以都可以,什么都都可以!下次就该让二哥给你饭里全拌上姜片,看你还能不能‘都可以’!”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明显火气的指责,却让楚天瑞的瞳孔猛地放大了几分。

奇异的是,他非但没有感到难受,嘴角反而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心底涌起一股近乎荒谬的狂喜、

他小心翼翼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期待问道:“初一……你,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如果不是关心他,怎么会记得二哥曾经用他不吃的姜片捉弄过他这种细微的小事?

时初一被他这清奇的脑回路气得牙痒痒,那点别扭的关心被直接戳破,让他瞬间恼羞成怒,咬牙骂道:“关心个屁!”

“你到底是耳朵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

“现在是在问你要吃什么!问你一你回答二,脑子不清白就摇下车窗吹吹风,或者去找个水龙头洗洗!”

然而,等他这一连串带着火气的话脱口而出后,余光猛地瞥见驾驶座上正透过后视镜饶有兴致看着他的杨志晔。

时初一的脸“唰”地一下烧了个通红,连耳尖都染上了绯色。

都怪楚天瑞!这个笨蛋!

他慌忙扭过头,试图避开二舅的视线,甚至恶狠狠地瞪了楚天瑞一眼,然后极力想向杨志晔解释,声音都变得结结巴巴:“二舅,我…我不是…那个…您别误会……”

他平时真的不这样的,他很乖的,真的!

杨志晔却笑了起来,眼神里没有丝毫责备,反而充满了包容和一丝……赞赏?

“嗯,我知道。”他语气轻松,“不过我觉得你这样,还挺好的。”

他甚至还翻起了旧账,语气里带着点怀念:“当初你敢脱掉楚璟晟的裤子,指着楚天霸的鼻子骂的时候,那股劲儿就挺酷的。”

“可惜后来这样的机会少了,今天有幸见到你这一面,我还挺高兴的。”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这说明,你在我面前越来越放松,越来越信任了,不是吗?”

时初一:“……”

他能说其实就是被楚天瑞气昏了头,一时没注意暴露了吗?

算了,还是闭嘴吧。

他默默地把滚烫的脸转向车窗,假装看外面的风景,只留给车内一个通红的耳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