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殿下,阿姐(1/1)

烈日当空,车轮辘辘滚过泥路,扬起一片飞尘。

六月的天坐在车舆里,跟待在蒸笼差不多。

尽管帷幔全都被高高撩起,还是不见一丝凉意。

花酒酒热的脸蛋红彤彤,不停用衣袖扇风。

花清浅坐在对面,面无表情盯着她,仿佛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花酒酒打了个哈欠,困意上涌。

这几日夜里老是做噩梦,回回都梦见月酌,醒来好像隐隐约约记得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忘了。

其实她心中对杀了他这件事,并没有表现出的那般淡然,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虽不怎么记得,但持续噩梦连连,不免影响到了她白日里的精神状态。

注意到花酒酒的萎靡不振,燕山雪边驾车边道,“离下一座城镇还有十多里,日落前应该能赶到。”

花酒酒一时感激又愧疚,这才出来几天,她就开始拖后腿了。

“我无碍的,燕郎君尽管赶路。”

燕山雪还没说什么,花清浅倒是冷哼一声,“废物!”

花酒酒莫名其妙笑了声,故作不解,“废物骂谁?”

花清浅得意道,“自然是骂你!”

花酒酒恍然大悟,“原来废物在骂我。”

花清浅不由面露鄙夷,等等又感觉哪里不对劲,仔细一想,回过味来,登时语气高扬。

“你敢阴我!”

花酒酒眨眨眼,一脸无辜,“我什么时候阴你了?”

“你……”

花清浅气的不行,尖声咆哮,“少装模作样!”

花酒酒委屈脸,“七姐说些什么呢?我真不知道。”

花清浅胸口剧烈起伏,面皮抖动,恨不得冲上去啃她一口。

燕山雪叹气一声,“清浅,阿酒只是这几日精神不佳,你不该口出恶言。”

花清浅哼了声,面色冷戾,“我看她是杀戮太多,遭了报应。”

燕山雪沉下脸,“阿酒杀戮之举,全是为天下安宁,她于国有功,对百姓有恩,不负天下亦不负万民。”

“若是真有什么报应,我愿代为受之。”

花清浅眼眶骤红,面露凄色,“燕哥哥,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只会向着我!”

燕山雪语气沉重,“从前向着你,是因为从前的你能明辨是非。”

“清浅,阿酒救的不光是天下百姓,还有我的家人。”

“她亦是我的恩人。”

花清浅唇角动了动,眸色讥讽,许久,她恨道,“口口声声天下万民,不过是两个杀人凶手的借口罢了。”

这次,燕山雪没再理会,他沉默着,一甩鞭子,马儿仰蹄嘶鸣,跑的更快。

一路上已经不知道给花清浅解释过多少次。

但她只是固执的认为,燕山雪是见她心悦月酌,心生嫉妒,所以才罗织罪名杀了他。

天光隐去最后一抹白,大地戴上黑色面具。

车舆终于驶入了最近的城池。

“美人城?”

花酒酒坐在车内匆匆一瞥界碑,暗自感叹,这城池的名字,倒是别具一格。

客栈门口,走下车舆,小二熟门熟路牵着马儿去喂食。

花酒酒环顾一圈。

此处青砖瓦舍,飞檐翘角,虽夜色浓重,但街道上一排排灯笼高悬,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掌柜的热情招呼他们,“客官快请进。”

几人一照面,眼里齐齐闪过惊艳。

适才那小二俊秀非凡,花酒酒还暗感这里人杰地灵,这会儿一见掌柜的,当真是风姿清隽,君子端方。

掌柜很明显也没想到这三人长的这般好看。

白衣少女优雅端庄,红衣少女美艳俏丽。

青年就如一柄镶满美玉的名剑,入则林秀内敛,出则锋芒迫人。

“唉呀!”

掌柜击了一掌,从柜台后疾步走近,眼睛都亮了,“几位好相貌!”

花酒酒不自觉挑眉,掌柜的一说话,言行举止同他的长相实在不符,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燕山雪礼貌颔首,拿出银钱放在柜台上,言简意赅,“三间房。”

掌柜麻溜收钱,笑吟吟递给他三块房牌,顺口闲话道,“三位相貌出众,其实不用住客栈。”

花酒酒奇道,“为什么?”

掌柜笑道,“三位进来此城,可看到城名了?”

花酒酒点点头,念出来,“美人城?”

他单手撑在柜台上,身子探的老长,“我们这里以前不叫美人城,但是因为城主特别喜欢美人,就改了名字。”

“他曾颁布优政,凡是美人来此地,都可入城主府畅吃畅饮!”

花酒酒瞪大眼,有些想笑,没想到此处城主居然是个顶级颜控。

这般随性,倒也算个风流人物。

说话间,燕山雪带着花清浅已经上了楼阶,花酒酒不再多言,同掌柜客气笑笑,提裙跟了上去。

赶了一天路,本该早早入睡,但连日噩梦,让花酒酒心力交瘁。

她盘膝而坐,准备整夜修炼,以修代眠。

虽然不如睡觉解乏,但总比被魇一晚上,第二日精神更差来的强。

集神养元,息心入法,术之所至,神利无往。

花酒酒睁开眼。

目之所及是大片大片白森森的骸骨。

它们有的半埋在泥地里,覆盖着青苔,有的堆积成山,一摞重着一摞。

无数鲜红如血的花朵从尸骨间一朵朵,一丛丛生出来。

花酒酒脑袋有些迷糊,那是什么花,长的有点像荷花,却又比荷花好看。

花瓣层层叠叠,硕大又繁密。

愣神的功夫,不知何处生出鸦羽似的黑发,流水般淌过尸骨,缠绕到花朵上,诡丽又妖异。

一股几欲噬人的森寒攀上后背,花酒酒本能想逃,可是脚像钉在了地上,动不了分毫。

发丝藤蔓般环绕着她的手臂,蜿蜒而上,直至缚到颈间。

一点一点收紧,窒息感袭来,耳畔呼出冰冷的气息。

“真恨呀……”

怨鬼般的语调,花酒酒毛骨悚然。

她的身体突然能动了,几乎是下意识转头,看到苍白皮肤下布满青筋的那张美绝人寰的脸。

“月酌……”

花酒酒喉咙里艰难溢出两个音。

长发披散的青年面无表情歪头,唇角僵硬勾起。

他一袭白衣胜雪,站在尸骨遍地,繁花盛开的幽幽黑暗中,一字一句。

“殿下,阿姐。”

“别来无恙?”