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憋在心里30多年的话,都说出来吧(1/1)
【第十六章】
【憋在心里30多年的话,都说出来吧】
吃饭的时候,冯林婉的披肩总是滑下来,她索性从包里找了个发圈,让孟远给她在肩膀后面绑了起来。
看到她的样子,赵莹和谭玮彤都忍俊不禁,冯林婉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前凸后翘,非人类的腰臀比,走在路上,就仿佛是一块巨大的磁铁,浑身上下粘满了男人的眼珠子,甚至是女人,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但是和她相处久了,你记住的永远是她的性格,因为反差太大了。
下雨天,因为怕弄湿了刚买的高跟鞋,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直接脱了鞋,光着脚,跑到车上去拿伞,赵莹笑着骂她“一点都不淑女”,冯林婉反驳她说:“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去车里拿伞,是怕你俩变成落汤鸡。”
旁边的谭玮彤赶紧找补说:“二姐的意思是,你是侠女。”
冯林婉就是这么特别,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她就像聊斋里的女鬼,美得你惊心动魄,也能吓得你灵魂出窍。
帮冯林婉整理好衣服,孟远注意到她腋下鼓起一个包,皱了皱眉问:“你这里怎么了?”
冯林婉低头看了一下说:“副乳,生理期的时候,就会鼓起来,还会涨涨的疼。”
孟远用手按了一下,继续问她:“你检查过吗?”
冯林婉说:“生孩子的时候,医生让我动手术割掉,我怕疼。”
孟远一本正经的态度,让谭玮彤和赵莹都有点不安。
谭玮彤小心的问:“我也有,所以很少穿没袖的上衣。”
孟远继续问:“平时疼吗?”
冯林婉想了想说:“最近这大半年,有时候会疼。”
孟远看着冯林婉,认真的说:“老三,你最好去医院检查检查。”
这句话,让三个人顿时陷入了紧张气氛。
赵莹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腋下,然后问:“你别吓唬我们,胳肢窝疼,有啥说法?”
谭玮彤也附和说:“是啊,别制造紧张气氛,怪吓人。”
冯林婉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孟远,问:“老五,有啥话,你直说。”
孟远说:“我的研究生导师,一开始也是这种症状。”
三个人都紧张的看着孟远,想要听她接下来的话,孟远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吓到了她们,于是故作轻松的说:“别紧张,也可能是淋巴结发炎肿大,我不是医生,都是猜测,还是去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
孟远的话,让大家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一点。
赵莹责怪的瞪了她一眼,说:“文化人就是大惊小怪。”
孟远刚想争辩,谭玮彤拉她起来说:“走,咱俩再去拿点吃的。”
两个人离开后,赵莹安慰冯林婉说:“别紧张,去年体检,不还啥事没有吗?”
冯林婉平静的说:“下个周体检,看看结果再说吧。”
下午回到家中,孟远就开始收拾东西,假期马上就结束了,德国公司也在催问她能否能按时回去工作,李书琳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她,装作不经意的问她:“你爸的信里说了些什么?”
孟远从包里拿出那封信,递给李书琳说:“你自己看吧。”
李书琳打开一看,是一张白纸,她还举起来冲着阳光仔细看了看,然后疑惑的问孟远:“就一张白纸?”
孟远点点头说:“对,他跟我无话可说。”
李书琳有点生气的说:“就你这个脾气,我跟你能说的话也不多。”
孟远直起身子,冷冷的看着李书琳说:“如果我是个男孩呢?你还会说这句话吗?”
李书琳没好气的说:“我可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
孟远狠狠的把手里的衣服扔进行李箱,说:“那个人,还有爷爷奶奶,他们不重男轻女吗?为了生男孩,逼着你离婚,你都忘了吗?”
李书琳叹了口气说:“你们这一代,根本不理解老一辈心里怎么想的……”
孟远大声的说:“唐朝的时候,男女就平等了,为什么到了他们这一代,还有重男轻女这种思想,我不理解,我也不想理解!”
李书琳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用颤抖的手指着孟远说:“好……这样挺好,憋在心里30多年的话,都说出来,都说出来吧。”
孟远看到李书琳捂着胸口大口的喘气,她有点于心不忍,于是说:“不说了,那个人又听不见。”
李书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孟远说:“你等一下,我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李书琳走出卧室,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个年代久远的相册走了进来,她走到窗口的地毯上坐了下来,然后招呼孟远:“你过来。”
孟远走了过去坐下,李书琳打开相册,指着一张黑白照片说:“还记得吗,这是你爷爷,这是你奶奶……”
孟远低头看了一眼,点点头说:“记得。”
李书琳叹了口气说:“你奶奶,孟王氏,文盲,一辈子生了9个孩子,你爸爸是最小的,生你爸的时候,奶奶已经48岁了……”
孟远有点不耐烦的说:“这些话,我爸那头的亲戚说过无数遍了……”
李书琳也没有反驳她,只是继续说着:“5个儿子,一个生下来就得病死了,另外两个当兵死在战场上,只剩下最小的两个,你爸和你四叔,4个女儿,两个生病死了,一个逃难的路上送给了别人,只剩下最小的女儿,也就是你小姑。”
孟远有点不理解的看着李书琳说:“怎么忽然说起这些?”
李书琳指着照片说:“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你奶奶的脚……”
孟远说:“记得,叫解放脚。”
“对,逃难的时候,缠着的脚跑不快,她自己就把裹脚布扯下来了,因为骨头已经受伤了,长不大,所以她一直都得穿30码的童鞋。”
孟远有点不耐烦的说:“妈,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你奶奶出生于清末民初,她去世那年,计划生育刚刚执行了6年,她生活的年代,逃难的时候,要雇人背着女人跑,跑不动的就只能在路边等死,不是她对女孩天生有敌意,而是在那个年代,男人就是比女人活下来的可能性更大,更能撑起一个家族,不仅仅是她,那个时代的每个人都更想要男孩,或者是一头牛,一匹马,因为他们有力气,能干活,这就是你奶奶重男轻女的原因……”
孟远有点被触动,她小声的说:“妈……我从来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可能我长期生活在国外,想当然的认为男女平等是天生的,为什么还会有人重男轻女……”
李书琳叹了口气说:“你的书,真是白读了。我觉得你至少应该读一读马克思的书,毕竟他是德国人。”
这句话把孟远逗笑了:“妈,真有你的,德国人都没几个人知道马克思。”
李书琳接着说:“你总是埋怨你爸对爷爷奶奶唯命是从,爷爷奶奶想要孙子,他连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孟远不屑的说:“他就是愚孝。”
李书琳幽幽的说:“我不这么认为,这可能是我们之间的代沟吧,你爸说,爷爷奶奶这辈子太不容易了,9个儿女,最后只剩下3个,要不是两个哥哥牺牲在战场上,成为烈士,他也不会受到特殊照顾,进了全市最好的啤酒厂,这种种原因综合在一起,他对爷爷奶奶说不出半个不字……”
孟远生气的说:“这是抛弃我的理由吗?让我从小失去父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李书琳解释说:“他没有抛弃你……”
孟远生气的站起来说:“妈,别说了,说来说去,还不是让我理解他,接受他?你也是上过大学的人,他抛弃了你和我,你还要做他的帮凶?”
李书琳也生气了,她用严厉的语气说:“帮凶?我是你的敌人吗?你爸是你的敌人吗?我们这一代人,夹在旧思想和新思想之间,进退维艰,左右为难,我们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在平衡,哪怕是牺牲掉自己,也不想一家人反目成仇。你什么时候替我考虑过?”
孟远无力的辩解着:“我不是想反目成仇,但是做错事的那个人,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吗?”
“道歉重要,还是他做了什么更重要?你要出国留学,你爸二话不说,就把学费送过来,你说你想在国外工作不想回来,我想不通,你爸劝我说,要尊重你的选择。你为什么非要纠结那句道歉的话?”
孟远委屈的说:“别人的爸爸,整天跟女儿视频,打电话,那个人为什么不打?”
李书琳着急的拍打着膝盖说:“他打一次你挂一次,你让他怎么办?”
孟远说:“那为什么不能多打几次?”
李书琳生气的狠狠的打了一下孟远的胳膊说:“说来说去,都是别人的错?你接一次电话,又怎么了?”
孟远委屈的哭着说:“他从小不在我的身边,接电话后,我跟他说什么?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啊……看到别的女孩跟爸爸撒娇,我羡慕得心脏都会疼,可是,他都不要我了,还跟他撒娇,我会觉得很羞耻,很丢脸,甚至客客气气的叫一声爸,都说不出口……不挂断,我还能怎么办……”
听到孟远这样说,李书琳眼中含着泪,紧紧的抱住了她。
孟远一边哭一边说:“我恨他,恨他,我恨他……”
李书琳拍打着孟远的后背说:“发泄出来就好了,我知道你恨他,你爸也知道……我们都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李书琳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孟远,说:“当初你说想出国读书,我就知道你不会回来了,我冒着失去你,孤独终老的风险,送你出国,就是不想让你觉得,被我捆住了,就算我读过书,上过大学,老一辈的思想,还是会潜移默化的影响我,有时候,我也会劝自己,别纠结了,单身一辈子也无所谓,但更多的时候,我会想,妞妞这样可不行,人还是要有家庭,要有后代啊……”
说着李书琳也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眼角,她感叹的说:“我老了,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很多事情,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说着李书琳起身想要离开,孟远突然紧紧的抱住了她,哭着说:“妈……对不起……”
李书琳拍打着她的后背,轻声的说:“哎……假如你结婚了,生了个女孩,一定会按照你的方式来养育她,培养她,陪着她长大,那个时候,你可能慢慢就不再恨你爸了……”
午后的阳光洒在母女两个人的身上,孟远渐渐的停止了哭泣,她似乎感觉到内心的坚冰正在一点点融化,那道阻隔她探索亲情和爱情的冰墙,也在一点点的坍塌,她觉得自己也仿佛沉睡在冰川下的种子,开始萌动,即将发芽。
下午的手术很顺利,郑笑容给几个姐妹都打了电话报平安,难得的是,甄美娜竟然接了电话,郑笑容问她在哪里,做什么,甄美娜只是说和李明磊在外地考察一个项目,其他的便三缄其口。
市场不景气,赵莹的公司已经连续几个月亏损,她想要转行,考察了好几个项目,推广会上,项目负责人说的天花乱坠,但是她一个都没看中,不知道为啥,各行各业都浮躁激进,踏踏实实做事的少之又少。
听说手术很成功,赵莹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赵莹和郑笑容同村,因为赵莹一家人都到齐州市打工,爷爷奶奶就拜托郑笑容一家照应着,赵莹和郑笑容年龄相仿,又是卫校的同学,他们家的地也是郑笑容家帮忙种着,这么多年,两家相处得就像一家人。刚毕业那年,村里人占了爷爷奶奶的宅基地,幸亏郑笑容的叔叔出面调停,才讨了回来。赵莹赚了钱,第一时间就回村盖房子,修了高高的围墙,把自家的地盘都围起来。
可能是从小在农村长大的缘故吧,赵莹喜欢人多热闹,她就像个大巴车的司机,希望亲人朋友都一个不落的坐在这辆车上,一路欢歌一路向前。如果有人遇到困难,只要力所能及,她都会施以援手,她不希望这辆车的任何人中途下车,从她的生活中消失。
包括她的前夫米宪宝,虽然两个人已经离婚,但在这辆大巴车上,依然给他留了个座位,米家的任何事,她也会当作是自己的事一样尽心尽力。
郑笑容在电话里对赵莹说:“二妹,这5万块钱,算我欠你的,将来有一天,我一定还给你。”
赵莹安慰她说:“5万块钱,你得赚到猴年马月啊,钱不用还,这么多年的姐妹感情,不需要说这客套话,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郑笑容哽咽的连声说着“谢谢。”后来郑笑容又想起什么似的说:“我跟老六通电话了,她说现在挺好的,跟着李明磊在外地考察项目,二姐,我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老六这个人,顾头不顾腚,也不给自己留后路,咱们几个得替她多长个心眼儿。”
赵莹感慨说:“哎……大姐,你不说,我也正琢磨着,怎么帮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